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忽然被拉扯到另一個方向,整個隊伍繞了幾乎整整一圈。
換成了那個跟班迎上了飛奔而下的狼。
而我,面對著車子的方向,十幾雙閃動的眼睛。
砰的一聲,跟班開了槍,我聽到狼的慘叫聲以及摔倒的翻滾聲,還有一股濃烈的火藥味兒。
我更加興奮起來,腎上腺素的飆升甚至讓我渾身上下出了層汗。
但與此同時,整個狼群也終於放棄了最後的偽裝,它們開始朝我們撲了過來。
老李大吼一聲,頂住,萬澤帶頭,我們衝過去,都從後門上車,先上去再說!
我們不約而同地應了聲好,然後開始迅速往前跑。
隊伍不斷轉著圈兒,輪換著人面對最前方的狼群,好在這群狡詐的東西並沒有成群結隊地衝上來,而是使出了車輪戰,在不停地消耗著我們的體力。
跟班的三連發已經全部轟在了那頭偷襲的狼的腦袋上,這種三響翻子屬於半自動,很麻煩,並不適合應對狼,跟班不停地換子彈,把更多的壓力交給了老李和萬澤。
萬澤活生生就是一變態,一把鏟子被他揮地跟團花兒似的,雖說也不能一擊致命,但是每次都能一掃就是一條線,既省力又有效。
反過來再看老李,不由咋舌。
那柄尺把長的彎刀,被他當成了收割生命的利器。
所到之處,鮮血迸濺,毛皮撕裂。
無名短刃的自身重量,再加上老李變態的臂力,讓那些撲向老李的狼群全成了刀下亡魂,四周響起一陣慘叫。
我在長江邊曾經見識過老李的臂力,路亞竿的二百米紡線,被他輕易甩完,而我一半都甩不到。
我一開始以為他是有特殊的技巧,但現在來看,顯然還是臂力使然。
儘管狼群以一種可觀的速度在減少,但是因為它們絲毫不停歇地阻撓,我們前進的速度變得非常慢。
萬澤已經看出了這種狀況,他轉頭看了老李一眼,喊道,這樣下去不行,這跟班的子彈已經打完了,頭狼不見了,萬一再招來狼就完蛋了。
老李沒有說話,一雙眼睛紅的嚇人,顯然是正在興頭上。
萬澤沒了辦法,唉了一聲,只好慢慢往車子方向靠攏。
我回頭看了一眼,離車子大概還有十米左右。
也就是說,我們跟這群畜生搏殺了半天,效果甚微。
它們顯然是看出了我們的目的,在我們離車子越來越近的過程中,它們的攻勢也越來越猛烈。
車輪戰已經換成了數量壓制戰。
我已經頂不住了。
事實上,在象徵性地揮舞幾下鏟子之後,餓狼的兇殘程度以及不顧一切的勢頭已經讓我產生了畏懼。
尤其是無意間砍到狼頭上的時候,巨大的反震力差點讓我脫手。
我拎著鏟子,有意無意地開始往他們三個中間靠近。
跟班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只是低頭不停地裝子彈,但是我看到在他的彈夾肩帶上,已經沒剩多少了。
總不能就這麼完了吧?我想。
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感覺右腿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低頭一看,一頭面相猙獰的狼,正死死地咬住我的腳踝。
我心裡一涼,心說完了。
萬澤聽到了我的慘叫聲,一腳把那頭狼踢開,帶走了我腳踝上的一大塊肉。
孃的,本來就瘦,這一下更過分了。
我本來就是個累贅,腳踝處的傷更讓我難以自保,他們三人的壓力瞬間變大。
緩過神來的老李看了我一眼,皺了皺眉頭,一把扶住了我,而另一隻手也保持著不斷劈砍的動作。
萬澤喊道,這小子被啃了,我說老李,不能再拖了,過了這會兒,以後我們想怎麼砍怎麼砍,先把他小命保住最要緊。
老李點了點頭,揪住我的衣領一步步地往前走。
車子一點點地在接近,狼群也一波一波地在往我們身上撲。
廝殺已經達到了白熱化。
後來我曾想過,對於狼這種生活在高原上的古老生物,我們真的不能用常理去判斷。
在雪域高原,每種生物都有它們自己的生存方式,而作為人類,往往是最脆弱的。
我們沒有利爪,沒有尖銳的牙齒,也沒有強有力的體魄,唯一能夠依仗的,就是我們賴以生存的火器。
真的很脆弱。
然而我們終究還是衝了出來,帶著滿身的傷痕,和我這個幾乎已經失去意識的包袱。
老李在抓到車門把手的一瞬間,被一頭從車後面撲殺過來的狼咬住了手腕,萬澤一鏟子把它拍飛,老李的手上頓時露出了森森白骨。
好在我們終究是活著鑽進了車裡。
狼群在車門關上的剎那,撲上了車子。
我們沒有聽到所謂頭狼的狼嚎,但是那些不斷湧上來的狼,清清楚楚地告訴我們,這是另一群狼,我們不知道它到底是用什麼方法招來了這麼多同類,但是現在,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衝吧,小夥子們。
越野車在轟鳴聲中箭一般衝了出去。
顛簸的車裡,老李把我的腳踝用被布條浸了烈酒包了,疼的撕心裂肺。
他的手上從虎口到手腕被撕開了一條十多公分長的口子,翻著皮肉筋骨,我看的渾身發涼。
路況很不好,我縮在狹窄的車廂後排,疼的瑟瑟發抖。萬澤拿了座位下的槍,時不時地或砸或打,把趴在車身上的狼拍掉。
跟班已經盡他最大的可能讓車子東拐西挪,估計這次是他有史以來開車最瘋狂的一次,而車輪下不時傳來骨頭碎裂的駭人聲音。
這是兩個種族之間最激烈的搏殺。
都是為了生存。
我們不惜任何代價,將所有能用的武器全都用在了想將我們撕碎的狼群身上,而他們,不惜整個宗族團滅,也要啃下我們這群躲在鐵箱子中的獵物。
似乎是不共戴天。
老李很少出手,他坐在副駕上,除非有狼跳上引擎蓋,擋到了跟班的視線,他才會開槍,除此之外,他一直緊緊地握著那把彎刀,一臉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我們在找狼群中的頭狼,那條毛色鮮亮的灰狼。
它一死,危機即可解除。
有時候在這群特殊的野獸中,地位的爭奪比獵物更加重要,而多日不曾進食的眾多餓狼,會被伺機而動的其他強壯孤狼瞬間撲殺。
頭狼,也是他們夢寐以求的位置。
有個道理無論是在野獸還是人類之間,同樣適用。
那就是長遠的眼光。
狼群能預知它們的所作所為將會給它們帶來怎樣豐厚的回報,所以它們即使在惡劣的環境中依然能夠正常繁衍生息。
人,也一樣。
事情已經到了緊要關頭,我們來這裡不是打狼的,所以不能在這裡消耗掉太多的體力和精神。
儘管我們現在已經是在搏命。
在後面追著的狼群越來越少,它們也似乎看出它們此番付出的代價過於慘重,大部分的狼群都逐漸消失在後視鏡中。
就在我們剛要放鬆警惕的時候,老李忽然舉起了一直握在手中的刀。
我們見狀全部噤聲。
砰的一聲,車頂傳來一陣沉悶的聲響,似乎有什麼東西落在了上面。
萬澤一抹鼻子,抬手就要拉槍栓,卻被老李制止住了。
他緩緩湊了過來,一邊仔細地聽著頭頂的動靜,一邊輕聲道,別出聲,是那條頭狼。
這畜生很機靈,你一拉槍栓它就會跑,都別動。
跟班稍微放緩了車速,與此同時我們再次聽到了頭頂利器刮擦鐵皮的聲音。
我的心幾乎要跳出胸腔,很難想象那頭巨大的灰狼此時就趴在我們的頭頂。
陰魂不散!
老李繞到後座,一隻手輕輕地沿著車頂摸過去,另一隻手握著刀,宛如一個屠夫。
車子依然在前進,但是車廂裡已經安靜到極致,沒有人敢發出任何聲音。
直到老李撫摸車頂的手驟然停下。
撲哧一聲,老李的刀幾乎是在一瞬間沒入車頂。
捅入,順時針擰了九十度,車頂的鐵皮被老李劃出個十字缺口。
一聲淒厲的慘叫聲響徹夜空。
我怔怔地看著鮮血從那個十字缺口中緩緩滴落,落在萬澤手中的獵槍上。
老李面無表情,抽回了那柄短刃,與此同時,跟班狠狠地打了把方向盤。
大家不約而同地看向後視鏡。
一具屍體捲起巨大的灰塵,消失在車子尾燈照不到的黑暗中。
老李縮回副駕,點了根利群,眯著眼睛用毯子擦掉了刀背上的血。
車子依然在前行,但前方的遠處,已經看到了晨光。
狼群已經退卻。
整整一夜。
我看著裂痕遍佈的車窗,以及面目全非的引擎蓋,矇住頭大聲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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