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1 《婆》张宗彦

文/张宗彦
《婆》张宗彦​  婆已走了整整36个年头,掐指一算,活着的话,她也是快110岁的人了。 

 这么些年来,一个人静下的时候,或逢年过节,我都会不由得想起婆,就像我一个人在黑黑的夜抬头望明明的月。

  婆对我童年的成长是重要的,对我人生的影响也是巨大的,我没有理由不时刻怀想她。

  我记事的时候是60年代末,那时兴运动,不是“抓革命、促生产”就是学这批那,我家所在的生产队和全国各地一样,基本上天天晚上开会,唱革命歌、学老三篇、批反革命……大人们忙得没了白天黑夜,家里全剩些年幼的碎娃,通常是大的一边抱小的,一边哄半大不小的。

那时间我们和大伯家同住在一个四合院子,大人们晚上开会走了,我们两家大大小小七个碎娃全由婆照看,夏季好说,屋前、院子随便找块空地铺上草席,就全睡下了。

到了冬季,婆却没了办法,她一个炕怎么也容不下我们七个娃娃。有回婆躁了:“去,各睡各房子。”婆无奈的说。“我们怕……”七张小脸全哭丧着,张张可怜兮兮的样子。“有我呢,有怕的啥?”婆说。“都回房子睡去,我烟锅一响,鬼怪一个个全跑得净光”。

婆那时黑天白日有事没事总喜欢抽烟锅,烟杆有一尺多长。记忆里她总是一手拿烟杆,一手拄拐棍,两只小脚走起路来足下真能生风。有晚大人们开会去了,还是婆照看我们七个,不知啥原因,婆房间的纱布门帘突然着起了火,我们大一点的孩子吓得直哭。“我把你个吊死鬼,你给我出来”,婆一边怒睁双眼,一边骂:“半夜三更也害得人不得安宁”。

婆使劲撕扯着着火的门帘,边撕扯边用两只小脚踩……火打灭后婆便领着我们去捉鬼,所有房间、院子、厕所,婆端着煤油灯寻了个遍,也没找到一个鬼的影子。“去,都回房子睡去,鬼让我给吓跑了,你们都不用害怕了”。婆一边说,一边用拐棍把地了撞的“通通”直响。

  少儿时期,我们差不多每晚都是在婆的陪伴或咳嗽声、搕烟锅声中度过的。婆说有她在给我们壮胆哩,也真是,我们七个碎娃夜晚每每听到婆的咳嗽声、或搕烟锅声,心里全觉得不怎么害怕了,一个个在各自的房间进入香甜的梦乡。

在我幼小的记忆里,婆不但不怕鬼,还是个识闻家、故事家。天上、人间、地下,好像没有她不知道的。无论冬夜在她的房间,还是夏夜在屋前,或院子的草席上,她都要给我们七个碎娃讲述她所知道的一切。有个夏夜,婆指着天上一片星星说:“那是银河”。她又给我们介绍哪颗星是牛郎星,哪颗星是织女星。

从马步芳、马鸿逵讲到国民党,从国民党又讲到怎么抓壮丁,家乡解放时国民党怎么跳渭河。还有家乡名人卢树河在哪儿办义成小学等……婆还给我们一一介绍家乡的地理概况,当年哪里是“万人坑”,哪里是“翠花桥”,哪里又是“乱坟岗”……从天上讲到人间,从人间又讲到地府。婆曾给我们讲述过这样一个传说故事,说是一个年轻媳妇,活着时不但不好好孝敬父母,还时常虐待老人,死后闫王爷差小鬼把这个媳妇腿倒放在石磨上磨,那媳妇被石磨磨得血水横流,小鬼们便围在一旁一个个用舌头乱舔……婆讲给我们的故事、传说、轶闻、趣事,若当时我用笔真记录下来的话,何止是一大本精神财富。

正是婆的这些动人讲述深深打动了我,更激发了我儿时的读书欲望。

后来,我经常问婆要钱买小人书来读,《刘文学》、《高尔基》、《童年》、《铁道游击队》……小伙伴里我买的小人书最多,直到我上了小学,渐渐懂事了,我便暗暗发誓做高尔基那样的人,一边刻苦读书,一边坚持写作。

后来,虽然因家贫我过早的离开了学校,成人后我却一直坚持读书和写作,至今40年已经过去,我硬是沿着文学创作这条路走了下来。为了表达对婆的感激和怀念,我人生的第一首诗就是写给婆的,题目是《奶奶的蒲扇》,刊登在一少儿刊物上。

  奶奶的蒲扇像魔术师的手杖

  晃动一下都有一个古老而新鲜的故事

  像池塘里永不干涸闪着光亮的水 

 任我游耍童趣嬉戏天真 

. ……  

婆去世时,我只有十六岁,正读初一,还没有完全成人,等我真正成人走向社会,有了能力养活自己时,婆却早已远去了另一个世界。活着婆没有享到我一分钱的好处,婆去了,我只空留下一串长长的叹息。

直到今天,我也只能把所有的思念,每年化作一场淋漓的清明雨,一任沸沸扬扬,飘飘洒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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