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0-07 10:36:34 湘軍湘語

撰文管蘇清

展亞平，他是戰友中最堅強的人。原來身高一米七八，是位帥哥，歷經戰火，失去雙腿、左臂，右手還兩指殘疾，與死神多次擦肩而過。

他是聞名天下的“硬骨頭六連”班長，1982年元月，從江蘇張家港披上戎裝，1985年7月12日，奔赴對越自衛反擊戰一線。1986年12月，鄧小平同志接見全國先進黨支部和優秀共產黨員優秀代表時，握住他的手說：“向你致敬！”這是共和國對英雄的讚賞，也激勵他走好今後的人生。

我與英雄曾同在南京軍區《人民前線》報社見習，分在一個處。每天進出辦公室，我都主動幫助他一把，相處久了，無話不談。他長我3歲，“國”字臉，神情剛毅，我稱他“師兄”。

由於傷殘十分嚴重，每年深秋初冬時節，他傷口剜心似的疼痛，那麼煎熬，生不如死，語言難以描述，唯有憑籍毅力去抗爭。在和平的陽光下，每一天他都在與傷殘戰鬥。以前在新聞媒體上熟知他的事蹟，我與他交談，往往問一些細節和他內心深處的思想。30年過去了，我從未寫下過一個字，我覺得那些往事分量太重……

作為普通人，來到戰火紛飛的老山前線，來到真槍實彈的戰場，他的內心也很緊張，進入前沿陣地之後，有時會產生恐懼。剛換防的第一夜，炮火劃過夜空，炮聲震耳欲聾。一週後，奪佔169高地，身邊的戰友眨眼間就沒了，活生生的人啊，彈孔展現出那麼猙獰的面目……

1986年1月11日，是展亞平黑色的日子。下午，部隊奉命摧毀漢陽方向的越軍火力點。軍事行動迅捷展開，取得預期效果。撤退途中，敵報復性的炮火追趕過來。展亞平發現，一名觀察兵仍滯留在陣地上，異常危險，情急之下，他本能地撲上去，抓住其衣領，使勁拽他往回躲，用勁將他拉進貓兒洞。戰友安全了，他鬆了口氣，將衝鋒槍塞進洞，正準備也縮身進去，一發炮彈在身邊炸開了……

五天五夜後，展亞平甦醒了。其實他已經被轉了3家醫院，實施了3次手術，4肢只剩了兩個指頭骨折的右臂。意識恢復後，看到一切，絕望覆蓋了他。床邊的鮮花也失去色彩，護理人員的寬慰顯得那麼蒼白。脆弱很容易讓你想離開世界，永不再醒來。

直到有一天，主治醫生告訴他：已經有300多人為你獻血，你現在流淌著眾人之血。臨近春節，他情緒好轉了些，委託一名護士給連隊寫信，讓戰友們放心，他會好好活下去，不給連隊丟臉。連隊很多戰友為國捐軀，讓展亞平至今還記得他們的音容笑貌。

在生不如死的日子裡，他的生命如此堅強，讓人敬畏。當他得知副班長王健，在一次執行任務中犧牲了，痛悼不已。王健駐紮在另一處陣地上，在負傷前的一次戰鬥結束後，展亞平經過他的陣地，王健對他說：“班長，下次來的時候，幫我帶兩個牛肉罐頭。”展亞平答應了。後來他參加王健的哀悼會，在戰友的遺像前敬獻了兩個牛肉罐頭，實現了諾言。為逝去的戰友點菸，僅憑一隻殘手，他一次次點火柴，一次次失敗，有個戰友拿出打火機遞給他，他卻固執地拒絕了。在陣地上，我都是用火柴給他們點菸的，習慣不能改，不能讓兄弟們笑話我。

在同類傷員中，他傷殘最重，極大影響了生活自理能力。但他主動要求參加工作，組織上安排他到駐蘇州某部司令部直工科，他每天按時上下班，常為不能盡全職深感愧疚。組織上送他到蘇州大學學習，一天七節課，坐在輪椅上，體力難支，硬是挺住，畢業時以優異成績獲得學士學位。至今，發表詩歌、散文、小說180多篇，還在撰寫自傳體小說。在組織、親人的深愛中，他成家立業，如今女兒展晶已工作。女兒的名字，是著名的“獨臂將軍”餘秋裡（時任總政治部主任）取的，意為像爸爸那樣堅硬，像媽媽那樣純潔。

走過風、走過雨，面對生活考驗和磨難，師兄剛毅的面龐更加剛毅，堅強的目光更加堅強。在世人面前，他還是當年風采奕奕的“硬骨頭六連”班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