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生多一次選擇機會 可還會遺憾
文| 問餘
Photo by Brandi Redd
91年，杭州大雪。那會我還是一個需要被哄睡的孩子。
對大雪的第一印象，是綠漆斑駁的窗外那漫天飛舞的密集而絨白的雪花，彷彿天空是一個撕破了口的鴨絨枕頭，正輕盈地撒著羽絨，溫柔而纏綿地罩在孤冷的水杉、幽碧的池面、灰沉的屋簷，細碎的簌簌聲在雪夜裡漫成了無邊無際的寂靜。
我興奮不已，幾次從暖和的被窩中爬起來扒在窗前盯著，生怕雪停了。一晚上忐忑不安。
母親輕聲說，雪停了你也沒辦法呀。
那是人生第一次意識到，什麼是無能為力。
2010年的夏天，我剛換工作，找了搬家公司把在城西的家當浩浩蕩蕩搬到城東江對岸，住進了一個7人合租的房子，在一個8平米左右的房間逼仄地開始下一段出租生活。
那年，舊房子的退租違約金、新房子的付三押一和搬家費用幾乎把我口袋掏空。生活拮据，極少外出和朋友聚會，也不太願意回家，哪怕不過2小時的公交車程。
弟弟阿韋小我9歲，小時候極愛聊天，我常常嫌他碎煩把他趕開。但他自小聰明，成績優秀，初中畢業後保送的本市排名第一的重點高中，性格積極、開朗，朋友也多。他是為數不多的，在我青春期因家庭變故沉悶而蒼白的生活中最燦爛的存在。於是我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會一直那麼陽光。
直到入夏前，阿韋經歷了一次苦不堪言的初戀分手，忽然就在學業上厭煩起來，聽不進勸誡，開始拒絕上學。
母親那幾年本就過得心力交瘁，大約也把阿韋當成了唯一的精神支柱，她向來軟弱又執拗，面對阿韋遲來的叛逆，只知道吼他罵他。而我憂心忡忡，不知如何是好。
那年夏天極為炎熱，午後必有一場雷雨。母親和我通電話，說阿韋同意轉校，學校也建議轉校。我盯著窗外大雨在泥磚地上砸出的水花，半晌都不知道說什麼。總覺得有什麼東西惶惶然從心底流走。
隨後我與阿韋的班主任做了最後一次嘗試挽回的溝通，結果依然是失敗的。於是阿韋轉學去了一所非常普通的高校。連同他先前的厭煩與焦躁一起，在那個白光火爐的季節，像投入水中的水花一般，歸於安靜。
阿韋的叛逆搏得了一個也許是他想要的結果，而我，就像重新遭遇了那年雪夜的忐忑不安，開始了無數次的後悔與自責。
我常常想，他小學那年暑假，我躺在涼蓆上看的是什麼電視劇，他在我耳邊手舞足蹈興高采烈講的是什麼事情。如果我那會沒把他趕開，而是認認真真聽他說話，是不是如今的結局也會不同？
我又常常難受，在他感情受挫時，我在哪裡，在做什麼。如果不讓母親單獨去面對學校，而是我陪著去面對，會不會有另一種可能？
想得越多，越覺得自己沒用。我的所有負面情緒都是出於對自己無能和逃避的憤怒。
那麼多驚慌失措的情緒找不到出口，我就越發不愛回家。
我怕阿韋后悔，而我對此無能為力。
如今，阿韋依然是那個燦爛的阿韋，他有喜歡他的老師，有玩得好的朋友，甚至有了蒸蒸日上的事業。我似乎為自己的自責收復了一部分領地。
多年前，阿韋和我談過一次當年的轉學決定，臉上儘管帶著笑，依然有掩飾不住的遺憾。
如果當時沒轉學的話……
沒說出口的後半句倉促終止了對話，而我只知道笑著說，現在也挺好啊。
心裡默道，不管怎樣，我一直為你驕傲。
那次對話後，阿韋寫了唯一一篇關乎自己的日誌，裡面提到：
“記憶回到四年前那個夏天，當伊涅斯塔在補時階段的一擊射門打開了荷蘭隊的大門時，那個夏天無疑是屬於西班牙的。而同樣的在那個夏天之後，我穿著整齊乾淨的校服，在高一幾百人面前羞澀的說，大家好我是阿韋，不要看我很搞笑其實我是個很嚴肅的人。
而把時間跳到後一年那個夏天，陽光刺眼，那個風不吹樹不動的下午，那麼多那麼多眼睛注視下，我揹著書包走的背影又是那麼的決絕。一切都在漸行漸遠。那之後的自己，人生的軌跡又變得怎麼樣，自己都不知道。
得到喜歡的東西總是要付出很多代價。當那麼多人那麼多事都將在這個盛大的夏天徐徐消散的時候，滿心歡喜的我是否會像個小孩子一樣露出難過的表情。
我依然想要告訴那時候的自己，永遠不要停下你向前的腳步。”
-END-
櫳翠庵小姑姑在招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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