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9 真人秀“玩命”背後,浙江衛視與明星們的生存遊戲

真人秀“玩命”背後,浙江衛視與明星們的生存遊戲

文 | AI財經社 駱華生



藝人高以翔的最後一次公開亮相停留在11月26日下午。當天下午1點,他彎著腰鑽進車裡,臨走前和粉絲打招呼,看起來氣色不錯。23號晚上,他剛參加完金雞百花電影節的開幕式,還計劃在月底擔任朋友的伴郎。他有一部網劇在10月已經播出,還有一部網劇也在10月釋出了製作特輯,按照計劃應該也會在近期播出。影視寒冬看上去與他有些過於遙遠。


粉絲那天在他的微博下留言:注意身體。時至小雪,中國北方的大部分城市已經降到零度以下,南方因為沒有暖氣,凌晨出門仍然需要注意保暖。高以翔那天的目的地是去浙江寧波錄製綜藝《追我吧》。這是一檔號稱全國首檔大型都市夜景追跑競技秀的綜藝節目。有粉絲和高以翔說“再見”,高以翔戴著帽子招手。當天凌晨1點,高以翔還在微博上發了自己入圍微博電視劇大賞的消息。事後,有現場觀眾爆料稱從26號8點半開始一直到27號凌晨1點45分,《追我吧》的錄製時間達到17個小時,也就是說高以翔26號當晚可能只休息了不到6個小時。


真人秀“玩命”背後,浙江衛視與明星們的生存遊戲

圖/視覺中國


當天,《追我吧》一如既往地保持著其宣稱的“極限”水平。這檔第四季度的綜藝節目此前要求藝人踩梅花樁、徒手爬70米高樓,被浙江衛視寄予接過《中國好聲音2019》、《王牌對王牌》、《奔跑吧》的希望。在11月27日以前,這檔節目已經播出三期,CSM69城市網收視排名第一;另外,有臺灣媒體稱高以翔參加這檔節目原本是受節目嘉賓黃景瑜邀請,因此只收了友情價一集15萬元,而他平常上綜藝的酬勞一般在23萬元左右。


黃景瑜可能是第一個發現高以翔倒下的人。據說,當時高以翔跑步已近體力透支,因此在現場昏倒。工作人員起初以為是節目效果而未上前查看。在後來曝光的現場照片裡,黃景瑜和幾個嘉賓圍在周圍,無法看出表情。事後微博網友吃瓜群眾CJ爆料稱,當時高以翔心臟已經驟停三分鐘,黃景瑜和幾個嘉賓藝人崩潰大喊“不錄了”。2點鐘,高以翔被送往寧波李惠利東部醫院。根據後來所發的通報,搶救持續了2個小時。但如果是根據通報裡所稱的死因“心源性猝死”,最佳急救時間則只有4分鐘。


藝人高以翔就這樣渡過了生命猝然結束的最後幾分鐘。一切在這個35歲的男人面前戛然而止。他因為偶像劇出道,是家中最小的兒子,有穩定女友,此前身體健康,差點當職業球員。如果不出意外,高以翔的計劃是明年“多陪陪家人”。而根據今天高以翔的經紀公司老闆丘秀珠的說法,高以翔的母親正在緊急辦理證件趕往寧波。


北京時間11月27日12點23分,《追我吧》節目組終於發佈官方通報,此時距離高以翔出事的消息在社交媒體上傳開已經過去7個小時,急救時間則過去10小時。在這份通報中,《追我吧》節目組表示高以翔在起跑不久後就已暈倒,節目組緊急將其送往醫院,但已無濟於事。此外,節目組還表示已著手協同其經紀團隊共同處理善後事宜,但其“第一時間展開救治”的說法並未得到廣泛認可。


一條並不成熟的產業鏈上,人被摧殘和異化;個體的命運永遠難言主導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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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根據界面新聞報道,目前《追我吧》在各大視頻網站已經就贊助單位進行模糊處理,避免事態發酵。另有網友指出,今天《追我吧》在發佈聲明前先編輯微博,以刪去贊助商vivo的字樣。此前,雖然已經接近3年並未公佈招商總額,但與同臺規格接近的《王牌對王牌》比較,其在第三季時招商總額就已超過5億,加上其擁有包括vivo、廣汽謳歌ACURA在內的贊助商陣容,《追我吧》的招商總額應該不低於6億。


大手筆此前也曾是外界在事故以前對於《追我吧》的唯一認識。以浙江衛視第四季度重點推廣綜藝的身份出道,《追我吧》此前就被視為浙江衛視的救市之作。在今年秋季的招商會上,浙江衛視第一次對外公佈了這檔類跑男的戶外真人秀。當時,PPT上給出的介紹是“挑戰遊戲”,將藝人組成星雄聯盟,在城市CBD間與素人間進行競技娛樂兼具的“硬核較量”。同時,延續了浙江衛視此前綜藝節目中“星光熠熠”的方法論,陳偉霆、範丞丞、黃景瑜、鍾楚曦等頭部藝人組成《追我吧》的首發陣容,在開播以前,《追我吧》還設計了針對邀請飛行嘉賓的投票機制,吸引了大量粉絲為送偶像上節目參與其中。


《奔跑吧兄弟》大獲成功以後,藝人+戶外競技+真人秀逐漸延伸為浙江衛視在綜藝上的固定方法論,《24小時》、《高能少年團》都是在這種思路下誕生的作品。《追我吧》則更加直接,其總導演陸浩在接受《傳媒內參》採訪時表示節目就是要體現出“遇到困難時的一種精神”,“你不跑,就會被後面的人’幹掉’,這就是我們的社會,我們的人生。”因此,《追我吧》更加強調賽制的比拼感和極限程度,“一個貓捉老鼠,狼抓羊的遊戲。”


特定玩法、特定時間和特定地點,嘉賓需要但不僅限於完成時間爭奪戰、賽道追逐戰以及最終爬樓速降等三個環節。客觀來說,因為真人競技類綜藝挑動腎上腺素,屬於綜藝中的強內容題材,所以一直很受平臺歡迎。但近年來因為節目形式同質化,前者一直受制於模式疲態和創新窘境。例如,第三季時的《奔跑吧》雖然嘗試以MC換血討好觀眾,但收視率及收視份額在換湯不換藥的前提下同比均有下滑。


因此《追我吧》想到的方案就是極致賽制。因為認定年輕群體裡流行夜跑文化,《追我吧》以夜跑作為串聯整個節目的核心。“夜跑追逐過程中的緊張、懸念、刺激以及當下的情緒變化、命運走向等都緊緊扣人心絃;而能不能逃脫後面的追逐者,能不能完成賽道的考驗,能不能爬樓登頂等懸念也充滿了吸引力,這是節目最大的看點。”陸浩當時在接受採訪時表示,而且極致的賽制也更能體現藝人怎樣“挑戰身體極限”,“激發最本能的勝負欲與團隊感”,因此更能引起觀眾注意力。


根據《騰訊一線》報道,以事故發生的寧波中銀大廈附近為例,節目組在這塊寧波CBD中心區設置出一條兩公里長的賽道,幷包含了徒手攀巖、海洋球、爬坡等設置,此外還有一塊人工湖泊。根據已播出的節目來看,藝人需要跨越裝置、爬梯,有時甚至要吊索滑行。在已經播出的第一期《追我吧》中,範丞丞、黃景瑜等藝人就徒手攀援至70米大廈樓頂,再經由索道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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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運動除了對人體體能有較高要求,重要的是耗時和強度過大,專業運動員脫離訓練後也未必能勝任,而過度勞累則一直是猝死的主要原因之一。


值得注意的是,《追我吧》也提到過自己的安全保障問題:根據《傳媒內參》報道,《追我吧》每次錄製都有幾百家單位通力合作,建立了從安全管理理念、安保配置、消防器材、安全指引、安全防護以及醫務保障、現場觀眾管理等一系列的安全配套體系,並確保安全評估、消防評估完全達標之後才會開始錄製。對應特殊技能的場景還會事先進行相關培訓,以求萬無一失。另外,因為節目在夜間錄製,所以節目組也需要事先踩點。


但從事後反饋的問題來看,《追我吧》的安全保障並不如設想中完備:根據AI財經社整理,除了嘉賓李振寧、畢雯珺和前奧運冠軍李小鵬等被爆曾在節目錄制過程中累到虛脫,常駐嘉賓陳偉霆也曾在採訪中稱自己“受不了凌晨到早上都在跑”。此外,節目嘉賓鍾楚曦也在今日表示,上次錄製完後整整吃了三天速效救心丸才緩過來,因此只錄制了兩期節目就“堅決不去了”。


此外,在最重要的醫護人員配備上,爆料稱《追我吧》節目組也有疏漏。根據最早發佈高以翔事件的博主吃瓜群眾CJ的說法,醫生15分鐘後才到達現場。而心臟驟停發生後,大部分患者將在4~6分鐘內開始發生不可逆腦損害,隨後經數分鐘過渡到生物學死亡。直到2點左右,高以翔才被送往距離錄製地4公里左右的李惠利東部醫院。


也有說法指出,《追我吧》的節目靈感應該來自於2011年創立的世界障礙追逐大賽。只不過後者選手大都是體能素質更好的跑酷運動員。“這種比賽讓明星搞,雖說是為了流量,但是太累了。”


02

對於文娛行業整體而言,其被動性在這一年中得到充分展現:從限薪令到影視寒冬,演員在演員節目中訴說著自己無戲可拍的窘境,中型及以下的影視公司邊緣化直到退出市場。於綜藝而言,其對平臺水位的重要性依然還在,但今年廣告商整體預算下調,綜藝也在慘淡經營的邊緣。此前就有投資人向AI財經社表示,因為重估部分賽道,平臺可能會調整部分綜藝的預算和計劃,“因為沒人投錢”。


行業整體陷入頹勢的情況下,資源自然而然向頭部集結,突圍只能押寶題材創新和極致的類型化。但省級衛視內,僅有湖南衛視在工作室體系上具有成熟的創新機制和生力軍儲備。而浙江衛視僅在近幾年就已先後流失王俊、俞杭英、岑俊義等主將。此外,浙江衛視引以為傲的幾檔王牌節目《中國好聲音》、《王牌對王牌》、《奔跑吧》歷經幾季,已經陷入模式疲態,即使是作為始作俑者的演員類綜藝,也有幾家視頻網站與其展開競爭。


從2016年起,監管機構針對版權綜藝、星素結合、綜藝播放進行了系統性規範,間接導致了真人秀創新機制的固化。事實上,不光是浙江衛視有這樣的困境。《中餐廳》等慢綜藝職場化、演員綜藝選秀化,事實證明高密度和大張力的競技元素仍然是推動內容出圈的有效方式,其炮製方式也更簡單。此外,體育元素的植入既有一定的全民度保障,也更為安全。例如,同樣是流量彙集的真人秀,《超新星運動會》就被官媒點評為“正能量體娛雙贏”。


僅在過去幾年裡,單憑競技類元素這條路徑,浙江衛視就先後推出了《24小時》、《高能少年團》、《這就是生活》等競技類節目。《追我吧》則一度被誤稱為替代《奔跑吧》的節目。事實上,它或許也的確被寄予過類似的期望,因而一上線就是大手筆:在城市中心搭建舞美,邀請體能極強的素人與明星角逐,嘗試在其中找到競技迸發的綜藝張力。


真人秀“玩命”背後,浙江衛視與明星們的生存遊戲

圖/視覺中國


但是,高強度的競技綜藝有一定的操作壁壘,比起棚內綜藝或室內真人秀,前者對人的體能要求更高,也負擔更重。例如,即使是當時《爸爸去哪兒》節目組在每期出外景拍攝時都會先試玩一遍,也仍然出現了胡軍父子流鼻血、費曼臉被劃傷等事故。而《奔跑吧兄弟》中,幾乎每個人都因為錄製節目受過傷。此外,拍攝熬大夜也已成行業慣例。


而藝人在這個過程中反倒不一定佔有主導權。畢竟,限薪令下和渠道資源空前稀缺,渠道佔據的才是買方市場。就比如,因為牽涉NEXT和UNINE兩個男團是否能有四人參與錄製,《追我吧》的投票最終吸引了粉絲投出了7位數以上的票數。


今年年初,浙江衛視公佈自己去年業績,其全年實現營收133.2億元、利潤總額35.9億元。而湖南廣播電視臺同期收入超過200億。另外,越來越深入的廣電反腐也導致浙江衛視總編室原主任陶燕接受紀律審查。而根據浙江衛視2020大片溝通會上的發佈情況,《追我吧》之後,《遇見你真好》、《王牌對王牌5》、《奔跑吧》、《各位遊客請注意》等未來一年的綜藝重點項目不僅亮點欠奉,也很難預判是否有爆款潛質。


就在晚上10點07分,浙江衛視發佈聲明稱,將對節目錄制所有環節進行全面檢查,更周全地做好節目安全保障工作。“我們深感遺憾與惋惜,並願意承擔相應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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