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7 民國大師範兒|梅貽琦西南聯大日記:午前有警報,我看書晒太陽

民國大師範兒|梅貽琦西南聯大日記:午前有警報,我看書曬太陽

電影《無問西東》裡祖峰飾演的梅貽琦

梅貽琦先生字月涵,1931年至1948年任清華大學校長。1937年,抗日戰爭時,清華與北大、南開三校合併為西南聯合大學,梅貽琦任國立長沙臨時大學校務委員會常務委員,翌年任西南聯合大學校務委員會常委兼主席,一直到抗戰勝利。《梅貽琦西南聯大日記》即收錄了梅貽琦先生從1941年到1946年在昆明主持清華大學和西南聯合大學校務時期的日記(其中有間斷和不少缺失)。

日記所記錄的時間正是西南聯合大學在昆明八年的關鍵時期,跟電影《無問西東》裡所呈現的場景有不少重疊之處。根據這本日記,可推斷梅貽琦先生的生活有這樣一些特點:第一,物價飛漲,生活緊張,不少教工兼職增加收入,而學校領導到處籌款,設法增加教職員工補助。第二,經常跑警報,生命財產沒有保障,當時敵機經常來轟炸昆明,日記中有炸燬聯大財產、炸死聯大職工的記錄。第三,校務繁重,梅貽琦先生同時掌西南聯大和清華大學,事務繁重可想而知。第四,應酬頻繁。為了維持聯大,爭取科研、教學經費,提高聯大的聲譽,一要和中央各部委、地方政府打交道,二是要和金融界、銀行界打交道,三是要和軍界打交道,四是進行國際聯繫,接待外國使團、學者,等等。

陳寅恪說過,“假使一個政府的法令,可以和梅先生說話那樣謹嚴,那樣少,那個政府就是最理想的。”吃飯讀書、招待回信、說話納涼,是最瑣碎尋常的公務生活,也是民國君子的惟日孜孜、無問西東。

民國大師範兒|梅貽琦西南聯大日記:午前有警報,我看書曬太陽

1941年2月7日

午前有警報,院中婦孺皆出外疏散,頓覺安靜,乃至廊下坐約一時,看書曬太陽。

1941年3月22日

上午在聯大辦公處,至十一點出,赴梨煙村,鬱文於五六日前感冒臥床,尚未痊癒,但熱度已不過三十七度以內。天夕外出散步,斜陽映在遠山上,紅紫模糊,愈顯可愛。回看村中,已在陰影,暮色蒼茫,炊煙四起,坐河堤一大松樹下,瞻顧留連,至天已全黑始返。

1941年6月21日

午、晚飯皆在“成都味”,有月母雞湯、麻婆豆腐,堪稱對偶。

1941年7月17日

夜半忽醒,見窗外月色正明,光輝入室,未起視,仍復睡去。4:50起床,天色微明,少頃見日出,於灰紫霧海中忽吐紅輪一線,數分鐘後已露四分之一,如一火輪立浮此霧海中,以後輪光漸大,立處漸遠,至全輪現出,則光色由紅而黃而白,而霧氣消散,浮雲隱現於山間天際,此時霞光猶為動人,獨立戶外,注視久之,惜無他人來與領略此美景也。

1941年9月14日

上午九點,赴物理學會及新中國數學會聯合年會於師院附校禮堂,正之主席。演說者為趙公望。李、熊及餘皆簡短。餘為講學術界可以有“不合時宜”的理論及“不切實用”的研究。

1941年9月24日

晚,常委會,十點散。作信與淨珊,此為回昆後第一封,恐伊必更懸念矣。

1941年10月15日

六點在西倉坡開聯大常委會,鄭、樊各有函請辭,討論許久不得解決。餘堅謂常委主席、總務長、事務主任不宜由一校人擔任,且總務長若再以沈繼任,則常委會竟是清華校務會議矣(岱孫現代序經任法商院長)。

1942年10月18日

天夕往焦山橋拜訪陳善初未遇,至金碧餐廳賀何衍璿君嫁女。飯後為羅莘田約往省黨部看《妙峰山》之演出,座客不多。劇本為丁西林所編,導演為孫毓棠,惜情節不夠緊張,而其對話之細巧處或又非普通觀客所能領會耳。

1942年12月27日

飯後至企孫處閒坐,一樵偕沈宗濂來約同至沈處看竹,因企孫在座,進行頗慢,而結果渠竟獨勝。

1943年1月9日

午飯在顧家,有郝太太、鄭、徐軾遊及五顧,張充和女士後至,蓋飯後始得消息者。飯罷某君唱朝陽校歌,後張唱《遊園》一大段,佐之以舞,第恐其太累耳。

1943年3月4日

八弟處始有確息,老母竟於一月五日長逝矣!年已八旬,可謂高壽,臨終似亦無大痛苦。惟五年憂煩,當為致疾之由,倘非兵禍,或能更享遐齡。惟目前戰局如此,今後之一二年,其艱苦必更加甚,於今解脫,未始非老人之福,所深憾者,吾兄弟四人皆遠在川、滇,未能親侍左右,易簀之時,逝者亦或難瞑目耳,哀哉!十弟有登報代訃之提議,吾復謂無須,蓋當茲亂離之世,人多救生之不暇,何暇哀死者,故近親至友之外,皆不必通知。況處今日之境況,難言禮制,故吾於校事亦不擬請假,惟冀以工作之努力邀吾親之靈鑑,而以告慰耳。下午五點開聯大常委會,會前諸君上樓致唁,有提議會可不開者,吾因有要事待商,仍下樓主持,不敢以吾之慼慼,影響眾人問題也。

1944年5月27日

午返城,四點赴民政廳講演之約,為略講科學在中國發達之歷史及今日科學精神之亟應提倡。

1944年9月1日

晚約水泥廠廠長陳作新夫婦及茀齋夫婦、正宣、勉仲、雪屏、毓棠便飯,陳君頗善飲,共消十餘斤,暢快之至。

1945年9月17日

晴熱有加。午前與毅生至附近“第一泉”洗澡,尚清靜,搓背、捏腳、捶腿等全套,二人共費二千二百餘元,其太貴乎!

1945年10月3日

晚在朱處,飯後頗靜,與珊得閒話。回憶九年結識,經許多變動,情景一一如在目前。今後經歷如何,尤難測度。但彼此所想頗多,可領悟於不言中也。

1945年11月5日

飯後談政局及校局問題頗久,至十二點始散。餘對政治無深研究,於共產主義亦無大認識,但頗懷疑;對於校局則以為應追隨蔡孑民先生兼容幷包之態度,以克盡學術自由之使命。昔日之所謂新舊,今日之所謂左右,其在學校應均予以自由探討之機會,情況正同。此昔日北大之所以為北大,而將來清華之為清華,正應於此注意也。

1946年1月8日

一點餘始到王家,因包餃子至二點餘始午飯,攜酒快飲,頗饒逸趣,韭菜包餃尤為適口,任性吞食,總在二三十之間矣。飯後看竹,獲三千有零。

1946年4月26日

七點半返寓,招待各所、組教授及夫人便飯,共坐二桌,飲酒頗多,共消十二斤餘。客散即就寢,稍有醉意矣。

1946年7月12日

晴。今日起始視事,中午清華校務會議,光旦遲來,始悉李公樸昨晚在學院坡被暗殺消息。下午李聖章來稍坐。

1946年7月15日

晴。日間批閱兩校公事頗忙。夕五點餘潘太太忽跑入告一多被槍殺、其子重傷消息,驚愕不知所謂。蓋日來情形極不佳,此類事可能繼李後再出現,而一多近來之行動又最有招致之可能,但一旦果竟實現;而察其當時情形,以多人圍擊,必欲致之於死,此何等仇恨,何等陰謀,殊使人痛惜而更為來日懼爾。急尋世昌使往聞家照料,請勉仲往警備司令部,要其注意其他同人之安全。晚因前約宴中央及中航二公司職員光徐諸君,但已無心歡暢矣。散後查、沈來寓,發急電報告教部,並與法院、警部及警察局公函。一點餘始睡。

民國大師範兒|梅貽琦西南聯大日記:午前有警報,我看書曬太陽

《梅貽琦西南聯大日記》,中華書局2018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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