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9 凶案、監管雙重壓力,大批網約車司機將面臨退出

兇案、監管雙重壓力,大批網約車司機將面臨退出

【鈦媒體影像欄目《在線》,力圖準確記錄互聯網時代的個體。圖文、視頻版權為鈦媒體所有,未經許可禁止轉載、使用,否則追究法律責任。】

短短三個月發生兩起命案,滴滴再次被推上輿論的風口浪尖,導致“順風車”業務直接下線,並遭到多地多個監管部門的約談與責令整改。

兩個月前,《北京市查處非法客運若干規定》也於7月1日正式生效。在這樣的背景下,網約車平臺的服務者是怎樣的生存狀態?鈦媒體《在線》把目光對準個體,在新政發佈前後,分別同幾位來自北京的網約車司機聊了聊。

以北京為例,合規的“網約車”需要具備——北京戶籍、北京牌照、駕駛員取得網絡預約出租汽車駕駛員證、車輛取得網絡預約出租汽車運輸證,四個條件缺一不可。缺少一個,就會被列入監管部門所定義的“黑網約車”。

鈦媒體《在線》接觸到的北京網約車司機(以服務於滴滴平臺為主)中,具備以上四個條件的司機可謂少之又少。今年7月1日以來,交通城市管理部門也加大了執法查車的力度。

據部分司機向鈦媒體透露,滴滴平臺曾推出過(在“人車證一致”等符合條件的情況下)“首次罰款可報銷”等補償政策,但這一政策影響範圍有限,無法從根本上幫助司機們減少他們對於這份“職業”的擔憂。

共享出行在過去五年中的野蠻生長,催生了“網約車司機”這一新職業。那麼,在新政發佈前後,網約車司機們這群新職業者發生了哪些變化?做為互聯網時代的司機,他們怎樣在滴滴的大數據算法的派單機制下賺取自己的合理收入?兇案之後的輿論,給他們帶來了什麼影響?

鈦媒體《在線》第76期,來聽聽這幾位北京司機的故事:

兇案、監管雙重壓力,大批網約車司機將面臨退出

8月28日早上06:30,北京首都國際機場附近,網約車司機鍾辰(化名)在擦拭車輛。他完成了這天的第一個送機訂單。鍾辰是某家在線旅遊平臺的網約車司機,專門從事接送機服務。

兇案、監管雙重壓力,大批網約車司機將面臨退出

平臺要求司機在完成訂單後,與車合影並上傳照片,以供後續審核。

兇案、監管雙重壓力,大批網約車司機將面臨退出

鍾辰以後備箱為“餐桌”吃早餐。每天完成第一單,距離第二單的時間間隔比較富餘,他就會把車開到這裡吃飯。

兇案、監管雙重壓力,大批網約車司機將面臨退出

早餐的飯菜、水果飲料都是在家準備好的。

兇案、監管雙重壓力,大批網約車司機將面臨退出

左邊是鍾辰攜帶的水壺,右邊是他用來在車上解決小便的瓶子。開車時間,他不敢多喝水,開著車在城市穿梭,找廁所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在車上解決是最節省時間的辦法,“每個開網約車的都有”。

(2′41″視頻:網約車司機的早餐)

鍾辰今年45歲,來北京15年了。

他告訴鈦媒體,自己在東北老家種過地,還幹過服裝生意,截止到目前跑網約車三年多,滴滴、Uber、易到、嘀嗒他都跑過。

三年前,他買下手頭這輛車的目的“就是跑滴滴”。鍾辰花了15萬元買車,這中間除了自己所有家底,還有一部分借款。

“當時想著滴滴一年掙十多萬,一年半能回本。”鍾辰說。剛開始,跑滴滴他一天最多能掙五百,跑了三個月,收入減少,一天掙到的變成兩百到三百。

2017年10月,鍾辰開始在一家在線旅遊平臺接單。每天早上4點平臺軟件自動啟動,下午4點自動關閉。

相比滴滴,這個平臺不需要他操心訂單的事情。每天晚上,他會收到平臺派來的第二天的訂單,一般每天4~7單左右,都是長途的接送機服務。“在這上面我每天450~650元流水,每個月到手六千塊吧,另外,我會趁著訂單之間比較長的時間間隙或者收工回家的路上跑一跑滴滴、嘀嗒。”

由於是非京籍,鍾辰從一開始就被排斥在了網約車正規手續辦理的大門外。

去年10月,他在北京西站被運管查扣了車輛,交了11000元罰款。最終這筆錢由滴滴報銷了。鍾辰向鈦媒體回憶,當他被領去簽字時,前面已經排了6個人,同樣是被查扣車輛的滴滴司機。

兇案、監管雙重壓力,大批網約車司機將面臨退出

6月21日凌晨三點半,北京南六環馬駒橋以南8公里的牛坊村,鍾辰租住的房子,廚房最先亮起燈光。兩口子每天這個點起床,各自為白天的工作做準備。

兇案、監管雙重壓力,大批網約車司機將面臨退出

這是個公共廚房,好幾戶人家共用。“我偶爾做一次兩次,大部分時候都是我老婆做早餐,她手藝非常好。”鍾辰告訴鈦媒體《在線》。

兇案、監管雙重壓力,大批網約車司機將面臨退出

夫婦倆租了兩間房,其中一間當做當做庫房用,這裡堆著他妻子每天上服裝批發市場趕集的衣服。 鍾辰每天4點半左右出門,下午6點到家;他妻子同樣4點多出門,開車去露天批發市場擺攤,下午2點左右回家。

兇案、監管雙重壓力,大批網約車司機將面臨退出

兩個飯盒裡裝著兩人白天的餐食。

兇案、監管雙重壓力,大批網約車司機將面臨退出

出門前,鍾辰會先幫老婆把貨車倒出來。他家有兩臺車,黑色轎車是鍾辰跑網約車用的,廂貨是妻子用來趕集的。

兇案、監管雙重壓力,大批網約車司機將面臨退出

完成了一單,鍾辰準備去接下一名乘客。

鍾辰的單短則一小時,長則兩小時,有時候在路上犯困,他只能自己掐自己,掐到肉疼來醒瞌睡。除了疲倦,他還是要對查車保持百分之百的警惕,因為跟滴滴報銷罰款不一樣,他現在合作的平臺並不會報銷運管查扣車輛的罰款。

他聯合一些網約車司機建立了共享查車信息的微信群。他說自己已經積累了“比較豐富的反查車經驗”。

“在人口密集的地方,像地鐵口、商場、醫院、機場、車站,那些滿面紅光地站著,左顧右盼的人,十有八九是查車的。他們有的人手裡還拿著攝像頭,會瞅車瞅司機。”鍾辰聽說過有滴滴司機被釣魚執法,他覺得查車的人也許有任務和業績指標,所以只能昧著良心這樣做。

鍾辰身邊的朋友中,還沒有一個符合標準且辦理了合法證件的網約車司機。“如果放寬了條件,我會去辦證的,現在我沒資格辦。”他告訴鈦媒體,如果沒有正規手續,到最後真的“只能退出了”。

在和同行的接觸中他的感受是,網約車司機都是在怨言中掙錢。很多選擇做司機的人,幾乎沒有別的技能,只能越來越依靠滴滴這樣的平臺,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

“有的人車上還放著行李,以車為家,就為了多掙點錢。其實滴滴司機們對平臺沒有忠誠度可言,大家都是哪裡錢多去哪裡。”鍾辰說。

兇案、監管雙重壓力,大批網約車司機將面臨退出

8月23日凌晨,北京東六環張家灣,忙完一天的滴滴優享司機大海。

大海2017年10月開始跑滴滴,他當時專門買了一輛新車。“每天早上5點起,6點出車,下半夜12點才能回家,刨去滴滴抽成、油錢、車貸、損耗,還不算人力,每個月到手六千算不錯了。”跑了4個月,大海後悔了,開滴滴沒有他想象的那麼好掙,並且非常辛苦,他萌生了退意。

另一個讓他感到不想繼續做下去的原因,就是每天讓他提心吊膽的查車。

2018年春節前,他在北京西站被運管查過一次。“那是一個六公里的單”,大海清楚地記得,快到西站出發層時,那名乘客忽然問他“你知道西站查車嗎?”大海心裡一緊,感覺事情不妙,車輛剛停穩,那名乘客推開車門徑直離開,3名運管便衣迅速進入車內亮明身份,奪過大海的手機。

直到現在,大海一直認為那名乘客是與運管配合進行釣魚執法。

“一般查車都會盤問乘客,要求查看乘客手機,但是那個乘客下車就走了,走得很快,沒有人盤問他。”車輛被扣了5天,大海借錢交了11000元罰款,在西四環一個停車場把自己的車開回了家。

兩個月後,滴滴報銷了大海這筆罰款。大海有些想不通,當初他是開著車去滴滴之家註冊的,自己在滴滴平臺的一切手續都合格,為什麼運管要查司機而不直接去查滴滴這個平臺。“抓車不公平,如果我跑車是非法的,這個平臺還讓我註冊給我派單,那它就是不合法。”大海說,“說白了這工作就是門檻低,如果幹脆卡死不讓我做,我會想別的出路。”

兇案、監管雙重壓力,大批網約車司機將面臨退出

大海向鈦媒體《在線》展示滴滴早高峰的獎勵政策。早上6點到中午11點,在北京六環以內完成7單,司機可以得到25元獎勵;完成8單,獎勵金額在25元基礎上增加55元。

滴滴為優享司機準備的獎勵分為全天獎(24小時內)、早高峰(6點到11點)、午高峰(11點30到16點)、晚高峰(16點到20點)、夜高峰(21點到24點),早、午、晚、夜四個時間段獎勵起步單量5~8單不等(全天獎27單起),獎勵起步金額25~45元不等。

滴滴經常根據情況調整獎勵規則,大海介紹,另一個制約獎勵的重要因素是訂單所在區域。上述五種時間段獎勵中,除了早高峰獎勵規定是在北京六環內的單,其他四個時間段的獎勵均限定在五環以內的單。

大海認為,獎勵不好拿跟滴滴的後臺設置有很大關係。“比如說早高峰,上午6點到11點,六環裡跑7單獎25元,跑8單再追加55元,也就是跑8單就能拿80元獎勵,但是很多時候你就是跑不到第八單。”

大海告訴鈦媒體《在線》,“比如到10點半,你跑完7單,平臺就不再給你派單,讓你乾等,等半個小時不給你派單,即使你的車就停在平臺實時顯示的訂單熱力區。一過11點,平臺馬上接著給你派單,我不知道多少次遇到這樣的事情,這也是我們滴滴司機經常在群裡罵的事情。”

大海大多時候只能勉強拿到早高峰的起步獎金和全天獎,差不多一百塊錢,一個星期能拿到兩次兩百塊獎勵就不錯了。他見過一些年輕的滴滴司機帶著行李箱在車上生活,困了就在車裡睡,睡醒了繼續跑,“這樣的人加上獎勵一天能跑到一千塊錢,但是那是他年輕,身體能扛住,我年紀大些,這樣搞扛不住。”

“滴滴司機都會衝著獎勵去,如果沒有獎勵,一天幾乎是白乾,都給滴滴打工了。”大海覺得,獎勵就是滴滴捆綁司機的辦法,“看上去你能拿到,實際上很難拿到,這讓你不得不使勁地跑,就為了多拿點獎勵,多掙點錢。”

兇案、監管雙重壓力,大批網約車司機將面臨退出

凌晨,北京通州,滴滴司機阿偉在等待訂單。

阿偉兩年前開始跑滴滴快車,跟大海不一樣,阿偉的車是從租賃公司租的,月租4600元。他現在每天最大的擔心是運管查車,“機場、車站不敢去,像西單、國貿這些人多的地方,也不敢去。”

阿偉被查扣過兩次車,一次在北京西,一次在西單大悅城,一共繳了22000元罰款,這筆錢由租賃公司墊付,滴滴報銷了,雖然如此,抓車對阿偉來說也是不小的損失,即使車被扣了,他還是要向租賃公司一分不少地交租。

剛開始跑的時候,阿偉一度每個月收入九千塊,近幾個月,他的收入遠不如前,“一個月六七千,有七千不錯了”。他認為滴滴抽成太高了,他告訴鈦媒體《在線》,以13元起步價為例,司機能拿到的是10.5元,其餘約20%被滴滴拿走了。

“既然滴滴拿了這麼多抽成,就應該幫司機把證照的事情搞定,而不是讓司機每天在路上提心吊膽怕查車。”阿偉說,畢竟這麼大一家公司,天天墊罰款不是長久之計。

兇案、監管雙重壓力,大批網約車司機將面臨退出

凌晨1點,滴滴司機阿明把車停靠在路邊等待訂單。

他每天晚上12點開始工作,直到中午12點,除去交接班、中途休息、吃飯、加油、上廁所等,他每天正式工作時間是8個小時左右,每月收入六千元左右。溫州的滴滴順風車兇殺案發生後,他的訂單受到一定影響,“今天單明顯少了,以前還沒出門就能接到單,今天出來20分鐘了還沒單。”

阿明跑滴滴不到一個月,他坦言,自己的駕齡未達到滴滴快車註冊的要求標準,所以他目前用的是自己掛靠的租賃公司其他同事的賬號在跑車。

阿明說,跑滴滴之前,自己幹過酒店管理、人力資源,還做過賠本的生意。對他來說,跑滴滴比較自由,但是“剝削”太嚴重了。“平臺拿走20%,租賃公司還要拿錢,還有油錢、人力各種成本,我這個時間段基本拿不到什麼獎勵。”阿偉打算再幹一段時間,再看怎樣去找一些其他工作,這樣“黑著”跑滴滴只是他的權宜之計。

———————————————————————————————

鈦媒體影像專欄「在線」

力圖準確記錄互聯網創業潮中那些在線的個

體影像是準確的,但影像並不是全部事實

影像是自由的,但影像也是陷阱

這個「在線」的時代,我們和你來一起發現

更多精彩內容,關注鈦媒體微信號(ID:taimeiti),或者下載鈦媒體App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