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8 迷戀那枚紙月亮

迷戀那枚紙月亮

二十年前,在報刊上零零散散地讀著董橋的文章,就無端地喜歡,迷上那樣古豔的文字。後來在書店裡見到陳子善編的《董橋文錄》,一次買了兩本,一本放在家裡,一本放在辦公室,一有空閒,就拿出來讀,三行兩句,三篇兩篇,零零碎碎地讀,從不厭煩,那時心裡才開始真正喜歡上董橋的文字。

近日,打開書櫃,看到放在一起的兩本《董橋文錄》,一樣的舊,一樣地畫滿橫線,寫滿眉批,不覺啞然失笑,那也是一段歲月青蔥的閱讀史。書櫃上的兩本《董橋文錄》和幾本董橋的新書陳列在一起,一段半黃的舊,一段雪白的新,彷彿是在逝水之上,回望一段靜靜流淌的舊時光。

董橋的文字如慢板,在午後的深巷,夜晚的長街,獨自輕輕地敲著,一路走來,讓人在不知不覺中靜靜地迷醉。“十月威尼斯秋陽似酒,秋水似畫,蕭蕭微風吹冷了滿城一綹綹的石板路,盛夏的遊人都走了,四百多座小橋漫步閒逛的大半是一些上了年紀的外地訪客了,他們默默探望一幢幢久違的滄桑,一塊破磚一段歷史,數灘積水數面古鏡,幾朵青苔幾幅心事;扁舟穿過‘嘆息橋’下的嗚咽聲中,多少前朝的孤憤一下子隨著河邊古屋窗臺上飄下來的落紅緩緩逝去,像深情的血斑,像含恨的殘夢。”秋日雨後,鋪在殘陽中的威尼斯,如酒似畫,適宜上了年紀的人慢慢地懷舊,在這樣安靜的老城,任何曾經的孤憤,在此刻默然注視的滄桑中,都只是褪色的深情和午後已醒的殘夢。

董橋愛書。他說“泡圖書館玩賞老世紀一些皮面書竟也彷彿消受了一段歡愉的婚外情”,這樣的歡愉不是每個人都能夠消受的。董橋的最愛還是那些一直深藏於街巷裡的書店,在香港的荷李活道,英國倫敦塞西爾法院附近的小巷裡,在書籍裝幀匠人的小作坊裡,一縷淡淡的光影灑在董橋的身上,山鄉小河邊黃水仙樣柔曼的目光在尋找書架上陳列的書籍和書籍裡的故事。董橋對整條小巷的書店都熟悉,那是一朝一夕的沉迷,一生一世的廝守,在董橋的心中,“書店再小還是書店,是網絡時代一座風雨長亭,凝望疲敝的人文古道,難捨劫後的萬卷斜陽。”書店裡的董橋是寂寞的,他悵然凝望的,不知是潛入黑暗的沉思,還是人文古道上的明日曙光。

讀了二十年的董橋,喜歡他新書中的插圖,舊得可愛,也喜歡他對書籍插圖的迷戀,喜歡他再見賴格姆的彩色插圖時心生的感慨:“三十一年匆匆飄走,像浮雲,像流水,那張漂亮的畫片一直珍藏在書架上的一個卷宗裡,偶然翻書翻資料看到了,我恍如看到希臘神話裡的海倫,有點喜悅也有點傷感。”五十張舊得泛黃的插圖散落在書裡,那份精緻不可言說,就像是文字之外的一段段豔遇,在咀嚼文字中反芻,讓董橋滿心喜悅,又無限傷感,“愛書愛紙的人等於迷戀天上的月亮。”只要月亮還掛在中天,偶然抬頭看看,一彎殘月染著淡淡的黃暈,一如經年的字紙,誰又能忍得住不多看上一眼呢?

“歲月長長短短,求知磕磕絆絆,心香久久遠遠,他們誰都放不下心也放不下手。”就是那一枚紙月亮,迷醉其中的人又有誰能免俗?即使豁達如胡適,從美國回臺,連舊居廁所對面小房間裡的幾本書也念念不忘,在信中囑咐妻子江冬秀說“都可裝箱。”

正如董橋所言,散發人生智慧的書籍猶如一枚紙月亮,這麼多年來,它一直掛在我夜讀的窗口,升升落落,暈黃迷離,始終陪伴著我,讓我在現實的迷惘裡,時時感覺著內心的充實和安寧。

迷戀那枚紙月亮,是多麼值得驕傲和幸福的一件事啊。因為迷戀那枚紙月亮,我們的人生變得豐盈、自信和篤定。在漫漫的人生長路里,我們心無旁騖地迷戀著的那枚紙月亮,也讓我們看到了人生不一樣的風景,告訴我們人生的多種可能;它拓展了我們人生的寬度,也延伸了人生的長度;它改變了我們,也成就了我們。

我慶幸,自己能一直迷戀著那枚紙月亮。

迷恋那枚纸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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