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 | 白雲深處覓外婆
原創 2018-03-28 楚歌 第五季微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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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西單女孩
白雲深處覓外婆
作者|楚歌 設計|微涼
外婆走了。
外婆走得時候，我正在牌桌上尋找年的歡娛，從正月初一的晚上一直鏖戰到正月初二的拂曉。當父親隔著窗戶用低沉的語調告訴我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正沉浸在牌場之間，興致正酣。
這突如其來的噩耗，我是萬萬沒想到的。
就在幾天前，小年的前一天，我去看您，您還好好的，您還能清楚地認出我來，準確地喊出我的名字。正月初一去給您拜年，您躺在床上，聽嫂子說，您病了，為了不打擾您休息，我並沒有撩開蚊帳和您說幾句，給您拜個年，只是在您床前喊了句“外婆”，就急匆匆地離開了，而您也並沒有回應，我以為您只是睡著了。
真的，我是真沒想到，您一病就那麼重，走得又那麼急，在我以為毫無可能的時候，您卻猝然長逝。
下了牌桌，走到外面，白色的晨霧籠罩著村莊，像是給村莊穿上了白衣，上蒼也是通靈有情的吧？是知曉您杳杳西去，讓整個村子也為您披麻戴孝嗎？
趕到您床前，您閉著眼，嘴微張著，小小的房間擠滿了人，悽悽然，哭聲一片。我握著您瘦骨嶙峋的手，生命之火剛從您身上褪去，您的手不冰，只是有些微微涼。
凝視您的臉輕握您的手，想著，您閉著的眼再也無法睜開，再也無法看看這個世界，再也無法看看您牽掛的人；您的嘴雖然半張著，卻再也發不出一個音符，再也喊不出一聲我的名字。母親和大姨們跪在床側，悲切地呼喊：“娘啊，開口說話了，您再叫我一聲嘞……”悲呼聲聲入耳，而您卻是平靜地躺在那兒，紋絲不動，永失了您的知覺。我這才徹底地明白，母親和大姨們是永逝了她們的母親，而我也永逝了我的外婆！
來的村人愈發多起來，他們安慰著舅舅、舅媽、母親和大姨們，我跪著給外婆燒了幾張紙就出來了，我有些怕那樣的氛圍。
走出門來，我的眼睛有些發紅，我的眼眶裡好像有什麼東西要掉下來，是眼睛進了沙子嗎？我摘下眼鏡擦了擦眼睛。
傷痛的時候，日子總覺過得慢。
在永遠向前的時光中，人的老去，包括死去，實是無法阻擋。我不斷這樣安慰著自己，尋找各樣各種的學科思想來慰藉自己，從生物學到哲學。於是，在您的喪事中，我幫著點小忙，在您的靈棺旁，在斜風寒雨中守著夜打著小牌，抽空出去拜著年，和同學朋友聚著。
到了出殯的頭一天，按照鄉間的習俗，請來了鼓樂隊，在您的靈棺旁吹吹打打。我是個音樂盲，但我仍聽出了演奏的都是些老舊的流行曲子，什麼《大草原》《走天涯》《女人花》之類的，幾支曲子隔段時間反反覆覆吹打。
我站在您靈棺旁側，當《女人花》的曲子被演奏起來的時候，在嗩吶和橫笛的聲音中，還加上了沉重的鼓點，在曲調低迴的時候，那沉重的鼓點就響起，那一聲聲低沉的鼓點也彷彿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女人如花，外婆這朵慈祥之花是凋謝了！
我背轉身去，不想讓人瞧見我眼睛裡的液體。
大了之後，我總不大喜歡把我的眼淚示眾，猶如我不想把心中的懺悔公開一般。
假如這幾天我都能來陪您說說話，假如在您彌留之際我能守在您跟前，又假如在您還好好的時候，我能常回來看看您，我心中的悔恨或許會輕一點吧！唉，說到底，還是自己太顧自己，總想著自己是外孫，總想著您有舅舅、舅媽、哥哥們照顧，我的責任可以輕一些，我的關愛可以少一些。是的，長到三十幾歲，我竟然淡漠到不知道您的姓名，淡漠到不知道您是從附近哪個村莊嫁過來的。唉，可惜時光不能倒流，人生也並無後悔藥可買，難道，難道空留遺恨才是人生的常態嗎？罷，罷，罷，我心中的遺恨，永是彌補不了了，因為您正躺在用棺木做成的世界裡，而我站在外面的世界裡。
我把目光轉向近處的竹籬、田野和遠處的群山，淚眼朦朧中，我恍惚看見您在竹籬旁採摘野菜，在田野上收割稻子，在山林中撿拾柴火，在外公留下的老房子前的老棗樹下，用竹竿敲著紅棗，興沖沖地捧著紅棗遞給我。您匆忙的腳步和勞作的汗水，村莊的每一寸土地都是知道的；您的慈祥和慈愛，灶上的炊煙和棗樹上的鳥雀也是清楚的。
我垂首低眉，心中潮溼溫軟。
默默想著從舅舅、大姨和母親口中探知來的關於您的一星半點的苦難履歷。
您生於民國二十二年，年輕的時候，正值政局動盪、戰亂不斷、匪患猖獗，您在擔驚受怕東躲西藏中過著日子。新中國成立後，又碰上三年自然災害和十年文革動亂，在文革開始的第二年，外公又因染上肺疾撒手人寰。那一年，您45歲，舅舅13歲，母親7歲。
一個女人既要承受中年喪夫之痛還要撫育兩個未成年的孩子，在那樣的歲月裡，其艱難困苦絕非一般人所能想象，所能承受，您硬是憑著自己的勤勞和勇毅將一個將傾之家撐了起來。後來，日子漸漸安穩起來好起來，您卻已過九十的高齡，吃不得好的喝不了好的，還一不小心，跌了一跤，摔斷了右腿。在無人時，想出來曬曬太陽，得靠著一個小板凳，以近乎爬行的姿勢，挪轉半天，才能享受下陽光的朗照。您是在苦水中泡大老去的，用母親的話來講，您是一世吃了三世的苦，一輩子受了三輩子的罪呀！
在第二天出殯的日子，豔陽高照，來拜香的村人很多，都在說著您的和氣，都說您是有福有壽的老人。您兒孫滿堂，舅舅克儉，舅媽賢惠，幾個哥哥也孝順能幹；您九十有六，算上閏年閏月，壽至期頤，照此說來，說您有福有壽並無誇大。您還在世的時候，對幾個哥哥們說過，走得時候若能碰上過年就好了，熱鬧，你們都在；出殯的時候若能碰上大太陽就好了，送我上山的時候你們就方便些，這樣說來，您真是有福氣，您所說的您都趕上了。其實，您的意思我是明白的，您不還是在替我們著想嗎？怕我們花錢怕我們費力。唉，我親愛的外婆，您總是那樣替我們想著，不願也不肯為後輩們添一丁點麻煩。
總記得節假日回來看您，買點牛奶塞個一兩百元錢給您，您總是很生氣，發著脾氣，說我負擔重說我浪費了錢，並對我說要這木木呆呆的外婆做什？我聽後心中又酸又澀，十分難過。只是有一次，我打開一罐花生牛奶，用勺子慢慢地餵了您幾口，您用幾乎掉光了牙的嘴吮著，臉上現出高興的神色，我想在那時您才享受到了您這個淡漠而又幼稚外孫的一點關愛吧。唉，只可惜，這樣的舉動我只為您做過一次，我的心還是太粗太疏了！
拜香完畢之後，鞭炮齊鳴，您終是要入土為安了。當您的棺木連著您一起被抬著放入村後山上三尺墓穴的時候，我想著您將要永眠在此，遠離塵世的喧囂，唯有寂寂的山林陪伴著您，而我與您之間不僅隔著棺木還有厚厚的黃土。
死生契闊，生死兩茫。
我抬頭看著天空，在您的墓穴上方，幾朵白雲高懸。人說碧落之上有天堂，如果真有，它一定在白雲之後，在白雲深處吧，而憑著您的德行，您也一定會住進那幸福所在。這樣想著，我就仿若看見您慈祥的面容在白雲深處浮現，向我點頭微笑，彷彿在說，想外婆，就看看天上的雲彩吧。
唉，此別之後，也只能抬頭望天，白雲深處覓外婆了……
楚歌：一介書生，孩子王，鄱陽縣作家協會會員，第五季微刊簽約作家。愛發點小呆，愛寫點小文，作品散見於《皖江晚報》、第五季微刊等報刊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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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夥伴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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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編：深海
主編：微涼
執行主編：涓涓
顧問：裴獻忠 楚歌 狼山 李清雲 程程
策劃：張雲峰
圖文設計：雲顏 孟二 微涼 花黎
播音：涓涓 蝶夢 宋曼
審稿編輯：木木 嫣然 清兒 劉二貨 小黃人
終審：涓涓 半生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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