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3 奧斯卡提名之夜,讓我們回顧去年的改變與迴轉

今年奧斯卡的提名就要來了。

《水形物語》《三塊廣告牌》《逃出絕命鎮》《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敦刻爾克》《伯德小姐》《災難藝術家》《我,花樣女王》等頒獎季熱門的名字,也即將在提名中被反覆的提到。

奥斯卡提名之夜,让我们回顾去年的改变与回转

今年的兩強電影之一 《水形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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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兩強電影之一 《三塊廣告牌》

在提名揭曉之前,我們不妨先對去年的奧斯卡進行一個回顧——奧斯卡從不是個只關於“公平競爭”的遊戲,它包含了太多的“場外因素”,最大的“場外因素”就是政治。不僅是去年,往年皆如此,而去年與往年不同的是,大家都更熱衷於談論奧斯卡的“政治屬性”、“政治風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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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 《月光男孩》

被炒作起的“政治正確”

我們先回到那個“刺激”的奧斯卡“烏龍之夜”,《月光男孩》成為有史以來第一部獲得奧斯卡獎最佳影片的同志電影(之前有半部講述底層同性戀群體的最佳影片《午夜牛郎》並未被歸於此列)。這一刻距影史最經典的同志電影《斷背山》與最佳影片失之交臂已過去了十一年。

再經過一整年的沉澱,這部電影被譽為近七年來西方評論界評價最高的奧斯卡最佳影片,甚至有不少人將它提為“有史以來最好的奧斯卡最佳影片之一”。

忽略國內各色公眾號因為烏龍而做出的錯誤報道,我們會發現許多公眾號甚至主流媒體在奧斯卡頒獎之前或之後,對《月光男孩》扣上了所謂“政治正確”的帽子,又將《愛樂之城》稱為“保守主義的復甦”,見到《海邊的曼徹斯特》會說它是“白人中產階級男性的療傷片”,更不用說把《藩籬》、《隱藏人物》打為“毫無特色的政治宣傳”。

這些都是有失偏頗且粗暴式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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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 《海邊的曼徹斯特》

說得更明白些,去年奧斯卡之所以在國內引發那麼大的爭議,甚至於不少國內觀眾對其評獎持嗤之以鼻的態度,不僅僅是因為奧斯卡自身,也“受益於”很多公眾號出於各種目的而曲解了不少影片的內容與主題——忙不迭的看到黑人就罵“政治正確”,看到同性元素出現就罵“政治正確”,從而給人很大的誤導。反觀今年,《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也存在這般的口水聲,

不過相比去年已經少了太多。

當我們作為遙遠的另半球的觀眾,有權去妄談“權益的泛濫”,給電影中出現的事物一個個打下標籤式的定語時,卻忘記了這些電影真正想要傾訴的東西,亦或是前人所付出的鮮血,而很多本應該被理解或感受的,卻被淹沒在了罵聲和口水聲中。

需要注意的是:奧斯卡雖然是一個無處不與政治勾連的舞臺,但不代表提名/獲獎的奧斯卡系影片一開始就自帶政治正確光環,或我們一定要用意識形態的思路去對它們進行解讀。

因為全球六千六百多位奧斯卡評委們(包括華人區去年新增導演侯孝賢、賈樟柯、王兵,攝影師鮑德熹、潘恆生、趙非等)作出的選擇,歸根結底是看“場內因素”:即每一部入圍的電影的品質究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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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 《愛樂之城》

沒有任何一部電影,任何一個演員,或任何一個技術部門(剪輯、視覺效果、服裝設計、音效剪輯、音響效果等)的獲獎,僅僅只是因為一些政治風向,而沒有憑藉其在藝術上所做出的努力。國內不少微信電影營銷號上發文宣告“奧斯卡只是一場政治遊戲”的謬論。當漫談一個作品的獲獎只是靠“政治正確”上位,是對全球六千六百多名業界評委們的不尊重。

當然,經歷了這一次的頒獎季,我們會發現奧斯卡自身也存在著無可規避的,如此之大的政治屬性,它不單是作為世界電影製作中心的最高獎項來頒發給影片的創作者們,它亦有自己政治風向的交匯、意識形態的碰撞。

而奧斯卡系提名影片除了高品質外,也依然無可避免地被貼上各色政治標籤,是左還是右,是保守還是激進。它們從提名到獲獎,除了受到數以億計的人們關注以外,更代表了美國乃至全球社會當下的面貌,反映著美國乃至全球多元化的意識形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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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 《第一夫人》

特朗普,以及變化著的主流事態

特朗普的上位無疑是去年影響奧斯卡的最大場外因素,沒有之一。

作為新一任的美國總統,他身上那些保守、排外、種族主義、性別歧視的標籤無一不讓好萊塢這個“外來者之鄉”感到焦慮甚至恐慌。他所提出的一系列政治主張不斷拉扯著階層和種族間的裂痕,分裂著當下的美國社會。“更加保守、更加排外”,特朗普的聲音幾乎成了好萊塢頭頂的烏雲。

在這樣的情形下,不僅僅是奧斯卡,不僅僅是好萊塢,整個美國各地的電影行業都做出了一系列反應,奧斯卡前浩浩蕩蕩的幾個月的頒獎季,無處不在為最後的這場“特朗普批判大會”做著未雨綢繆的先期準備——金球獎上梅姨的發言無疑是這些準備中最響的一炮。

隨之而來的一個現象(不能說絕對相關)的則是,老人家們似乎越來越容易被“忽視”,被“躺槍”了。馬丁·斯科賽斯、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奧利弗·斯通、羅伯特·澤米吉斯和史蒂芬·斯皮爾伯格、約翰·麥登,這些上個世紀三四十年代出生的老人家們(澤米基斯是50年代),即便手握電影史最如雷貫耳的作品,也大都被忽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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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 《薩利機長》

他們並不是完全沒有創作出好的作品,《沉默》、《薩利機長》、《斯諾登》、《斯隆女士》都是有高標質量保障的,擱在前幾年也有入圍最佳影片的可能性,但是去年則被完全扼殺了。其中,克林特·伊斯特伍德是好萊塢少數支持特朗普上臺的導演之一,他遭受冷遇看起來似乎有些“理所應當”的味道。

奧斯卡呈現出的新風向,似乎越來越傾注於題材切口“小”一點或拍攝方式“新”一點的作品,把曝光給更多的新人。

所以,不再存在“這片子很奧斯卡”的說法,因為主流事態永遠在變化。

而特朗普對本屆奧斯卡影響最為深遠的,不在於主持人吉米·坎摩爾一次又一次的線上線下的調侃;或者頒獎嘉賓蓋爾·加西亞·貝納爾在頒獎前說的:“做為墨西哥人、一個移民工人、一個人類,我反對任何形式、任何旨在隔離我們的牆。”;又或者是很多提名者、嘉賓佩戴了的A.C.L.U.的藍色緞帶(A.C.L.U.是美國針對特朗普的一大民權組織);而是——最佳外語片部門的爭奪:強勢宣傳並領跑長達半年的《託尼·厄德曼》被推上風口浪尖的《推銷員》踢下,如果說前面這些零零碎碎都是個人小型抗議行為,這個獎項的頒發則是一場不折不扣的“風暴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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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 《推銷員》

在進入北美頒獎季之前,兩部電影在戛納已經對手過一次:《推銷員》獲得了戛納電影節最佳男演員與最佳編劇兩項大獎,《託尼·厄德曼》則沒有一個獎項。

伊朗導演阿斯哈·法哈蒂在提名去年的奧斯卡最佳外語片後,因特朗普的“穆斯林禁令”公開表示:即使撤銷限令也拒絕參見頒獎典禮,以表示對祖國和六個受禁穆令影響的國家的尊重。這一舉動也得到了所有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提名導演的申援,也獲得了學院一再的表態、申明,獲得了學院乃至全球奧斯卡評委、電影業界上上下下的敬重。

雖然在五部提名作品(《地雷區》、《歐維》、《託尼·厄德曼》、《禁忌之戀》、《推銷員》)中,從藝術性、社會性的方向考量,我也最願意看到《推銷員》笑到最後,但這次的獲獎已經與《一次別離》不再相同——獎項不再只是純粹地頒給電影,它還頒給法哈蒂個人。

法哈蒂在《推銷員》中所致力於深刻挖掘的社會法則、道德困境、兩性關係所糾纏得難捨難離的伊朗當代社會風貌,卻在好萊塢被扭轉成了這一時刻反對特朗普最強大的聲音

——電影本身退位於時新的政治話題之下,這是令人所不想見到的,在獎項頒發上對電影帶來話題的利用。而那個代領獎的場面也成為了這屆“批判大會”的高潮和對特朗普最有力的一擊。

而今年會在奧斯卡上引發場外風暴的是什麼?

顯然是震動好萊塢的“韋恩斯坦案”和它的持續效應,從韋恩斯坦主推的《獵兇風河谷》幾乎退場,亞馬遜的《大病》前期水花大、後期直接啞聲到凱文·史派西的換角和馬特·達蒙的不當言論等,這些不過是這次事件與奧斯卡勾連中的冰山一角。

後續會發生什麼呢?令人期待。

底層、難民與種族,繞不過去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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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 《月光男孩》

去年的奧斯卡除了讓鍵盤黨可以人手罵一句“政治正確”,被很多人詬病的還在於其提名最佳電影的9部作品中有不少關於底層人民(《月光男孩》、《海邊的曼徹斯特》、《藩籬》、《雄獅》)的題材,而且它們多以黑人或黃種人為主人公。10部入圍的紀錄片(包括短片)中,又有5部是關於難民/移民的。在頒獎禮上,《自殺小隊》團隊在發表最佳化妝的獲獎感言時再次提到:“這個獎盃是給所有移民的”。

質疑者不免拋出:“底層、種族題材佔優,且即便不創作這些題材的電影,也要在獲獎時提一句”的質疑。

無獨有偶,紀錄片單元的最大獎項——最佳紀錄長片,頒發給了《O.J.辛普森:美國製造》。這是一部以O.J.辛普森牽扯的兩個案件(最重要的是辛普森殺妻案)作為切入口,將事件的張力與其象徵最大化擴寬的條件下書寫的美國“造夢工廠”裡的一場“美國夢”的衰變和一個“美國式悲劇”,包括當時美國社會對待種族問題的錯亂、扭曲與無解。這部紀錄片是以“碾壓式”的姿態奪得了最佳紀錄長片這一獎項,也是奧斯卡獲獎作品中時長最長的一部,450分鐘。蘇珊·桑塔格形容《撒旦探戈》的話,同樣可以用來描述它:“每一分鐘皆雷霆萬鈞,引人入勝。”

另外,四個表演獎項都有黑人演員入圍。奧斯卡開出的第一個獎項就是黑人穆斯林演員馬赫沙拉·阿里拿下最佳男配角,這是第一位獲得奧斯卡表演獎的穆斯林,而“黑媽”維奧拉·戴維斯也無懸念拿下了最佳女配角的獎項。

他們都是憑藉表演一個底層的人物而獲得奧斯卡獎:馬赫沙拉·阿里在《月光男孩》中扮演了一位救濟貧民區男孩的毒販,而維奧拉·戴維斯在《藩籬》中飾演了一位生活在貧民區的任勞任怨的妻子與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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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 《月光男孩》

這已經是一個繞不過去的話題。

實際上,從去年最先開始的柏林電影節開始,我們就能毫不驚訝地發現,全球電影界最重要的四個獎項分別歸屬於:金熊獎/《海上火焰》、金棕櫚/《我是布萊克》、金獅獎/《離開的女人》、奧斯卡/《月光男孩》。四部影片所瞄準的都是底層人民的生活。

而這樣的質疑聲在講述難民故事的《海上火焰》獲獎時,就已經鬧了一次;在抨擊英國社會制度《我是布萊克》獲獎後則再次重演:導演肯·洛奇五十年來一直執著拍攝描繪貧苦生活的左派電影,並憑此二獲金棕櫚,被我國國內的很多記者、影評人斥為失望、俗套。

但實際上,單憑電影描繪底層人民,就給它們冠上這樣的帽子,是很多文藝評論者不負責任的行為。

我們應該認識到的是,真正好的底層題材影片,讓它們成為傑作的原因從來不只是“題材”。

奧斯卡需要《月光男孩》

正如前文所言,《月光男孩》這部電影是近七年來西方評論界評價最高的奧斯卡最佳影片。此前無人知曉的獨立導演巴里·詹金斯以150萬美元預算、500萬美元成本做出的《月光男孩》在前哨站拿下了超過140個重要獎項並登頂金球最佳劇情片,最終拿下奧斯卡最佳影片,在頒獎季之前不會有人能想到它可以走得這麼遠。

與其說是它憑藉奧斯卡上位,不如說是奧斯卡需要《月光男孩》。

這部電影講的真的只是底層問題、種族問題或同性題材問題嗎?

並不是。

如果硬要給這部電影三個關鍵詞,它實際上關於:“成長的傷痕”、“社會對男性的刻板印象”與“回不去的過去”。

生活在窮人街道,被患有毒癮和艾滋病的單親母親撫養長大,是導演和編劇共同的人生經歷。

只要能稍微對其的創作進行了解,就會知道這是一部創作環境相對封閉且沉醉於自我表達的電影,它從一開始就並不是奔著奧斯卡去,沒想到無心插柳柳成蔭。《月光男孩》本是一部與政治無太大相關的電影,片子本身和外界強加給它的許多標籤差距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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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 《月光男孩》

但在這個時代,在話題至上的驅動下,許多國內的評論者已經缺乏用溫柔的善意和公正去對待每一部電影,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攻訐,誤解與人云亦云也隨之甚囂塵上。

當然,它也許並不適合成為一部“全球性”的電影,湧入大量本不屬於它的觀眾。因為它擁有好萊塢所罕見的雋永與敏銳,它真正關於個體的靈魂。而任何一部著重點在狀態與情感上的電影,在創作初衷上就不是為了讓所有觀眾全部陷入集體感動,它的觀眾群本來就存在著侷限。

究竟是什麼原因讓這樣一部“小”電影最終勝出的呢?除了影片質量過硬外,還有奧斯卡最佳影片排序投票制選擇的幫助,這種制度下,除了評委的第一選擇外,部分評委的第二選擇在輪流淘汰最後一名時將和第一選擇擁有同等分量的選票,並以之往後推。

換句話說,在這種投票制上,最多人作為第一選擇的電影(《愛樂之城》)是有可能被很多人作為第一選擇且同時更多人作為第二選擇的電影(《月光男孩》)所取代。《愛樂之城》敗給《月光男孩》,更多原因來自於此:一票票的計算,而非想當然的“政治正確”。

奥斯卡提名之夜,让我们回顾去年的改变与回转

電影 《月光男孩》

最後,說說奧斯卡與國內“引進”的話題。

奧斯卡的提名大戶越來越多地在國內公映,除了熱火朝天的《血戰鋼鋸嶺》、《愛樂之城》、《降臨》外,《雄獅》和《第一夫人》也在國內公映了。在奧斯卡上獲得提名並在國內公映的超過了18部,是從未有過的數字。

今年的奧斯卡提名大戶同樣引進地非常積極,《敦刻爾克》、《至暗時刻》、《三塊廣告牌》等作品都能令觀眾在大銀幕上進行觀賞。

奥斯卡提名之夜,让我们回顾去年的改变与回转

電影 《逃出絕命鎮》

·本文首發於《文藝風賞·春之祭》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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