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2 東北往事:蘸醬菜和黃豆醬

東北往事:蘸醬菜和黃豆醬

南方人到東北吃飯非常費解,為什麼桌子上放個盆,盆裡一把小蔥、幾根黃瓜、幾個辣椒、甚至還有幾片白菜幫子,然後東北人虎超超用手抓起來蘸著黃醬,咔咔咔地吃的津津有味。喂喂,還沒做成菜就吃?什麼,明明是未加工的食材,這也算道菜?

其實啊,這就是東北地道的蘸醬菜。不僅僅剛才提到的那幾種,菜園子裡、大野地裡除了豆類,能入口的青菜幾乎都可以成為我們東北人嘴裡的蘸醬菜。

小時候家窮,每次下午放學回家,從後院柵欄的縫隙裡鑽進去,再從外屋地窗戶鐵欄杆中間擠進去,丟下書包,掀開鍋蓋,就能看到蒸鍋裡坐著的剩飯,邊上總會有一碗大醬,旁邊散著一把翠綠的發芽蔥。

從前,開春的時節最是難熬,過冬的菜吃完了,新鮮的菜還沒下來,即便是市場上有賣也特別的貴。頭年上凍前,我媽在後院把一段段蔥白順著柵欄邊埋上一圈,等開春土地一化凍就長出了發芽蔥,方法簡單,也不用管理,幾平米的地方就能長出好多,可以接濟上青黃不接的季節。

我家的後院有十幾個平米,我爹原想像其他人家一樣蓋個廈子出來,裝一些怕被偷的東西。我媽沒同意,說留著種點菜,那樣的生活才有生機,才有色彩,才坦坦蕩蕩地不怕被別人惦記。

東北往事:蘸醬菜和黃豆醬

菜種子自然是捨不得買的,頭年買的老黃瓜,用吃飯的鋁勺颳去皮,中間切開後掏出裡面的黃瓜瓤(rang)子,黃瓜肉切薄片,用開水焯一下,馬勺子裡放大油,蔥姜爆香,添水,放如黃瓜肉,燒開後滴入辣椒油,再滴幾滴醋,一鍋酸辣黃瓜湯便出鍋了。秋老虎的天氣裡喝這種湯最是解熱,辛辣中帶著清香,喝的人渾身冒汗。

黃瓜瓤子要留著,添水揉爛,把漂浮的雜質隨著水一起慢慢地倒出去,剩下的就是顆粒飽滿的黃瓜籽兒了。放到外面的石板上攤開晾乾,第二年的黃瓜種子就有了。家裡的洋柿子、茄子都是我媽這樣一點點做出來的,豆角和辣椒的種子不用這麼繁瑣,直接曬乾就可。

每年上秋後,我家都有很多的種子,裝在牛皮紙的信封裡,封住封口,然後用一根皮筋紮在一起。我媽怕弄混了,在每個信封上寫了名字,我最初認識的幾個字就是“黃瓜”、“豆角”、“洋柿子”,“辣椒”我一直認不得,我媽畫了辣椒的模樣在上面,我開心地拍著手叫,“哇~原來是牛角啊!”。

每年春天,我媽抽空閒時間把後院的地仔仔細細翻一遍,整理出六條地攏,左面三趟撒黃瓜的種子,右面三趟埋洋柿子的種子,豆角種子順著柵欄根兒種,這樣即使豆角被別人從院子外摘走了,也不太心疼。

每年我家後院的菜一茬兒接一茬兒,吃不了時常常送給左右的鄰居,所以我家在汽改廠大院裡人緣一直很好,我們姊妹兄弟在外面惹了禍,也沒人跑家裡來告狀,這些都是我媽的功勞。

有時,我媽在地頭會種點香菜和小白菜,但我爹不喜歡吃香菜,說那東西男人吃了腎虧。我那是也不懂,一個勁兒地追問腎虧會怎樣,最後被我爹追了兩條街才算完事兒。

甭管我爹如何惱我,晚上的香菜蘸醬他還是沒少吃,邊吃還邊誇我媽,這次發的醬正合口。

東北往事:蘸醬菜和黃豆醬

吃蘸醬菜一定要蘸自己發的黃豆醬才,這樣才相得益彰。

冬天的時候,撿顆粒飽滿的黃豆泡大煮熟,用紗布包了一直摔,當裡面的黃豆被摔成粉狀成坨,用報紙包起來至於陰涼處。經過一冬天的發酵,醬坨外面掛滿了白的綠的毛,下醬前要把這些毛刷乾淨晾乾。按5斤豆子15斤水的比例放入準備好的醬缸,再加入2斤大粒鹽,泡上三天。三天後,每天用棒槌搗兩次,把上面浮起來的黑色沫子撇掉,一個月之後,下醬過程才算完成。下好的醬要挪到屋外院子裡的朝陽處曬,讓其自然發酵。

一週後,打開蓋子,一罈顏色焦黃焦黃的大醬出爐了。

這樣的醬,有豆子的香氣,有冬天的味道,還有初春太陽的氣息。現在超市裡的醬品種繁多,可口味實在是吃不出香甜,工業方法做出來的醬完全跟手工土法沒的比,少了很多東北泥土的氣息。

東北人做醬時還有個說法,壞脾氣的人和例假中的女人不能上手,否則做出來的醬會發臭。我媽就從來不讓我爹碰,說他脾氣不好。那次我爹趁我媽不注意,搗了一晚上的醬,然後,那壇醬真的好臭,跟臭豆腐有的一拼,完全不能入口,可想而知我爹年輕時脾氣有多壞。

我媽家動遷後,沒了院子,也沒了做醬的罈罈罐罐,那以後吃蘸醬菜的次數明顯減少了。想吃了,就去市場買點新鮮的辣椒和小蔥,在來幾張豆腐皮,都切成整齊的模樣,就著蔥伴侶卷著吃,雖然文雅了很多,卻沒了小時候的那份酣暢淋漓。

2006年我去武漢,吃了半個月辣的東西,嘴裡完全沒了對食物的感覺。和客戶吃飯的時候,我特意跟服務員要了兩根黃瓜、兩片白菜葉和一碗大醬,然後,我就在其他三個武漢人吃驚的注視下,咔咔咔地嚼起了蘸醬菜,那清脆爽口的記憶啊,一下子就都跑了出來。

武漢人皺著眉頭說:“這也能吃?生的!”

我搖著頭暗笑,你們南方人怎會懂的我們東北人吃蘸醬菜的樂趣。

五月天,是吃野菜蘸醬的最好時機,你可以結伴去郊外或山上,吹著口哨尋找婆婆丁(也叫苦菜,學名蒲公英)、水芹菜、刺麼丫、小孩拳等等,回家洗乾淨,就是一盤地道的東北蘸醬菜。特別是婆婆丁,入口生澀清苦,可越嚼越沁香甘美,彷彿咀嚼到了所有的歲月和光陰,咀嚼到了東北的過往和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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