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2 ”竊名“者與他們的幫辦

文、邊芹

說老實話,我並不知道上海有個“當代藝術博物館”。那天雨下個不停,我去參觀上海第三次工人武裝起義的故地三山會館,在中山南路下了車,先看到的不是我要找的三山會館,而是掛得十分顯眼的“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的指路牌,順著牌就望見那個標誌性的大煙囪,像一隻巨人用的體溫計直戳陰霾的天空。

”竊名“者與他們的幫辦

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標誌性的大煙囪,像一隻巨大的體溫計直戳陰霾的天空。

看完三山會館我尋過去,走著走著忽然就沒有了密密麻麻、晾掛衣服的居民樓,像進入了一片妝點一新卻停了產的工廠區,下午兩、三點,路上已難覓行人,是因為綿綿不斷的雨還是沒人對小資的心血來潮感興趣?那通體鐵灰色似廠房又似一個冷冰冰的大倉庫的建築立在江邊,冷雨中愈顯蕭瑟,還沒走到近旁已感到絲絲涼氣。建築有模仿巴黎蓬皮杜中心的意思,至少是同一個思路——將工業化的醜權當美感複製到本可逃離的物品上,但少了前者的俏皮,蓬皮杜中心時刻在提醒觀望它的人:我不過是一個故意開的玩笑。模仿者忘了一點,故意開的玩笑,以其特別,第一個做的人可以以新鮮的理由強詞奪理,接著做的人,就不是醜的創造,而是醜的複製了。工業化去人性的一面,時常留在它的生產地,城市裡消費享受的人群憑著本能逃避著那份冷酷,但有一種自命的“藝術”說:我不讓你們逃跑,我要噁心你們。這種“藝術”就是所謂的“當代藝術”。

待我進了館,第一感覺是空,因空而大。在城市房價綁架了所有人的今天,這裡卻在提醒走進來的人空間可以不是錢,空間可以毫無意義,甚至“空”本身就是“當代”的,它不求充實、不求美感,只要隨意——自訂的自由。

空而大對人的心靈並無損害,只是讓它有一種漂浮感,而人建博物館、把前人或別人的精神創造羅列進去,尋求的恰恰是一種歸屬和附著感。這就是“當代藝術”生之孽源,它註定是活不下去的,它的存在註定只能像個騙局。


”竊名“者與他們的幫辦

走進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第一感覺是空,因空而大。

既然只能以騙局的形式存在,目的就變得非常重要,而傳統意義上的藝術恰恰是沒有目的的,或者是不需要目的的。人之創造唯藝術是不需要目的的,賺錢也好,妝點也罷,都是附加的目的,藝術於人只是一種愉悅。不能給人愉悅的“藝術”,只剩下時間和目的,“當代”這個頭銜不過是與時間耍了個花招,為其目的服務的,它的真實代號是“時政”。既然只剩下目的,那目的必然是野心勃勃的,還有什麼比政治更能幫挺沒有藝術的藝術。其實“當代”這搶在歷史前面的定義,預示著這個組織的臨時性,因為“當代藝術”是先有組織後有個體、先有概念後有作為,“當代藝術”四個字,“當代”才是主角,“藝術”只是追著概念的玩伴,這針對目標物搭建的突擊隊性質的組織,只在特定社會或政治框架內才被賦予意義,離開這個組織的價值流水線,單作為個體的創作它是沒有意義的。

我在空大到人愈顯渺小的展廳裡,撞見形單影隻、隻手可數的參觀者,他們都是同類型的年輕人,約摸三十歲上下,不太修邊幅但並不忽略時尚的那種,估計多是讀了書從了藝不必用兩隻手直接餬口的人。我喜歡轉博物館,除了個別只吸引特定人群的小博物館,構架如此之闊大、名頭也不小又能這麼安靜的,唯此一家,人少亦不雜。可看的也實在不多,時常幾十平米的空間只存放一件展品。展品一般需靠專門的文字說明來喻意,欣賞的人是被解說引進門的,一上來眼睛就被繳械了,事實上審美的確是多餘的,基本是憑藉文字侵入大腦作用想象力去詮釋一件物品或一些畫面,非此眼前的均可視為垃圾,因為無用亦無美感。生活中沒有這兩個作用的東西可不就是廢物和垃圾,然而一班人在文字解說的循循誘導下,圍著廢物反覆琢磨,努力要讓“不知所云”變作“宣言”。我只知道在過往的世紀,有人能將“宣言”變成“不知所云”,還不知道人類又向前邁了一大步,連編帶蒙已能將“不知所云”變作“宣言”。


”竊名“者與他們的幫辦

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空大的展廳裡,僅有幾個形單影隻、隻手可數的參觀者。

主展在五層,一個叫“中國當代藝術獎 ”(CCAA)的組織正在辦十五週年回顧展,佔了整層樓,好不風光。CCAA是由西方人經營的,自然是一定要標榜“獨立”的,這兩個字已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就沒有人想一想瑞士這彈丸小國的前大使(CCAA的創辦者)從哪兒來的能耐創辦這個組織?這個沒有工廠大煙囪金錢卻滾滾而來的山地小國是世界統治集團貴族們的“老巢”,所以才能沒有工業化的汙染卻富得流油,所以才能數百年免於戰火,全是落不到中國人頭上的不可解釋的“奇蹟”。我走了這麼遠,鬼影般跟在身後的就是雪一樣融化的奇蹟,一個接一個。它們連成一條線,清晰地分開了那些好運和倒楣的民族,只在這條隱而不露的線上,你可以琢磨出命好和命壞所由何來。

展館的宣傳錄影上專門提到創辦者出於“謙虛”沒有用自己的名字而是用了“中國”這個首碼為他在華一手策劃的當代藝術獎冠名。從這段特意的介紹看,中國人(博物館的管理者)受寵若驚,因為人家作為創辦者本可將該組織命名為“某某當代藝術獎”,但卻慷慨地命名為“中國當代藝術獎”。


”竊名“者與他們的幫辦

三山會館是1927年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裝起義唯一保存下來的遺址。

我看了這段錄影,欲哭無淚,欲笑不能,卑賤者在卑賤的路上走得太久,魂靈一路丟失已找不回來,連贈與竊都分不清,不知“綠林好漢”乃“江湖大盜”,臺前變一變“獨立”“非贏利”的魔術,就一舉將“中國當代藝術”的名頭竊走了,在某些被點了穴的國人的感激涕零中,不費吹灰之力“竊了他人之國”。憑哪一條就這麼讓他們代表中國?就憑他們糾集的這班模仿者又如何能代表中國?關鍵之關鍵,為什麼要由他們調兵遣卒代表中國?一國之審美權和道義權,就這麼一個轉身即被劫入囊中,還伴隨著被劫者的“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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