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4 第八章 關關難過關關過

  機裡先是緩緩流淌出一段音樂,也不知這磁帶是翻錄的還是原版的,傳出的聲音質量很差,有些嘈雜,有電流聲和空氣流動的聲音,想來錄製環境就比較差。

  音樂很是和緩,有鼓有笛,我一聽就知道正是當時進入瞎子記憶裡他臨死前聽到的那段音樂。聽起來有點像鄉間小調,又有些像佛教音樂,說輕快不輕快,說端莊不端莊,聽著這音樂,有種錯覺,似乎進入一個香火繚繞的家居佛堂,雖虔誠卻透著不正規。

  正想著,音樂漸漸低沉,出現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這個聲音很柔和,字正腔圓,透著有板有眼,她一字一句說道:“親愛的姊妹,在人世間受苦受難的姊妹,我們能夠很很愉快地成佛,脫離紅塵的煩惱,讓身心得到最大的解脫和放鬆。人活著,就會飽經苦難……”

  我正津津有味地聽著,解鈴“啪嗒”一聲關了機。

  “怎麼不聽了?”我問。

  “瞎子臨死前聽這樣的東西,你不覺得怪嗎?”他反問我。

  被他這麼一說,我聯想起瞎子自殺的詭異,心裡有點發毛。“這是怎麼回事?難道瞎子參加了某個邪……”

  解鈴擺擺手:“如果真是這樣,這件事就麻煩了,也更復雜了。”

  他站起來踱了兩步:“不能耽誤時間,我們走。”

  我們到小區外面打了車,去的地點居然是。這地方是本城新開發的城鎮,就在市區邊上,典型的城鄉結合部,現在整日大修土木,風塵滿天,出租司機到了傍晚都不愛去這個地方,那裡犯罪率特別高,人渣滿街走,藏汙納垢。真沒想到解鈴帶我來的地方是這裡。

  我們在一處公園門口下了車。這座公園依山而建,修了不到兩個月,許多設施都沒完工,大晚上的也沒幾個人,遠處亮著星星點點的燈。

  一陣風吹過,滲出陣陣涼意,我只穿一件,有點冷了,撫著肩膀跟在解鈴後面。

  他輕車熟路進了公園,黑燈瞎火的領著我腹地,周圍光線很暗,他領的路又是繞圈,白天我估計都得暈更別提這大晚上了。我實在忍不住問:“這是上哪?”

  他奇怪地說:“和你說過了,我們去拜會三太子啊。”

  當時他那麼一說我以為開玩笑呢,沒想到還真有這回事。我嚥下口水:“你沒開我心吧?三太子??”

 

  解鈴也不廢話,對我說,到了就知道了。

  我們又爬了一會兒山路,這座公園山也不高,海拔估計也就一百來米,就是個土。山上鋪好了現成的石子路,我也沒個方向,就是悶頭跟著解鈴走。正走著,他一把拉住我,神色有些嚴肅:“我給你的項鍊還戴著吧?”

  我摸了摸,說還在。

 

  讓他說的,我心怦怦亂跳,看著黑漆漆的夜空,趕緊說我會小心的。

  再往前走,石子路漸漸稀少,一片荒山野地,山坡上不時還出現零星的墓地。夜風如水,溫度降得很快,冷得我嘶嘶吸著涼氣。

  氣氛變得有些詭異,我和解鈴誰也沒有交談,他在前面大步流星走著,我緊緊跟在後面。他走得很快,完全沒有照顧我的意思,我已經很累了,氣喘吁吁,可有種預感,只要稍微停下喘口氣,解鈴就會迅速消失在夜色茫茫的山路里,他根本不會停下等我。

  我只能咬著牙跟著,成天坐辦公室,體力跟不上,此時腿肚子隱隱作疼,只好強忍著。這些倒也罷了,現在困擾我的就是口渴,不知為什麼,喉嚨像著了火,這時候要有一瓶甘甜的礦,我能美出鼻涕泡來。

  解鈴忽然毫無徵兆地放緩腳步,他從挎包裡掏出一沓金銀箔紙。我停下腳步,正好趁機休息,彎著腰扶著膝蓋看他。

  他把這沓箔紙點燃,找了塊石頭壓在山路的中間。箔紙冒出滾滾的青煙,我輕聲問:“在山裡見了明火,很危險吧?”

  他看看我:“你想的很周到,沒事,這種箔紙是特製的,點燃後不會見火,邊燒邊冒煙。這裡太多,它們也不容易,這些算是買路錢吧。”

  我們慢慢往前走,他給了我一把紙錢,邊走邊撒,囑咐我一定要注意數量,沿途都要撒到,如果能一直撒到道場門口那是最好的。

  這大晚上,陰冷陰冷的,我像個一樣走著山路撒著紙錢,身體止不住地哆嗦。

  我們緩緩向前,轉過一道彎,我看到不遠處,燈火通明,好像有座什麼建築。大概二十多分鐘後,我們終於走到了地方,等看仔細了,我簡直大跌眼鏡,這就是三太子的道場?

  這裡好像某個莊稼院的後院,敞開,院子不大,收拾得挺乾淨,放著曬的魚乾,幾輛自行車。穿過院子,裡面是一座大瓦房。這座平房臨著後院這一面沒有砌牆,完全大開,就像是升起了卷閘門的大車庫。裡面燈火明亮,人影閃動,看著久違的人氣,我心裡安生不少。

  有人端著瓷盆出來倒髒水,一眼看到我們,迎了過來。

  這是個四五的老孃們,一副城鄉結合部的土鱉扮相,滿臉皺紋,過來就笑:“呦,這不是解鈴嗎?”

  “李嬸。”解鈴呲牙笑:“小輝在嗎?”

  “遇到麻煩事了?想請三太子?”李嬸問。

  “是。相當麻煩。”解鈴說。

  “趕緊進去,小輝就在裡面,這位是?”李嬸上上下下打量我。

  “這是,也是苦主。”解鈴倒不避諱我的身份。

  李嬸衝我笑笑:“小夥子挺好,就是缺了股精氣神,性情太軟弱,要勇敢一點。”

  我和這位李嬸素未平生,今天是第一次見,她這一搭眼,就能把我性情說得不離十。我頓時。我這個人說句實在話,一向軟弱,最大理想是當個好好先生,希望每個人都能說我好。我這二十幾年,純粹就是為別人活的,整天小心謹慎,自己都覺得窩囊。

  李嬸真是不見外,走到我身後,“啪”一下打我的後背:“大小夥子,把腰板來!做人堂堂正正,那些邪魔歪道就不會往你身上沾。”

  我心悅誠服,這李嬸真是氣場十足,打我的動作既親密又不過分,根本沒有陌生人之間的隔閡。這一巴掌打得我渾身暖洋洋的,晚上走山路那股陰氣全都消散。

  解鈴笑笑沒說話,帶我往裡走。來到瓦房門口,藉著裡面的燈光,我看到房簷上方掛著一個木頭牌子,灰底藍字,寫著三個非常漂亮的巨大楷書:行德宮。

  下面懸一大匾,上面題的字更是氣魄非凡,居然寫著:保我蒼生。

  好傢伙!這得多大的口氣。

  兩側掛著對聯,刻在泛著亮光刷著黑漆的上好木頭上,每個字都有A4紙那麼大,寫的是龍飛鳳舞,氣魄雄渾。我慢慢吟誦,上聯是:關關難過關關過,下聯是:處處隨緣處處緣。簡單易懂,朗朗上口,我念了幾遍,對聯裡滲透出的那種超脫情懷,誦完了真是回味無窮。

  

  “哦~~”所有人都鼓掌,歡呼雀躍。

  這裡的氣氛既熱鬧又古怪,我看得納悶,又不敢問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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