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鍾書說:“統言之,胡適之品格絕高於魯迅、蔡元培等。”
唐德剛說胡適:“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羅爾綱說胡適:“我還不曾見過如此一個厚德君子之風。”
胡適一直以來都被認為是民國的君子,胡適倡導白話文,遭遇無數譏諷和謾罵,但胡適回擊總是溫文爾雅,從不進行人身攻擊。魯迅卻被認為是紹興師爺刀筆吏,睚眥必報喜歡罵人,苛刻多疑,到死了一個也不寬恕。
魯迅說胡適有“歷史癖和考據癖”,是政權的幫手。魯迅多次對胡適冷嘲熱諷,說胡適是出賣靈魂的人,“能言鸚鵡毒於蛇”、“好向候門賣廉恥”,是一個“醜態而蒙著公正的皮”的偽學者。胡適一直沒有回應,被認為是君子風度稱讚有加。實際上,魯迅死了以後,胡適在與蘇雪林的通信中說:“魯迅狺狺攻擊我們,其實何損於我們一絲一毫?”,“狺狺”就是狗的狂吠,胡適罵魯迅也是很惡毒的。
魯迅和胡適都是五四新文化運動的闖將,百年來中國思想文化的巨人,都是偉大的歷史人物。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兩個人有不同的境遇,而在近幾十年來魯迅逐漸被人視為老石頭覺得礙眼礙事,胡適變得炙手可熱讚不絕口。
茅於軾說,可惜的是49年後中國人選擇了魯迅,抵制了胡適,這是中國人的不幸。現在我們應該糾正這一段不幸的歷史,重新認識胡適。
李慎之說:20世紀是魯迅的,21世紀是胡適的。
為什麼總有人喜歡貶低魯迅稱頌胡適,魯迅和胡適的歷史價值到底誰高?
從身世上來講,魯迅和胡適都是封建時代的破落子弟,後來都曾經出國留學,學習外國先進的科學技術。在日本,魯迅到仙台醫專學習醫學專業;在美國,胡適到康奈爾大學主修農學專業。之後,他們又都先後更換專業,魯迅轉向文藝,胡適轉向哲學。
魯迅和胡適的思想資源完全不同。
魯迅在文化和思想觀念上受尼采、陀思妥耶夫斯基等影響, 透視社會人生苦難;又主動接受俄國社會主義理論,倡導以思想革命來喚醒民眾。胡適以杜威的實驗主義為認識論基礎, 執著於啟蒙和改良,主張學習西方現代民主制度,通過政治改良來使中國走向現代化。
魯迅是精神界戰士,充當“永遠的反對派”;胡適是國民政府的諍臣諍友。
魯迅的骨頭最硬,從來不向社會上各種黑勢力讓步,也從來不向任何政治權威低頭,敢於直言,公開說別人“不敢說,不想說,不願說,不能說”的話。魯迅稱:“耶穌說,見車要翻了,扶他一下。Nietzsche 說,見車要翻了,推他一下。我自然是贊成耶穌的話,但以為倘若不願你扶,便不必硬扶,聽他罷了”。魯迅反抗的姿態最為決絕,敢於懷疑、挑戰、批判任何權威,“尊個性而張精神”、“我以我血薦軒轅”。
1922 年5 月,胡適等人在《努力週報》上發表《我們的政治主張》一文,提出“好人政府”的基本主張。他們認為,中國的政治社會是軍閥混戰,導致國無寧日,全是因為好人自命清高,不願參與政治,才讓壞人當道。他們提出由知識分子的“好人”組成“好人政府”,努力改變政治腐敗的現實局面。胡適主要想成為國民政府的“諍臣”,幻想通過政治改良來實現社會進步。但是,在魯迅看來,這是中國知識分子的一種美好幻夢而已,既然國民黨政府已經變得不可救藥,使用任何良藥也是不可能挽救其最終命運的。實踐證明,魯迅是對的,胡適政治上是幼稚的,一輩子努力也沒有成功。
當代思想家李澤厚說:“胡適在政治上或政治思想上毫無見解, 主張和觀念都極其淺薄 (如所謂‘五鬼——貧窮、疾病、愚昧、貪汙、擾亂鬧中華’之類) 、無聊和渺小到可以不予理會。唯一值得注意的是, 胡適由一個主張西方民主的自由主義者, 為何會最終走向了蔣介石的獨裁政權。”
魯迅是清醒的現實主義者,胡適是虛妄的自由主義者。魯迅是最具人民性的思想家,胡適是高高在上的貴族精英。
魯迅是現代中國在文學上第一個深刻地提出農民和其他被壓迫群眾的狀況和他們的出路問題的作家,中國第一個最深刻最徹底的革命民主主義和現實主義的作家,他的民主主義和現實主義的思想,是深深地培植在中國廣大的被壓迫人民的土壤上面的,他的反封建的力量是從廣大的被壓迫人民那裡取得的,他是真正從“下面”、從被壓迫人民的角度來提出反封建問題的。魯迅是接地氣 思想者,魯迅的民主主義和現實主義的思想帶著更深刻和更徹底的性質。
胡適是自由主義的精神領袖,一輩子信仰自由主義、個人主義、實驗主義、改良主義,因而始終保持“建設者”的姿態。胡適的理想是以美國為師, 避免社會暴力衝動,規勸蔣介石國民政府改邪歸正,提倡“好政府主義”和“專家政治”,幻想以改良方式實現政治改革,扮演了一個“諍臣”“諍友”的角色。在魯迅看來,胡適主動向執政當局獻媚示好,已經喪失了獨立知識分子的精神品格,實乃中國現代知識階層的恥辱。正如孫鬱說: “魯迅晚年與胡適的分歧,在對待工農革命的態度上,大概是重要的一環。一個願意做人民的牛,成為受難階層的呼號者,一個充當了統治集團的諍友,希望用科學理性和民主意識重塑國家。道不同,擇術亦有別,在不同的路上走,則是必然的了。”
魯迅雖然在教育部當過幾年的小官吏,在大學裡教過幾年書,在上海租界裡以寫文章為主,根本和胡適的身份地位沒法比。胡適是美國博士、北大校長、中央研究院院長、駐美大使等等,胡適的朋友圈強大到無人能比,據說美國總統羅斯福是胡適的同學,胡適還是蔣介石的座上賓,多少人都喜歡說“我的朋友胡適之”,胡適是典型的貴族精英。魯迅和胡適的思想是相對立的,一個在民間,一個在廟堂,一個在野,一個在朝,錢理群一語道破:“魯迅是體制外的、批判的立場,胡適是體制內的、補臺的”。
魯迅和胡適各有千秋彪炳史冊
從本質上看,胡適與魯迅都是自由主義者,但兩人對自由的理解卻有明顯不同,魯迅的自由主義核心觀念是重個人,胡適的自由主義核心觀念是民主,兩個人的底線是共同的,都要堅持社會公正正義。魯迅是站在民間立場,以民眾為切入點,側重啟蒙民眾,改造國民,依靠民眾自下而上的改革道路,從而實現改革社會的目的。胡適則主張,以啟蒙官員為切入點,通過啟蒙官員來影響政府施政,從而達到改革社會的目的。魯迅走“改革國民性”的道路,胡適走“改革現實政治”的道路;但是兩人啟蒙的目標是一致的,都是希望中華民族早一天覺醒,脫離做奴隸的地位。
某些人的思維習慣總是好走極端:肯定一個就必定要否定另一個,稱讚胡適貶損魯迅——厚此薄彼,勢不兩立。魯迅和胡適都是現代文化史上的巨人,毫無疑問的雙子星座。魯迅的獨立性批判性,胡適的民主理性對於二十一世紀的中國都是不可缺少的精神財富。
二十一世紀不僅是胡適的,也是魯迅的。有人說過,對於中國胡適像飯,溫暖平和;魯迅是藥,猛烈尖銳。沒有了魯迅,中國肯定會得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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