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2 我站立的地方是中國!

沒有人比劉東洋的老班長楊祥國對隴更有發言權。

我站立的地方是中國!

楊祥國17歲那年從重慶來到這裡服役,整個西藏邊境,他所在連隊的巡邏線最苦,也最險。但這些路必須有人去走,陸地邊防的一個意義在於:

到達某片領土,

宣示主權的存在。

對於4000多公里外的北京來說,隴只是西南偏南方向上一塊毫不起眼的石子,卻嵌在一道不可忽視的屏障上:

中國與14個陸地鄰國中的12個劃定了約兩萬公里長的邊界線,

佔陸地總邊界的9/10,

而它所拱衛的部分屬於另外的1/10。

我站立的地方是中國!

1960年,中國人民解放軍的一支隊伍經過長途跋涉,走到這裡紮下營地。中華人民共和國至此誕生了11年,西藏自治區則要再等幾年才會設立。如今駐守在這裡的是六連,士兵劉東洋說:

“這個國家的絕大多數人不知道我們在巡邏,

我們也不會到處去說。”

他們的守護範圍大都是無人區,其中一個地名翻譯過來就叫——

“魔鬼都不願去的地方”。

我站立的地方是中國!

“巡邏王”也免不了瀕臨崩潰

這裡沒有界碑,也沒有 “您已進入中國” 的邊境警示牌,有的只是腳印。

楊祥國每次腰繫繩索,手持砍刀,負責開路。有的路線往返要在野外生存六七天,沿途是峭壁、冰河、雪山和原始森林。

負重與路線長度成正比。他們連牙刷都不帶,嚼口香糖代替刷牙,“少拿一點是一點”。

但人均負重三四十公斤仍屬正常。需要架梯通過的路段太多,以至於他們會背上鋼梯,拆分後多人攜帶。必背的還有高壓鍋、汽油、大米、蔬菜、罐頭和火鍋底料,否則體力難以為繼。

我站立的地方是中國!

在超過2000米的海拔落差裡爬高伏低,人體受到挑戰最多的是肺和腳。

一位首長參加過一次巡邏,返回時發現腳指甲掉了一個。又過了些日子,他告訴別人,十個腳指甲全沒了。

楊祥國被稱為“巡邏王”,但他也免不了瀕臨崩潰。他形容,每一次巡邏後都會“對人生多一些領悟”。

恐怖的路段各有各的恐怖:刀背山、刀鋒山、老虎嘴、絕望坡,這些非正式的地名出處已不可考。絕望坡最好是埋頭去爬,抬頭看一眼都會失去勇氣,“越看越沒力氣”。刀背山山脊只有沙發椅那麼寬,側面坡度接近直角,下面照例是深淵。

我站立的地方是中國!

最受歡迎的地方,無疑是臥在河裡的一塊“兩間房子大小”的石頭,離宿營點不遠。

“我們叫它 ‘諾亞方舟’。”

楊祥國解釋,

“你看到那個‘諾亞方舟’,

就相當於看到希望了。”

當一次巡邏終於完成,踩到平地的瞬間,用士兵李聲松的話來形容,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我養了個好兒子”

從最長那條巡邏路返回,有些人會瘦好幾斤,劉東洋比較清楚這一點。他受過高等護理教育,在連隊做了衛生員。

他與這裡的傷痛打過很多交道。途中扭傷,就地用山泉冰一下,嚴重的打上封閉針。名叫山蝨子的小蜱蟲製造的麻煩不小,要用鑷子輕輕拔出,以前有過發現不及時而導致手術的先例。

風溼是相當普遍的職業病,不難理解:一路上渾身溼了乾乾了溼,有時人一覺醒來發現帳篷進了雨,而自己正躺在水裡。楊祥國慶幸沒患風溼,他身上共有21處“光榮疤”,新婚之夜曾羞於讓妻子看到自己的身體。

我站立的地方是中國!

這是國家無戰事但邊關有犧牲的年代。

六連有據可查被追認為烈士的就有14位,因公犧牲者遠多於此。1984年,時任西藏軍區司令員張貴榮到此踏勘道路時心臟病發作,痛苦地拽著馬尾死去。

所有烈士中,最年輕的看著像個孩子。

2005年,19歲的古怒在巡邏途中摔下了懸崖。那裡是一處溼氣很重的陡壁,木橋和山石上生著青苔,下面看不見底。為防萬一,過橋要一個一個來。古怒位於隊尾,因此他看到了戰友次仁珠傑看不到的:山體滑坡的泥石流正從右側滾來。

古怒衝過去推開了次仁珠傑,自己卻被石頭砸了下去。

我站立的地方是中國!

捨己救人的古怒被追記一等功,他穿過的軍服進了團史館。人們為他穿上新衣,把他葬在營區一公里外的地方。

在那裡,他可以永遠眺望他的連和他的路。

古怒的母親連續三年來掃墓,2015年又來過一次,向眾人分發了她親手做的鞋墊。兒子出事10年了,她仍堅持到遇難處祭奠,拉著團政委楊守寶的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等到迴歸平靜,人們聽到她說:

“我養了個好兒子。”

巡邏前寫遺書

前些年,連裡的一個習慣是巡邏前讓寫遺書。遺書存在留給家人的“後留包”裡。

楊祥國忘了寫過多少遺書。他18歲那年第一次留下遺言,很慎重地寫了兩封,一封給父母,一封給暗戀過的中學同學。遺言裡囑咐爸媽保重身體,以及告訴那個女孩,他曾是那樣自卑和懦弱而沒有表白。

天長日久,他很快寫到“沒什麼感覺了”。他記得別人的一封遺書裡只寫了5個字:

“我一定回來。”

我站立的地方是中國!

楊祥國是獨子,在父親9年前因病去世後,他鼓勵母親撫養了親戚家的一個女孩。他解釋說,每個人都會想到犧牲——就算不去想,不代表沒有看法。

軍人本身就意味著犧牲,毫無怨言的那種。

對所有人來說,巡邏之路最具吸引力的地方莫過於終點,他們所說的“展國旗”——也就是上級所確定的宣示主權的地方。

楊祥國說,

走到那裡,再苦再累,

腰桿會不自覺地挺到最直,

軍姿應該是“最標準的時候”,

因為清楚地知道自己代表的

是中國。

我站立的地方是中國!

“展國旗”的時刻,所有人集合,拉開一面國旗,打開攝像機。

指揮官在鏡頭前向上級報告:“現在是北京時間”某年某月某時某分,巡邏分隊經過了幾天幾夜到達指定地域……”

那一刻到來時,每個人會自覺或不自覺地整理武器裝備和著裝,他們會拉好拉鍊,翻出領花。

宣示主權時,指揮官會帶領大家喊一些號子,諸如“祖國萬歲,人民萬歲”“祖國必勝,人民必勝”。

我站立的地方是中國!

2017年,指揮官帶頭喊了一句:

“我們站立的地方是——”

“中國!”

人們高聲回答、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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