文：麥子胖了/十三圖：十三/VSG電子競技俱樂部/QG俱樂部
北京南站搭乘14號線往東走6站，北工大西門站的地鐵口，七月烈日中天的北京街頭——汗珠從皮下透出，熱辣的空氣灼燒著路人的皮膚。
步行兩公里，一個不太引人注目的小街口，極具京味文化的四合院映入眼簾，“匯中園”三個大字掛在紅色大門的正當中，古老的中式大門代表著文化與傳承，門口停放著頗具現代感的共享單車。進入四合院，廊院式的院落，牆上覆古的壁畫，隨即熟悉的指示牌出現在記者的眼前——英雄聯盟發展聯賽LDL北京賽區。
LDL的場館更像是迷你版的正大廣場——場館雖小，五臟俱全。玻璃比賽房的遠處正對著一臺固定攝像機，用於捕捉賽後採訪畫面和整個主舞臺的面貌。旁邊的兩臺移動機位用於捕捉比賽房中的選手，加上選手面前的十個攝像頭。幕後的導播通過這些畫面的切換，將一場電競比賽呈現給坐在電腦前看直播的觀眾。
穿過一條狹窄的走廊，舞臺的背後是四個休息室——正在比賽的兩支隊伍各佔一間，剩下兩間則是給接下來要比賽的兩支隊伍休息。10平米的休息室被兩張沙發，一張桌子和一個電視填滿。
“這局應該穩了吧。”
“很難說，對手目前3-0還沒輸過。” VSG的工作人員看完BP後對我們輕聲說道。
話音剛落，結束BP的教練回到了休息室，VSG與VRG的第二局比賽開始。
世界賽的退役打野——無名
2018年隨著聯盟化的推進，LDL發展聯賽應運而生，它吸納了之前LSPL和TGA的眾多隊伍，在重慶、北京、南京和深圳四個賽區分別舉辦區域聯賽，每個區域的前兩名可以獲得參加季後賽的資格，最終的冠軍可以獲得LPL名額的優先競標權——LDL冠軍並不是一定可以進入LPL。
VSG戰隊作為北京賽區的參賽隊伍之一，他們在夏季賽初期連續敗給了北京賽區排名靠前的SDG和OG戰隊，這一場與VRG的比賽決定 了他們能否在縮短他們與靠前隊伍的比分。
回到休息室的VSG教練注視著電視中的一切，“直接打他啊，為什麼不E上去踢他？他只有一個人”看到隊員出現了判斷上的小失誤，教練用略帶可惜的語氣評價隊員的表現。熟悉《英雄聯盟》早期比賽的觀眾對VSG的教練可能並不陌生，他曾在2014年的全球總決賽上代表LMQ戰隊登場，ID是Noname，大家更習慣叫他無名。
2013年，LMQ天賜戰隊引進S3全球總決賽亞軍上單神超後宣佈轉戰北美LCS賽場，隊內擔任打野位的無名也隨隊前往。作為LMQ的隊長，對於那段北美旅程，無名第一個想到的詞是“新鮮”，第二個詞是“團結”。新鮮的是因為那他第一次出國，“團結”則是形容他當時所在的團隊——由神超、死亡宣告、天災末日、小微笑和自己組成的LMQ戰隊。五個人生地不熟，語言不通的年輕人在北美打職業的生活，可能這一輩子再也無法經歷一次。
“不管是在春天遇到了沒發工資的問題還是在夏天遇到了戰隊變更的問題，我們隊伍經歷了很多場外的事情，所以能夠在那樣的干擾下做好自己堅持下來，我覺得這是我們人生中很重要的一課，也是很好的一段經歷。”
“團結”也成為無名現在對隊伍的重要標準之一。
轉身做教練則是無名在離開LMQ之後的另一段故事，S4的時候無名已經24歲，是隊中年齡最大的選手，他自認為當時自己年齡偏大，精神狀態不太好，反應和操作有點跟不上隊友。加之隊友都有了各自新的選擇，所以無名選擇了退役。
那一年國內直播平臺剛剛興起，很多退役選手、民間草根都選擇加入到直播這個行列，無名退役之後對職業生涯沒有明確的規劃，加上當時家中有一定的經濟壓力，所以他也選擇了直播來過渡那個時期。但不喜歡跟陌生人互動、缺乏足夠的熱情等問題讓無名的直播達不到自己理想的效果，無名覺得自己不適合直播。
“我本身的性格並不是那種喜歡在電腦面前跟陌生人互動的人，尤其是在我打遊戲的時候這樣會讓我很不習慣。一邊做直播一邊打遊戲沒辦法達到自己理想的狀態。直播這個東西還真得看人，有的人性格就非常適合直播，我的話還是不怎麼適合。”
堅持了一年多之後，無名聽從了朋友的建議，在直播合同沒到期的情況下去到兩支LSPL隊伍做教練，但由於沒辦法兼顧直播和執教，隊伍成績並不好。
2017年6月，VSG戰隊成立，機緣巧合之下，無名成為了這支新軍的主教練，帶領一群年輕人征戰LDL，直到現在。
作為一名年輕的教練，無名接手VSG這支戰隊的時候時壓力很大，雖然以前打職業的時候有跟教練學到一些東西，但執教經驗太少的無名還有很多東西需要學習。選手的溝通、氣氛的控制、遊戲的理解是無名覺得自己還需補足的地方，之前兩段不太好的教練生涯讓他能放平心態，將之前學到的東西在新隊伍上施展開來，從頭開始。
因此，無名在帶VSG這支年輕隊伍時，會持開放態度，給隊員很多發揮空間，讓所有人都能提供積極的想法和套路，他更多的時候是去給隊員們一些意見和建議，他們可以選擇執行或者不執行。這種開放式的風格需要全隊保持較高的執行力，所以“團結”也是無名一直強調的一點。
不僅如此，作為年長的過來人，無名希望將自己職業生涯中遇到的問題和挫折、工作和生活的態度傳授於這群20歲左右的小孩子，對他們以後的生涯產生幫助。至於這支年輕的戰隊未來會怎麼樣，無名也說不好。
“我也有想過之後的事情，但越想越頭痛，因為變成什麼樣我們也不知道，我們現階段就是要把自己做好，將精力投入到比賽中去，努力實現戰隊的目標，即使沒打好，只要自己努力了盡力了就行，不留遺憾就好。”
2018年是LPL賽區改革的第一年，聯盟生態還不成熟，賽區體系還需完善，不只是無名，行業內很多資深的從業者也不知道未來會出現怎樣的變化。對於無名來說，現在需要做的就是放平心態，以不變應萬變，用自己團結、開放、分享的帶隊理念打造這支年輕的隊伍，努力登上LPL的舞臺。
“我在做我想做的事”——曾國豪
LDL的建立將之前次級聯賽隊伍的數量從12支提高到了32支，增加了隊伍多樣性和競爭性的同時將也給了更多年輕選手站上職業舞臺的機會。
選手的小失誤導致劣勢累加無法限制對面野核的發育讓VSG輸掉了與VRG的第二局比賽，可是讓人沒想到的是改變戰術的VSG還是因為針對對面野核無果敗北第三局。讓一追二，VSG以自己最擅長的方式輸掉了比賽——VSG也是一支以打野為核心的隊伍。這個打野是曾經的乒乓球準國手曾國豪，遊戲ID是Meteor。
“為什麼取Meteor這個ID。”
“沒有特別的含義，就是喜歡這個英文單詞和它的中文意思流星。”
曾國豪的父親年輕的時候喜歡打乒乓球，但因條件限制沒能完成理想的目標，於是就像電影《摔跤吧爸爸》裡父親將自己沒能實現的夢想寄託在女兒身上那樣，曾國豪6歲就被送去了乒乓球隊接受專業訓練 。不過與電影裡主角歷經挫折最終圓夢不同的是，曾國豪沿著父親安排好的路走了10年，卻突然背道而馳選擇了電子競技。
大多數人放棄一件事不外乎兩個原因，一是徹底失去了熱情，二是努力很久卻沒有成績。對曾國豪來說肯定不是第二個，因為14歲那年他打進了全國單打前八，並獲得國家隊集訓機會。
去國家隊集訓意味著能接受劉國樑、劉國正等知名教練的指導，表現的好就能進入國家一隊，也意味著幾年之後的世界冠軍可能就出自跟他集訓的那一批人——曾國豪放棄的是一條通往世界冠軍的路。
“為什麼堅持了10年的乒乓球說不打就不打了？”
“我一直對乒乓球的興趣就不大，小時候都是我爸督促我打的，處於一個比較被動的狀態，以前每天早上起床就覺得又要開始煎熬的一天，希望早點結束，晚上睡覺的時候才會覺得舒服。”
對於曾國豪的父親來說，兒子從6歲開始打乒乓球，走到這一步實在是不容易，輕言放棄實在可惜，而且最讓他想不通的是兒子還是因為在以前被稱為“電子鴉片”的網絡遊戲而放棄的乒乓球。
2014年左右，長期艱苦的乒乓球訓練讓曾國豪選擇玩英雄聯盟緩解壓力，隨著rank分越打越高，電競對他的吸引力也越來越大，他慢慢意識到可以重新選擇一條新的職業道路。
“決定去打電競的時候是怎麼跟父親溝通的。”
“我們每天吵架，吵得很厲害，在他眼裡，這個決定是不可理喻的。但是我很堅定地跟他交流了半年，每次從乒乓球隊回家的車上都會跟他說，後來父親也發現我有一定的天賦，就讓我打了。”
跟乒乓球徹底告別之後，曾國豪並不覺得可惜，他開始專心投入電競，打rank、聯繫隊伍、征戰TGA，沒人真正告訴他電競這條路該怎麼走，他只能自己慢慢摸索。
2017年6月，VSG戰隊成立，曾國豪在當時隊內中單的推薦下加入VSG擔任打野位。第二年初，VSG順利拿到LDL北京賽區的名額，曾國豪正式成為一名電競職業選手，完成從傳統體育到電子競技的轉變，開始征戰LDL春季賽。
談到成為電競職業選手給與自己的正向反饋，曾國豪顯得很開心：“收入比以前高了，最重要的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感覺現在就是自己想象的那種生活，雖然也是每天訓練但不會覺得很累。每天早上起來都會很自然很主動的下去訓練，晚上睡覺之前也會總結今天的不足和想想明天應該練什麼東西，感覺自己的目標在一步步接近。”
對於第一次登上職業比賽的大多數新人來說，或多或少都有些緊張，然而在曾國豪眼裡，打電競比賽比打乒乓球賽要輕鬆：“打乒乓球會覺得這個領域有點陌生，雖然每天都有在練，但打大比賽碰到厲害的人還是會有自己不如他的感覺；打電競比賽狀態需要穩定，每一場的心態都要平穩，不能因為這一場輸了下一場就很急。”
曾國豪將這歸功於乒乓球生涯的訓練——心態不穩定的時候就腦子清晰一點，把問題想明白一點。
10年的乒乓球生涯讓曾國豪有著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成熟氣質，不管是平時的訓練量還是隊伍規章的服從，他都是最讓教練放心的一個，這也是無名選擇讓他當隊長的原因之一。
春季賽打完，VSG表現很一般，沒有進入賽區前二，失去了參加LDL季後賽的機會。回顧自己征戰的第一個賽季，曾國豪並不滿意。他覺得自己還有很多問題需要，需要更加努力的訓練，而隊伍也需要交流多一點，中後期能力加強一點。
對曾國豪而言，一名成功的職業選手不僅需要平時的努力，用心去思考、比賽能力和大賽的心理素質也很重要。LDL聯賽是曾國豪職業生涯的開始，也是經驗積累和能力提升的重要時期，他不知道有多少機會奪冠，只想正常訓練，用一顆平常心打比賽，希望將來有一天能登上更高的舞臺。雖然還有很長的一段路需要走，但這是曾國豪這樣的年輕LDL選手必經的階段。
“沒什麼比拿一個冠軍更具有說服力”——Kabe
對於年輕的隊伍來說，提高競爭力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引入外援，但外援政策的變化讓LDL隊伍不得不將目光轉向LPL賽場——LPL老將不僅擁有超高的性價比，還能以自身豐富的經驗帶領新人適應職業賽場，新老搭配往往都能產生意想不到的化學效應。
回程的車上，坐在記者旁邊的一名選手顯得悶悶不樂，或低頭睡覺或仰頭髮呆，他不明白為什麼平時不怎麼打野核的隊伍今天打他們發揮的格外好——他是前QG上單Kabe。
1994年出生在香港的Kabe效力的第一個職業俱樂部是LMS賽區傳統強隊HKA，他是當時香港為數不多強力上單。2014年底HKA解散，20歲的Kabe克服重重困難來到大陸加盟了LSPL的LD戰隊。
在Kabe近四年的大陸賽區職業生涯中，LD戰隊佔據了一半的時光，他跟戰隊的隊員、工作人員有著不錯的感情，也正是代表LD征戰2016德瑪西亞杯蘇州站時的優異表現讓很多人記住了他，其中就包括QG經理Linko。
談起這位“伯樂”Kabe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挺感激當時他能看上我吧，感覺他挺有眼光的”說完這句話，kabe自己也笑了，“那個時候上單挺難找的，還要是中國的，所以就感覺挺好的”。
在QG經理Linko的幫助下，Kabe終於實現了多年職業生涯的一個小目標——登上LPL賽場，於是就有了後來我們所熟知的QG Kabe。
Kabe第一場LPL比賽沒有很緊張，選了兩局扭曲樹精，對線、支援、開團都做得不錯，以完美數據拿下MVP。初登LPL的他給觀眾留下了深刻印象——一個非常厲害的坦克英雄使用者。但他沒想到的是，這也成了觀眾在他離開LPL後對他的唯一印象。
關於這一點，Kabe沒有為自己做過多的辯解：“其實我覺得只要能贏，永遠只玩一個英雄我都是能接受的，因為每個人都想贏，你輸了怎麼都是被人罵的，你贏了說什麼都是對的。”
但事實上，Kabe的輸出型英雄也同樣拿手，今年春季賽，隊伍曾多次憑藉他的招牌青鋼影單帶牽制贏得比賽，青鋼影甚至一度被對手送上BAN位。當然，這都是他離開LPL之後的故事了。
2017年春季賽後，LPL實行聯盟化改革，更多資本進入電競產業。國內電商巨頭京東將QG收購，改名JDG，人員不變，Kabe隨隊征戰夏季賽。年底，Kabe轉入LDL南京賽區TSG戰隊，LPL生涯結束。
“為什麼會選擇來到次級聯賽的TSG戰隊？”
“原因挺多的，最主要是想換個環境吧，當時試訓的隊伍也就一兩個，所以就沒太多想法了，其實如果你打的好，去哪裡都是一樣的，我也想拿一個LDL冠軍重回LPL證明自己。”
“你本來就有LPL的實力，為什麼想拿一個LDL冠軍證明自己？”
“之前是被買上去的，這次想拿一個冠軍上去，沒什麼是比拿一個冠軍更有說服力的。”
Kabe離開了LPL，卻又想通過努力重回LPL，在這矛盾做法的背後是對自己LPL表現的不滿意，他覺得自己還能做的更好一點。
2018年初，LDL春季賽開打，與TSG同屬南京賽區的有YM、UP、GT和TyLoo等強隊，競爭十分激烈。
Kabe 直言不諱剛來的時候覺得隊友實力跟LPL有一定差距，但隨著自己慢慢融入隊伍，一段時間之後感覺隊伍整體實力要強於LDL賽區其他隊伍，Kabe很有信心。
常規賽最後一週，在Kabe看來比其他隊伍要強的TSG輸給了TyLoo戰隊，戰績定格在8-6，與同組的GT和SNS積分相同，排名第三，無緣季後賽。
“你覺得春季賽沒有進入季後賽是什麼原因？”事實上，如果最後一週TSG贏下TyLoo就能以第二名的身份躋身季後賽。
“打的風格不一樣吧，他們（TyLoo戰隊）是團戰型的，我們是單帶型的。我們這種風格有好有壞，輸贏都是看上單的發揮，只要上單有一個小小的失誤就很難實現單帶戰術了” Kabe認為失利的原因之一是戰術過於單一。
春季賽結束後，Kabe從南京賽區來到北京賽區，加入了無名的隊伍VSG，與曾國豪並肩作戰。
“你覺得哪個賽區的競爭強度大一點？”
“如果你以上一年拿冠軍的隊伍所在賽區來看，確實是南京賽區要強一點，但是北京賽區也不弱。”南京賽區的TyLoo戰隊在常規賽最後一週擊敗TSG後信心大增，一路過關斬將拿下LDL春季賽總冠軍。
在上海的時候Kabe會在放假期間出去逛逛，來到北京時間幾乎都被比賽和訓練佔滿，沒出去玩過。Kabe對俱樂部的各項管理都很服從唯獨對早上起床的時間頗有微詞：“我覺得隊伍更方面都挺好的，就是早上要10點起床訓練，太早了。”
作為一名從S2就開始職業生涯的老將，Kabe希望在保持足夠訓練量的同時有充足的休息時間。也正因為如此，此時的Kabe心境更加坦然。
“你現在的狀態是怎樣的，覺得自己還可以打多久？”我們問了一個幾乎所有老將都會面臨的問題。
“目前就只想好好打比賽，先進季後賽，進了季後賽才有各種希望。至於能打多久，我暫時還沒想過這個問題，因為很多事情不會按你的想法那樣走，做好自己，活在當下就好。” Kabe如此說道。
採訪至此，已是黃昏時刻，為了不耽誤他們的訓練賽，我們準備了最後一個問題來結束這次北京之行。
“LDL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
“希望啊，意味著去LPL的希望啊。”
後記
教練、老將和新兵，我們用短短一天的時間探究了VSG這支年輕戰隊三個不同角色的心路歷程，他們本來有著不同的人生軌跡，過著自己的生活，卻都因英雄聯盟而相聚在LDL為同一個目標而努力。
他們代表了VSG，同樣也代表了在LDL奮鬥的那群人——沒有掌聲和歡呼卻依然堅持夢想的電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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