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2 當年那些不讀書的人現在怎樣了?

他們的生活也許本不會如此。在這之前,他們共享著一個相同的交點,如果在那點上做出了改變,人生的軌跡也許會不一樣。


當年那些不讀書的人現在怎樣了?


本文受權轉載自“南風窗”(ID:SouthReviews)


當年那些不讀書的人現在怎樣了?


當年那些不讀書的人現在怎樣了?

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是高考了。考生熙攘,話題熱鬧,自然成為社會關注的焦點。

但44歲的梁錦彷彿被隔在門外,他未曾嘗過其中的滋味。最後一段求學的經歷,還停留在粵西封開縣漁澇鎮一所學校裡的初一下學期。既因觀念,也因家貧,他在14歲的時候就主動放棄了學業。這是成年後識事的他回想起來的一大遺憾。

“如果當年我能繼續讀書……”成了他和很多人聊天時掛在嘴邊的一句話語。這並不是用來吹噓的開頭。

最近還有一則這樣的新聞進入大眾視野:一位當年在高考試卷上為了宣揚教育理念,沒有完成任何題目的考生,又重新參加了高考,考取了大專。儘管輿論對他的態度有各種解讀,但不管動機如何,這一行為本身已經有著極強的隱喻:曾經脫離傳統教育軌道的他又選擇重返軌道上來。

不難發現,關於“讀書無用”的觀點仍然有其市場——過去有,現在也有。這些身陷其中的人,並非全都清晰瞭解和認知到這種想法,卻因為特定的社會氛圍和家庭環境,難以和“知識”產生串聯感,繼而自知或不自知地對“讀書”產生短視的看法,過早地結束了學業。

不過該上的課不會缺席,社會還會在日後重拾教鞭,給他們上一堂殘酷的教育課。

幡然醒悟者其實已經是幸運。幸運者才有機會重新思考這個曾經被無視的問題——讀書的意義在何處。

這是70、80和90後的故事,也是整個社會的故事。

當年那些不讀書的人現在怎樣了?

日常

從安徽省內的S305省道一路坐著大巴往北,可到亳州市下轄的蒙城縣。

新興的商業地產潮流在這裡催生出一間間連鎖店鋪,三輪車、電動車和汽車在十字路口並駕齊驅。但這番熱鬧的景象只停留在城北,徐孟南所住的城南離此有30分鐘的車程。

現在,距離他故意在高考卷上考取零分已經過去了十年。當時他固執地將自己所堅持的“理念”默寫在試卷上,並且主動聯繫媒體,希望引起關注。報道蜂擁而至,他卻很苦惱沒有如自己所願提及教育改革的理念。他希望效仿韓寒,但結果是大相徑庭。熱潮褪去後,他只能跟隨親人去到了上海,製作戶外廣告燈箱。

如今徐孟南待在家裡,每天花上兩到三個小時,替淘寶店進行線上維護,這是他現在主要的收入來源,偶爾,還會和父親一起出外擺攤。

30歲的他現在是一名離異的父親,他說這樣的生活無所牽掛。今年3月份決定參加高職考試,很重要的原因是因為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只是感覺“沒有什麼特別有意義的事情去做”,喜歡的事情“還真沒有”;雖然宣稱有系統化的教育改革想法,他卻只完整看過一本書,是《平凡的世界》。

當年那些不讀書的人現在怎樣了?

和他對比,在廣東肇慶市區安家的梁錦對眼前的生活更有計劃和掌控感。他腆著稍發福的肚子,對人總是很和善。一天中最開心的事情,是在電梯公司下班回家,看見三個活潑的女兒和妻子在等著他,這是此前奔波的打工生涯裡他最渴望的安定。

20歲的時候,梁錦還在電子廠做著一份180塊錢月薪的工作,去老鄉家玩的時候,得知有工廠招電梯學徒,酬勞能有一個月500元,他便轉行過去。但代價是相應的體力付出。他需要經常出差,公司的電梯賣到哪裡,他就得在那待上一個月,住在工地上。

也正是這樣的生活在婚後帶來了異地的煩惱,他只能把妻子和年幼的女兒放在老家,忍受著兩地的分離。最長的一次,他在廣西南寧連續住了一年半的時間。直到2015年,他終於存下首付的錢,把家人接過來,過起了相對安穩的生活。

2016年,佛山人邱文豪還在廣東江門的一條街道上派發著傳單。那是一個新開的樓盤,連銷售大廳都還沒建起來的狀態。因為知名度不高,需要他們走街串巷去推銷,那時候他還沒像後來那樣減去五十多斤,身材仍然有些厚重,戴著眼鏡,汗如雨下,天天日曬。

三個人的日常就這樣在各自的軌道上行進著,平行排列。但他們的生活也許本不會如此。在這之前,他們共享著一個相同的交點,如果在那點上做出了改變,人生的軌跡也許會不一樣。

當年那些不讀書的人現在怎樣了?

逃離

這個節點叫讀書。

70後的梁錦是家裡五姐弟中最小的孩子,他和最大的哥哥相差了十二歲。小學在一個不近的地方,每天要走上半小時的路。三年級的時候,他結識了同村更年長的夥伴,那些大孩子沒有教會他什麼,只帶著他逃課,約好下午一起溜去捉魚,找地方打一種玩法叫“升級”的牌。

村裡的氛圍皆是如此,老師不會管也管不了,小學的課堂上,逃課的人經常佔去一半。等到上初中的年紀,因為聽說位置偏僻,他拖了半年才重新找到另一所初中。經常的逃課、懶散以及落後一個學期的進度,讓他備感吃力,實在學不下去了,他隨著兄姐的步伐,不再讀書。

他記得,在村裡“極少有人”讀完初中,很多人都是小學過後就輟學了。20世紀80年代開啟的打工潮也席捲了他所在的村莊,人們驚奇地意識到農活以外還能有工作為貧苦的家庭彌補收入,於是親戚幫帶親人、朋友,一輪輪地出外,這可是比包括上學在內的其他事情還要有收穫的方式。

在梁錦記憶裡,上了三年級後,村裡打工的人越來越多,成為潮流,以至於當時對於“厲害”的標準是能外出打工賺錢,讀書不算是,能給家裡蓋房子的才是“有本事”。他睡在自己家的瓦房下,不再惦記著去玩,也讀不進課堂上生澀的書,只惦記著能被帶著出外。

當年那些不讀書的人現在怎樣了?

遠在安徽農村的80後徐孟南的成長環境與之相似,但後來的經歷迥異。他是家裡的老二,也是成績最好的一個,父母眼見著他有希望,沒有對他有任何勸阻,反而寄予了厚望。但是這樣的自由註定又是脆弱的,因為他們的文化水平欠缺,正確的指導和觀念的培養幾乎欠奉。

在高二的時候,他就意外看到一些批判教育體制的文章,包括韓寒的《通稿2003》,因為此前的知識和視野的獲取全盤來自學校,這樣的批判和衝擊讓他招架不住,他覺得很震驚,並且心底裡湧起了一股“我就是要幹大事”的召喚,他覺得自己發現了有價值的東西。

這成為了他後來意圖考取零分的開端,並以此自居,他手上沒有任何武器和知識支撐,只是單純地希望逃離,以前程做賭。結果換來的是和同村其他人一樣,輾轉東部沿海城市多年的打工生涯。

對於讀書的態度,邱文豪有過轉變,變化是來源於父母。到了他這樣的90後一代,經濟因素已經很少成為困擾升學的原因,恰恰是讓位於不恰當的教育理念,帶來了適得其反的作用。

他不理解常年在外的父母,連難得的電話溝通時間都是在反覆的勸誡和詢問,不時會略帶抱怨地“提醒”他,奔波只是為了他。越多這樣的時刻他就越不自在,“讀書”彷彿成了強加的任務,而不是自己的選擇和努力,他很難從中尋得樂趣和滿足,逐漸心生厭倦,不再對升學抱有什麼想法。

他的成績不差,初一的時候還在重點班,中考成績也足夠上一所普通的高中,但他賭氣沒有填報任何高中志願,只填了一所聽說過的職校,在那所以培養護理人員為目標的衛校裡,他成為了班裡少數五個男生之一。

同樣是逃離學校後,還沒到年齡打工的梁錦,在家裡幫忙幹著農活,照顧大哥剛出生的女兒,他興奮地等待著16歲的到來。

出發那天,他在封開江口買了一張20塊錢的船票,坐了一晚上的通宵船,第二天到達了有老鄉在的江門。不過他很快發現,外面的世界並不那麼精彩。

當年那些不讀書的人現在怎樣了?

如今想來

今年春節過後,嗡嗡嗡的聲音開始不斷在耳邊響起,梁錦患上了耳鳴。他拖到五月才去佛山市第二人民醫院看病,住了十天院,醫生給他安排了長時間的輸液,他摸起自己吊點滴的左手,笑說看起來和右手已經不一樣了。生病有一部分原因來自於工作壓力。三年前,他終於從十多年的一線工人升到管理崗位,不再需要經常在外風吹、日曬了,熬出了頭。

這份收入較高但極其需要體力的工作,是以前學歷不高的他生活的稻草。電梯安裝的過程,通常是在一卡車拉著七八噸重的配件去到目的地後,需要他和其他三名同伴先將材料悉數搬下,再跑到樓頂,分別用手動葫蘆運上去,兩個人同時拉著的話,用力一次,才能將一千多斤重的主機提升一釐米。初出社會的他沒想到,打工原來這麼累。

現在工作看起來輕鬆多了,職責變為和入場的安裝隊洽談、監督和驗收即可,範圍也縮減到肇慶市區內。但也意味著更多的責任,年前一臺電梯被查出逾期維保,他負主責;因為制度變動,所在的部門又走了七個人,管理工作愈發讓人喘不過氣。

壓力還來自文化水平上的欠缺,最明顯的一個例子是,電梯的機械系統由機械和電氣兩大部分組成,多年的經驗累積讓他在前者得心應手,但是電氣領域他一直學得很慢,那些複雜的電路圖對初中還沒畢業的他來說很難啃,只能靠著硬背記下來一點,這對於平時工作開展時有不便。

他也不懂拼音還有五筆輸入法,打字的時候得用著笨拙的手寫板,每次陪女兒做作業,他對著拼音的知識都在撓頭。以前在該學這些的時候,他還在摸魚、玩水,回憶起過去時,妻子連忙打斷他,“別在女兒面前說這些,把她們都教壞了。”

他抽著煙,覺得很多遺憾,“至少,當時也要讀完初中的”。

當年那些不讀書的人現在怎樣了?

半路輟學後的經歷都是類似的:開頭大多坎坷,工作經歷著不停的變換。成為銷售前,邱文豪已經隱約覺得要改變,他從衛校畢業後,做過醫藥銷售、帶旅遊團的司機、影廳門口的撕票工作,他懊惱始終做著一些認知有限的工作。

幸運的是,一年多前,邱文豪遇到一位賞識他的師傅,帶他進入了策劃部門,以前不擅長語文的他從沒料到日後會和文字打交道,只能開始苦苦的惡補。

文字素養上的進展很慢,有一次,項目裡需要為廣告想一句標語,他絞盡腦汁地打了兩行字出來,被師傅一句話就“KO”掉,他在群裡自嘲說,“這就是小學生和大學生的區別”。壓力大的時候,他還害怕接到電話,經常失眠,2點,3點,4點……才能入睡。

他不得不拾起了書本,按著網上的推薦書單開始讀書。但總感覺現在再學習的狀態,是“這裡補一塊,那裡拾一塊”,不成系統,也會覺得自己經常的“詞窮”是“硬傷”。

看了更多的書的他開始意識到,讀書的“有用”其實不體現在具體的領域,而是無形的差距。

“經歷過高中和大學的人,學習習慣、系統性思維和問題意識都養成了”,就像如今拼命看起不同類型的書,很難說得上對哪一次的文案寫作有幫助,但他卻心知肚明是工作的隱性必須。

邱文豪性格仗義,人緣很好,和很多初中的同學還保持著聯繫,他自然想著有機會也能再去進修,不想再落得那麼尷尬的局面,他經常開玩笑,自己說話從來學不會“文縐縐”,看身邊的學霸同學是“神”一樣的存在。

而他形容“起點更低”的自己的狀態,用了一句讓人難忘的比喻:“步步為營,有時候步子跨得大一點,還會害怕有摔下去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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