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1 山西忻州撿拾輻射物致“滅門”事件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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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春季,在山西忻州南關生活著一個叫“張京生”的姑娘,那年她剛好滿18歲,如花似玉、婀娜招展,花季般的年齡擁有著和她人一樣的青春歲月。可誰又能想到,就在19年前的1992年冬天,在這位姑娘還在孃胎裡蠢蠢欲動的時候,卻遭受到了意外不幸的放射物輻射,一家幾口人在短時間內近乎遭受了突如其來的滅門之災,這樣的家庭不幸成為我國首例被確診和接受治療的子宮內輻射病例,並被國際原子能機構收錄在冊。

九十年代 | 山西忻州撿拾輻射物致“滅門”事件始末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作為忻州本地人的張家共有哥倆人,弟弟叫張有昌,是個地方上的泥瓦工,平時靠搞搞裝修、建築為營生;大哥叫張有雙。弟弟張有昌新娶的媳婦叫張芳,時年23歲,在紡織廠裡做工,那時,張芳恰好有孕在身了,懷的正是後來順利生下來的張京芳。

1992年11月19日,年末冬日裡的一天中午,張有昌下了工,本該是回到家裡休息、吃吃中午飯,下午再出去上工,但是這天午前,他回來的時間卻比通常要早了不少,哪裡有些不對?

張有昌情緒低落地對家裡人說,感覺自己身體不太舒服——一個正處於壯年的漢子碰到這種情況多少會顯得有些沮喪。他描述自己身上的症狀是噁心、肚子疼,並且伴有時不時的嘔吐……

家裡人讓他去醫院看看到底什麼毛病。張有昌也沒多耽擱,很快就和媳婦張芳一起去了當地的忻州地區醫院就診。經過醫院的常規化驗檢查,醫生對這種症狀也無法找到確切的病因,就把張有昌留在了醫院,建議他住院觀察治療。期間,由於張芳有孕在身,所以不便來回折騰,於是就回家休養去了。張有昌基本上是由大哥張有雙負責陪護照顧。張有雙也因此被輻射汙染患病——

不曾想,三天後,也就是11月21日,張有昌的病情不僅沒有好轉起來,陪護他的大哥張有雙也出現了相同的不明病狀:臉色開始發紫、時有嘔吐……醫院對此一頭霧水,找不出原因(醫療水平有限),判斷恐怕是某種症狀的傳染病,於是為了防止病原擴散,就把張有雙和張有昌哥倆臨時轉入了隔離傳染病房。

就這樣,哥倆並肩在醫院裡呆了快一個星期,結果是二人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一個家裡兩個年紀輕輕的頂樑柱都倒下了,這下家裡人可坐不住了,於是在11月24日這天,張有昌的老丈人張醜寅和哥倆的父親張明亮就揹著兄弟倆人去了位於省會太原的山西醫學院附屬醫院求診治療。

經過山西醫學院附屬醫院的醫生們的檢查和反覆論證、討論,同時伴隨著哥倆越來越呈現惡化的症狀,醫院得出的初步結論是某種“放射病”。

醫院在得出這樣的診斷結論後,按照國家有關要求,將這個結果也很快上報給了省衛生廳。但是,省衛生廳認為記錄顯示作為張家居住所在的忻州當時不存在任何輻射放射源,哪來的放射病,於是不認可醫院的診斷結果,等於病因未能確診——

找不到病因,疾病無法確診,也就意味著無法進行對症的有效治療,在醫院這麼幹耗下去也不會有更好的結果。於是,張家幾人商量後決定回到忻州家中,靜養觀察,希望奇蹟能夠出現,哥倆能夠康復。

但是奇蹟終歸還是沒有出現。回家後不久的12月3日,先是弟弟張有昌被不明疾病折磨得不幸離世,其從出現明顯症狀到撒手人寰,只過去了14天的時間。在張有昌走了之後的第三天,也就是12月5日,其大哥張有雙也不幸停止了呼吸,症狀和其弟張有昌如出一轍。四天之內,張家兩個壯勞力都因為不明疾病離開了人世,天彷彿就要塌下來,但這一切還沒有就此結束。

到了12月7日這天,哥倆的父親張明亮也開始因病臥床不起,且沒過兩天在出現呼吸困難的症狀後,也走了。張明亮死不瞑目,在他彌留之際,他把兒媳婦張芳叫到床前,把僅有的積蓄拿出來塞到她手裡,叮囑她一定要去北京的大醫院求治(那時張芳也出現了類似症狀),一定要找出病因來,這成了老人臨終時的一個未了心願。

前前後後幾天的時間,張家三個男性突如其來地意外離去,讓周遭的街坊四鄰從一開始的看不透到後來的傳言四起,同時也引起了忻州市裡有關部門的重視。不久,市防疫站派人前來檢查處理後續,工作人員認為張家三位男性是得了嚴重的傳染病而去世的,於是決定必須將和死者有過接觸的人進行隔離觀察。

再之後,傳言不脛而走驚動四方,忻州南關一時之間成了聞名遐邇的地方,其他地方的人囿於這裡發生的滅門事件,認為這裡發生了非常恐怖的傳染病,所以唯恐避之不及,這裡的商店只好被迫關門停業了,南關農田生產出來的蔬菜也沒有人要了……

為命一搏,漸露轉機——

就在這節骨眼上,張醜寅(張有昌媳婦張芳的父親)趕在市防疫站對他們進行隔離處理前,將已患病且有孕在身的閨女張芳帶了出來,連夜坐上火車,馬不停蹄直奔北京而去。原來,一開始張芳身上也出現了其丈夫張有昌曾有過的症狀,而在12月16日的時候,這種症狀越發地明顯起來,甚至已經出現了嚴重脫髮的症狀,她們趕緊到當地醫院檢查之後發現張芳體內的白血球減少得很厲害,情況非常緊急,隨時都可能有生命危險!但地方醫院對此無能為力。張芳的父親張醜寅不忍看著自己的親閨女也這麼不明不白地就走了,而且當時她還懷著一個5個月大的胎兒(後來的張京生),為了這兩條人命和一個真相,張醜寅決定一門心思去北京的醫院求治,查他個水落石出!

1992年12月17日,父女二人就一路來到了北京人民醫院(現北京大學人民醫院),掛了急診求治。然後就是各種化驗、檢查……經過檢查之後發現,張芳身體的各項指標均不正常,很多指標都已超過底限,白血球只有正常人水平的十分之一,張芳的身體極為虛弱,甚至連走路都已經非常困難,情況危在旦夕,必須立刻救治改善!

要知道,北京人民醫院的血液病科室非常厲害,中國首例的骨髓移植(同基因、異基因)就是在這裡創新性地完成的,這裡的血液病專家團隊是國內該領域內的領先技術團隊,知名學科帶頭人,比如陸道培博士,那可以算是中國血液病學的奠基者。張醜寅、張芳父女兩個人算是來對了地方。

具體怎麼治療的這裡就不展開說了,總之人民醫院極為重視張芳的疾病,並且邀請來了相關的輻射專家對其進行確診和輔助治療,結果可想而知,雖然輻射病對人體傷害很大,且致死性很強,但輻射病並非是不治之症,只要抓緊時間,把握時機,還是可以從很大程度上治癒的。張芳也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治療之後,各項指標逐漸好轉起來,保全了自己和肚子裡孩子的性命,可以算是不幸中的萬萬幸了。

但是,張有昌、張芳一家人究竟是怎麼會得上罕見的輻射病的呢?繼續往下看。

進京醫治成了該事件的轉折——

話說,醫院在會診張芳的過程中請來了當時國家衛生部所屬“工業衛生實驗所”的相關專業技術人員,也正是因為有了這些專業人士參與會診,很快就權威地確定了張芳的病因——受到了過量電離輻射的照射。並且根據張醜寅、張芳父女關於張有昌、張有雙、張明亮幾人死亡經過的口述,以及與張芳症狀的對比,專家可以確定張明亮與兩個兒子張有雙、張有昌也都是死於輻射病。

這下可了不得了,這可不是件可以含糊的小事,如果不重視起來加以儘快解決,其危害將源源不絕,貽害無窮,甚至對後代帶來基因變異,對方圓範圍內接觸過的人帶來的危害可想而知,畢竟原子彈投放後的輻射危害很多人還是聽說過的。

於是,人民醫院聯合工業衛生實驗所趕緊將情況向國家衛生部進行了彙報,並提供了科學論證,同時強調了問題的嚴重性。

衛生部也認為此事非常嚴峻,必須儘快做出處理應對,於是又在短時間內向中央進行了彙報反映。

中央有關領導看到彙報後,立刻做出重要批示:請山西省政府儘快予以查清,解決!

山西省政府接到中央指示後,立刻做出了完善部署,由多方面專家組成調查組,並具體分工,儘快行動起來。很快通過在忻州實地調查溯源,輻射的源頭和來龍去脈很快浮出了水面。

事情的起因竟然是這樣的——

1973年時,山西忻州地區的科技局為提高農作物產量,開展了“農作物輻射育種”的新項目。(每次想到這的時候,作為一個“農盲”的筆者也不禁直冒冷汗,一方面是頭一次孤陋地知道高風險的輻射物還可以用來育種,一方面又深深地擔心這種技術是否已經推廣開來,是否能夠做到在使用過程中萬無一失?有懂這方面技術的朋友可以冒個泡、聊幾句……)於是,忻州科技局聯繫了位於上海的二機部(第二機械工業部)電光所,尋求技術合作支持。二機部電光所很快回信答應下來,並在這之後提供了幾個小型的鈷源(60Co)輻射裝置給忻州當地用於研究試驗。

忻州科技局為接收這批鈷源輻射裝置,在當地一處試驗農田中挖了個坑,坑的四壁用水泥抹平,坑中注入了水,然後就把鈷源物質置於水中貯存,使其不能向外輻射被隔絕起來,這批裝置就這樣被放在了這麼一個防輻射室中。

後來,由於各種原因,這批鈷源輻射裝置和裝置存放的物業被轉給了當地的環境監測站。1991年時,環境監測站要進行改擴建工作場所,所以決定將這批此時已經算是被廢棄無用的鈷源輻射裝置進行轉移。工作人員聯繫了山西省放射性廢物庫收貯這批鈷源輻射物.之後,廢物庫就派人來從防輻射室中把這批鈷源輻射物取走,但是由於工作失誤等原因,6個鈷源輻射裝置竟然只取走了5個,有一個竟然被遺漏在了原址。

話說,環境監測站認為輻射裝置已經被清理乾淨了,就從當地找來了施工隊,要對工作現場進行改擴建施工,前文說過的張芳的丈夫張有昌當時也是施工隊中的一員,在拆挖舊防輻射室的過程中,施工隊員從防輻射室的水中揀出一塊2-3釐米大小、鋥亮的金屬塊,而且這塊“危險係數極高的”金屬塊不知怎的就被當作寶貝一樣揣進了張有昌的衣服口袋裡。也就是這樣一個乍看起來並無異樣的金屬物件,才釀成了前面所講述的慘案。

當天上午,張有昌就出現了前面所述的不良反應……(見前文)

善後工作相當急迫——

事件的起因終於被調查清楚了,接下來,就是必須儘快找到這個被張有昌揣回家裡的鈷源金屬放射物。否則將危害極大,貽害無窮。於是,派出的專業人員就開始循著線索,包括對張有昌的家裡、穿過的衣物、接觸過的人的家裡,甚至連殯儀館都翻找了一個遍,但就是不見這個“金屬物件”的蹤影。

再後來,通過排查瞭解,聽張醜寅(張芳的父親)和當時住進去的山西醫大附屬醫院的一個護士分別講述,當時張有昌在太原住院時,曾從衣兜裡掉出個金屬疙瘩,後來張有昌的父親張明亮拾起這個金屬疙瘩,就問張有昌這是什麼、掉地上了還要不要了,張有昌並沒有說什麼,只是直搖頭表示不要了。於是張明亮就把這東西隨手丟進了病房的垃圾桶裡。這個被丟掉的金屬物件就是那個令眾人苦苦尋找而找不到的鈷源輻射物。

有了線索,接下來就要順藤摸瓜。

順理成章地,這個鈷源輻射物肯定是隨著醫院的垃圾集中被運送到了市垃圾處理廠一起處理掉了。於是專業人員又按照這個推斷線索去市垃圾處理廠用專業設備探測尋找,但是也沒有發現任何輻射信號反饋,由此基本排除了垃圾處理廠有輻射源的推斷。這等於是斷了尋找的線索了,怎麼辦?怎麼辦?

後來,只好又從醫院垃圾處理這個環節來尋找蛛絲馬跡,這時細心的工作人員又發現了一個細節,就是醫院垃圾運送都是由一個叫翟金元的人負責完成的,於是斷定輻射物就在垃圾裡的調查組就通過詢問翟金元以求縷清線索。但是,翟金元一口咬定每天垃圾都是被準確無誤地運送到垃圾處理廠的。調查組認為這裡有蹊蹺,就讓院領導出面對翟金元進行盤問。醫院領導勸說翟金元如實說出事實經過,如存在問題也不會深究;如果不能一五一十地說出內情,一旦出了更大的危險,他是要承擔法律責任的,這才使翟金元心生恐慌,不得不如實地說出了隱情。

原來,翟金元在運送醫療垃圾前往郊區垃圾場的路上,為了省事、省力,會把一部分垃圾順路傾倒在必經之路的晉祠公路的一旁。解決問題的曙光又來了。之後,翟金元帶領調查組的人員前往他傾倒部分垃圾的地方,調查組人員用儀器一步一步地探測過去,果不其然,從路邊的垃圾堆中發現了那個鈷源輻射物。

至此,這件令一家人幾乎滅門,令社會出現局部恐慌的事件算是告一段落。事後,一部分事件中的責任人受到了法律懲戒。但是,不明不白逝去的生命卻無法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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