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6 王健林的丹寨造富記

從貴陽龍洞堡機場到丹寨縣,短短的百餘公里,若不走高速,大巴司機須聚精會神4小時,才能駕馭這起伏蜿蜒的公路。若走高速,大巴也需穿越十幾個隧道,在山間縫隙不停歇地狂奔兩個半小時,才能到達。

丹寨,作為貴州省直屬縣,轄區僅有3鎮4鄉,總人口卻達17.4萬。這裡因為擁有7項國家級、17項省級、34項州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又被譽為“非遺之鄉”。但同時,丹寨還有一個急於擺脫的稱號,貴州省的國家級“貧困縣”。

距離省會車程近2小時,丹寨縣的發展難以受到省會資源的輻射,喀斯特地貌阻隔的不僅是交通,連帶的還有農業發展。山地丘陵居多的地貌,使得丹寨適合耕種的土地有限,平均每人大約1畝左右耕地。“就算全種上水稻,也不夠人吃的。”當地人曾這樣說。

萬達到丹寨扶貧,實屬機緣巧合。據中國新聞週刊報道,當初貴州推薦給萬達5個候選縣,競爭異常激烈,不在候選名列裡的丹寨,在萬達考察團調研的鄰村的時候,將其“截”到丹寨。這才有了後續的故事。

2017年7月3日,丹寨萬達小鎮開業。截至2019年4月,這裡已經先後湧入900多萬名遊客。丹寨萬達小鎮成為文旅扶貧的典型案例。但是,萬達最終找到這一解決方案,殊為不易。

整個故事的起點在2014年12月,萬達與丹寨縣簽下了10億元的包縣扶貧協議——《萬達集團對口幫扶丹寨整縣脫貧行動協議》。這是中國首個“企業包縣,整體脫貧”模式,王健林和劉永富在貴州省足足考察了三週才確定,目標是2018年實現丹寨全縣脫貧。

對於萬達來說,這是全新的挑戰。外界對於萬達的第一印象,往往來自全國各地的萬達廣場,它們大多位於城市的核心商圈,是一個城市消費力的集大成之地。

但搞扶貧,則全然不同。這家中國商界巨頭, 必須深入中國貧困的腹地,為其找到擺脫貧困的抓手。

對於丹寨這樣的貧困縣,如何扶貧,從哪裡入手,都沒有先例可以借鑑。特別是如何保證貧困地區能夠“可持續”發展,避免當地扶貧後又返貧,是極大的挑戰。萬達探索出一條企業定向扶貧的新路,用王健林自己的話說,扶貧不能只看人均收入提高,最重要的還是實現“普惠”。

萬達在丹寨最終的落地成果,是丹寨萬達小鎮。2016年2月底,王健林和時任國家審計署審計長劉家義在丹寨會面。劉家義一邊參觀萬達小鎮,一邊叮囑王健林:“明年一定要開業啊。”王健林回答道,自己25年前就開始做慈善,而25年的扶貧經驗告訴他,用錢砸,效果甚微。

用文旅項目幫助當地脫貧,是一場新的冒險,也並非一開始就受到當地認可。無論如何,萬達在丹寨的扶貧探索,將給後來者帶來更多的借鑑與啟發。

試水丹寨

萬達到丹寨扶貧的曲折,外界是事後通過一段視頻方才得知。2017年,網上一則視頻,將王健林與“娃娃縣長”的2014年的會議交鋒公佈於眾。

當時的縣長要求,萬達在丹寨投資的所有產業利潤都注入萬達基金,二者共同管理。王健林不同意。他說自己搞了20年對口幫扶,但絕對貧困戶減少的比例不大。

“你53000貧困戶,最後還剩40000,那這個扶貧就沒什麼意義。如果不能保證扶貧效果,還不如我每年固定給你五個億,你自己去分得了。”

視頻上的場景發生於2014年,彼時王健林與丹寨縣長正在探討扶貧的具體項目。關於扶貧項目的利潤,年輕縣長有的是想法,王健林有的是多年積攢下來的扶貧經驗與money。

但縣長這一思路顯然與王健林的想法不一樣。這裡先要說明王健林強調的絕對貧困究竟是什麼概念。絕對貧困又叫生存貧困,是指在一定的社會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下,個人和家庭依靠其勞動所得和其他合法收入不能維持基本的生存需要。

2014年,國務院扶貧開發領導小組辦公室公佈了全國592個貧困縣名單。其中,中部有217個,西部有375個,而貴州一省,佔了50個名額,丹寨縣是其中之一。

公佈貧困縣名單那年,經濟之聲《央廣財經評論》的一次對話中,主持人提問中國社科院農村發展研究所的研究員吳國寶,“這次國務院公佈的貧困縣名單和以前相比有變化嗎?”

吳國寶回答道,總數和1994年、2001年完全一樣,但名單有些小幅調整。主持人又問,隨著經濟快速發展,貧困縣名單的變化趨勢應該是越來越少,為什麼貧困縣還有那麼多?

吳進一步解釋,現在的貧困已經不是上世紀80年代中期的絕對貧困,而是相對貧困。儘管經過這麼多年的扶貧開發,扶持的縣是有了很大發展,但和其他縣相比,依然比較貧困。

一般說來,相對貧困是指與社會平均水平相比其收入水平少到一定程度時維持的那種社會生活狀況,各個社會階層之間和各階層內部的收入差異。世界銀行的看法是收入只要(或少於)平均收入的1/3的社會成員便可以視為相對貧困。

丹寨扶貧的難點在於,17.4萬的人口中,3.8萬屬於特殊困難人群和貧困戶,也就是說,每10個人裡面就有超過2個是貧困者。這已經算情況好的時候,時任縣長的徐劉蔚曾說過,2011年他剛到丹寨工作時,丹寨縣的貧困發生率高達49%,將近一半的人口都是貧困人口。

而現在,王健林要解決的是16000名農民要脫貧,要從山裡搬出去,可縣城沒有工作崗位;9000多戶七八十歲的孤殘老人,需要人贍養,可照顧老人需要錢。

時間緊,任務重,萬達設計了長、中、短期結合的扶貧機制。長期是3億元捐建貴州萬達職業技術學院,可容納2000名學生,萬達還承諾每年招收50%的畢業生到萬達就業,通過提高教育水平、提供就業崗位,進行扶貧。

中期是根據丹寨的特點,創造帶動性強的產業。短期比較明瞭,捐款5億元建立丹寨扶貧產業基金。前兩項是搞活丹寨的經濟,後一項則是兜底,把包括最困難的特殊貧困戶在內的所有貧困戶的生活和就業都負責了。說萬達承包了丹寨也毫不過分。

關鍵是,什麼樣的產業可以激活丹寨,解決最實際的就業問題?剛開始,萬達決定養豬、種茶葉和水稻。

2014年年底,剛與丹寨簽訂扶貧協議的萬達,宣佈將投入10億元,建一個可容納30萬頭土豬的豬場,集繁殖、屠宰、飼料加工一身。養豬既能給貧困農戶提供工作崗位,又能獲得分紅,外加遍佈全國的萬達零售連鎖商店,豬肉的產銷都不成問題。

農業上,建設萬噸規模的硒鋅茶加工廠,直接收購貧困農戶種植的茶葉,幫其分銷。硒鋅水稻也是同理,規模化生產,通過萬達的銷售渠道帶貨,既為農民提供了崗位,又為當地創造了收入。

2016年1月初,政府開始緊鑼密鼓地制定具體實施計劃。

以龍泉鎮為例,政府制定了五年奮鬥目標,實現“八個一”:確保種植精品水果1000畝以上、蔬菜1000畝以上、硒鋅茶米藥10000畝以上、黑毛豬養殖10000頭以上、新增移民搬遷人口1萬人以上、建成特色旅遊村寨及景點10個。

目標是村集體經濟收入平均達10萬元以上,農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實現10000元以上,確保到2020年與全國全面同步實現小康社會。

然而,中期造血項目全部胎死腹中。

萬達的說法是,“養豬市場週期波動大,現金流也不穩定;丹寨茶葉規模不大,不能量產;耕地面積太少,硒鋅水稻無法支撐一個產業……”

《中國新聞週刊》報道稱,2015年,萬達多次派人到丹寨實地考察論證,先後否定了養殖黑毛豬、種植硒鋅茶項目,提出改種硒米。儘管已經過了硒米的播種時節,丹寨縣仍去雲南購買了硒米稻種,補種了5000多畝。但不久,萬達又表示需要再次調整幫扶項目,丹寨縣多次與萬達幫扶團隊溝通,雙方始終沒有達成共識。

由於配合萬達補種了5000多畝硒米,後續的收成沒有銷路,農民們意見很大。縣裡不得不讓一家本地銀行貸款收購了這批硒米,平息此事。

項目幾經變動,丹寨地方部門只好以縣委和縣政府的名義,給王健林本人發函“訴苦”:“自2014年12月協議簽訂後,丹寨積極配合黑毛豬、茶葉加工廠、硒米加工廠和職業學院項目的前期工作,也已經投入大量人力、財力、物力……”

丹寨縣告訴王健林,上述項目終止“帶來較重的後續問題和工作被動”——丹寨縣2015年財政收入僅1.37億元,投入到上述項目中的已經有1.0634億元。

2016年2月,萬達又與丹寨縣簽訂了《萬達集團幫扶丹寨旅遊小鎮項目投資框架協議》。

文旅再供血

初步造血計劃失敗。王健林決定做回自己的老本行,建文旅城。

丹寨縣隸屬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940平方公里的土地多為連綿起伏的山,21個少數民族,17.4萬的人口孕育出了“中國蠟染藝術之鄉”、“中國錦雞文化之鄉”、“中國芒筒蘆笙之鄉”、“中國鳥籠之鄉”、“中國古法造紙之鄉”的民族文化產物。

民族傳統衍生的豐富文化遺產,再加上亞熱帶季風性溼潤氣候下,年均氣溫14.5℃且降水豐富,滿眼盤桓的山脈和森林,旅遊業作為天然的氧吧休閒地,開發與保護相得益彰。

王健林想法是建一座旅遊小鎮,直到小鎮賺錢再移交給政府。前期能提供農民就業崗位,後期也能為丹寨基金會提供源源不斷的資金,負責孤寡殘障老人的生計保障。前期萬達投入5億元,每年通過理財保底5000萬元收益,分發給丹寨的1萬名孤、殘、重病等特殊貧困人群。

旅遊開源,基金回血,以丹寨萬達小鎮為中心的扶持策略,王健林計劃是出資13個億,3億建丹寨職業技術學院、6億建旅遊小鎮、剩下5個億成立專項扶貧基金。

事實上,從2017年1月開始,萬達設立的丹寨扶貧專項基金首期分紅5000萬元全部兌現。鰥寡孤獨、重病重殘、五保等每人兜底發放2000元,有勞動力的一般貧困戶每人補助1224元。

7月丹寨萬達小鎮開業,文旅小鎮對經濟的促進立竿見影。

黔東南州統計局的數據是,2017年第三季度:

丹寨縣批發業銷售額總量85352.8萬元,同比增長3.6%,排全州第3位;

零售業銷售額總量82866.1萬元,同比增長15.1%,排全州第6位;

住宿業營業額總量3521.5萬元,同比增長12.0%,排全州第7位;

餐飲業營業額總量10109.1萬元,同比增長16.6%,排全州第7位;

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總量46275.9萬元,同比增長10.6%,排全州第4位。

丹寨官方數據顯示,第三季度增長的首要原因,是丹寨萬達小鎮的推動。丹寨簽約了131家旅行社,上線202條旅行線路,還與攜程為首的6家在線旅遊平臺達成戰略合作。

同年國慶中秋8天假期,丹寨萬達小鎮接待52.62萬遊人,同比增長402.9%,旅遊總收入3.52億元,同比增長789.9%。這其中,丹寨萬達小鎮接待了遊人46.34萬人次,旅遊總收入3.18億元,人數佔比88%,收入佔比90%。

萬達對丹寨的實際投入不止於此。今夏7月的扶貧推進會上,王健林給出的數據是,2014年至今,萬達對丹寨累計捐款21億元,其中建學院、設立扶貧的金額沒變,萬達小鎮的資金投入則增加了一倍還多,最終投入13億元。

從2015年至2019年初,丹寨萬達小鎮為丹寨累計創造稅收2.7億元,全縣5.65萬人實現脫貧。丹寨萬達小鎮開業兩年,總遊覽人數約1150萬次。一遇節假日,幾乎全縣賓館、酒店、農家客棧客滿。

2019年4月底,貴州省人民政府正式批准丹寨縣退出貧困縣序列——丹寨縣的名字從貧困地區的名單中徹底劃去。萬達的文旅扶貧初見成效。

在虎嗅的實地體驗中,萬達小鎮形神俱似麗江。但不同的是,其民俗生態旅遊的招牌並未徹底打響,周邊配套產業尚未成熟,遊覽項目較少,物價也普遍趨近於生活區而不是旅遊景區。

一家開在客棧旁邊的米粉或麵條一碗只需要12塊,最貴的也不過15塊錢。難得一見的是,老闆夫婦都穿著苗族特有的服飾在廚房忙活著,繡紋和裝飾都極具民族韻味。

米粉店老闆告訴虎嗅,7月開業週年慶,各種節目和優惠活動的吸引下,客人確實多起來了。 但其也透露,和入駐前多年固定的街道客源相比,這裡的生意有著明顯的淡旺季之分,冬季的時候生意慘淡。

丹寨山地氣候特徵明顯,冬季高寒導致旅遊業冷清。為此,萬達硬是在被認為無溫泉礦的地區打出了溫泉,還計劃建些大型室內項目,彌補冬夏的差距。此外,組織苗族歌舞秀,舉辦祭尤節、萬人長桌宴等特色的民族活動,甚至與抖音合作,為丹寨貼上“網紅小鎮、打卡聖地”的標籤,試圖用丹寨的民族特色吸引年輕人。

為了讓客源更加穩定,萬達為丹寨簽下國內近百家旅行社的合作,為小鎮每年固定輸送接近百萬的遊客,年平均貢獻收入數億元。

虎嗅看到的景象是,在熱鬧的小鎮街道,拉著孩子逛街的一家三口,坐在廣場上的年邁老人,走在街邊用竹簍揹著嬰兒的老阿姨,以及把孩子放在竹簍裡的年輕媽媽……

但萬達的歷史使命還未結束。在國務院扶貧辦主任劉永富、審計署副審計長袁野的見證下,王健林又立了一個Flag——要帶領丹寨全面致富奔小康。

特色小鎮養成記

軍人出身的王健林,從不吝嗇於顯露應有的企業社會責任。

萬達剛成立沒多久,他就捐款100萬元,建設大連西崗區教師幼兒園。無論是慈善捐贈,還是賑濟救災,王健林但凡出手就是千萬甚至上億。

從1990年到2018年,萬達慈善捐款總數超過50億元,範圍涵蓋文化、教育、慈善、賑災、振興足球。對於各種社會重大事件的捐贈行為,被密密麻麻地記錄在官網上。

王健林本人也拿獎拿到手軟。早在2005年,王健林獲得民政部辦頒發的中華慈善獎“最具愛心慈善捐贈個人”,至2016年,他4度獲得該獎項。而這11年間,隨著萬達成長,王健林身上也貼滿了“扶殘助殘”“愛心慈善”的標籤。

實打實地捐錢後,效果究竟怎樣,相信王健林心裡也有桿秤。到貧困區“走走看看”成為王健林每年的必要行程,甚至,下鄉扶貧成為整個萬達集團的傳統。

2016年7月,政府發佈在全國開展特色小鎮培育的通知,10月宣佈到2020年培育1000個特色小鎮。5個月前剛和丹寨簽訂文旅扶貧協議的萬達,正好趕上了這波鼓勵政策。

可建特色小鎮,真沒那麼容易。

特色小鎮被賦予振興鄉村的重任,每個地方都想把握住政策福利創造政績。可是,特色小鎮說白了就是結合地方人文自然IP+旅遊的開發模式。缺乏城建資金與營運經驗的地方政府,需要與更專業的企業與機構合作,方大有可為。

《央視財經》曾報道,一些地方政府急於通過小鎮的開發拉動地方經濟,但對當地的特點分析和評估缺乏科學論據,整體規劃和基礎設施建設遠遠落後於商業化推進。如雲南大理雞足山景區做起了旅遊地產的生意。開發和保護都沒做到位,項目因逾越環境保護的紅線停止,大片土地空置,數億資源也隨之浪費。

王健林不一樣。萬達過去從事房地產開發,利用槓桿撬動巨型項目。積累起原始資本的同時,萬達本身也成了家喻戶曉的大IP。品牌效益和拉動地方經濟的能力背後,是萬達多年積累的城市規劃和資金運作能力。

2018年年初年度總結,萬達2017年收入中,服務業收入佔比為63.4%。王健林說,萬達文旅產業收入完成139%,淨利潤倍數遞增。萬達商業輕資產戰略在2016年的年會上正式提出。一年之內,輕資產廣場開業24個,新發展輕資產萬達廣場47個,超出預期。

“這47個廣場,萬達不出一分錢,收益相當於投資持有16個廣場,重要的是合作廣場北京、上海、廣州、成都、天津、重慶等一線城市都有開業。”王健林說,這證明萬達廣場的品牌價值和投資者信任。

這當然不是個空手套白狼的生意,王健林的收益來得也沒那麼輕鬆。萬達廣場從2001年開啟,至今經歷了4代的更迭,才成功跑通了資產運作和規劃運營,最終以文旅城的形式呈現。

第一代萬達廣場以單店模式為主,規劃簡單,便於快速複製;第二代的商業形式更多樣化,規模也翻了兩三倍。從第三代開始,廣場模式升級為商業綜合體模式,以大型購物中心為核心,環繞周邊的酒店,寫字樓,公寓等配套設施解決了前兩代沒能解決的現金流問題。創建獨立商圈,主要收入來源為周邊服務業,資金回血能力快速而有效,一度成為萬達複製到全國的樣本。

第四代準確地稱呼是“城”,典型例子如丹寨萬達文旅小鎮。結合當地特色打造旅遊景地,收入主要來源於周圍吃喝、酒店、娛樂等旅遊配套消費設施,長期的效益可觀。

前兩代的萬達廣場,現金流始終是個問題,從第三代開始,服務業成為回籠資金的主力。可即使現金流問題從模式上解決了,萬達也不能躺賺。前期拿下政府批文和貸款的成本,商場選址、規劃、設計,建成後的商業鋪位規劃……這些因素促成的最終結果,決定項目的成敗。

丹寨萬達小鎮和萬達以往的文旅項目最大的不同,是扶貧項目需要投入大量真金白金。

在王健林對話年輕縣長的視頻下,一個當地人評論說,王健林投了很多錢把以前專門裝縣裡來的汙水的東湖治理了,湖邊建了個萬達小鎮。“學校就在那湖邊,學校門口的那條路也投錢修了,下面還新修了一條路,比以前那條塵土滿天飛的路好多了。”

在虎嗅的走訪中,丹寨已經看不到任何貧困縣的影子,特色小鎮正發揮著作用。一位帶遊客採茶的女孩告訴虎嗅,萬達小鎮已經成為吸引年輕人回鄉的引力,“村裡好多和我們一樣,原來出外打工的年輕人,現在都回來了。”她和丈夫在一年前返鄉,結束了“既惦記孩子又擔心老人”的打工生活。

以前,大山是桓橫在村民與外界之間、與工作之間的障礙,現在,層層山巒營造的閉塞和阻礙,已經被資本打破。她現在閒餘時間在茶園打零工,每天能拿100塊的薪酬。茶園離家近,步行半個小時,坐班車只要十幾分鍾。離家近還靈活的工作越來越多,她說很多和她一樣的年輕人開始重返家鄉。

對於丹寨,王健林投入了不少金錢與心血。2019年7月3日,丹寨中國扶貧影像展,宣傳視頻中閃現了一句話——萬達向丹寨基金會捐款5億元。虎嗅獲知,萬達已經交出丹寨萬達小鎮的經營權,萬達發起建立的扶貧專項資金也已收歸丹寨縣政府管理。由於丹寨方面並無建設、運營文旅小鎮的經驗,目前小鎮後期的建設、規劃以及運營,仍由萬達派駐運營團隊負責。

在國家企業信息系統中,丹寨當地與“萬達”相關的僅有四家公司:丹寨萬達電影城有限公司、丹寨萬達旅遊小鎮商業管理有限公司、丹寨縣金建投資發展有限責任公司丹寨萬達錦華酒店、黔東南苗鄉侗寨餐飲文化管理有限公司丹寨萬達小鎮分公司。前兩家萬達控股的公司都已註銷,註銷原因是“決議解散”。

當萬達的身影逐漸在丹寨小鎮被淡化後,現在的丹寨,仍舊需要面臨更為漫長的改造過程。畢竟,先進與落後,貧窮與富有,其差距並非僅僅體現在經濟收入方面。

7月3日,丹寨中國扶貧影像展上,青年攝影師崔力分享了系列作品《我最親愛的》。第一張作品中,一個小女孩與和她一樣高的玩具熊面對面坐在床上,巨大的紅色布偶熊與家徒四壁的環境格格不入。

崔力3年前開始拍攝關於留守兒童現狀的攝影集,這樣的場景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父母陪伴缺失導致留守兒童的孤獨排解方式千篇一律,甚至讓大多數孩子性格內向,沉默寡言。3年間,他只找出60個留守兒童的孤獨樣本,“那些小孩真的沒有什麼可玩的,基本都是在看電視。”

這些真實存在孤獨空間,仍舊是中國城鄉二元結構剪刀差所留下的陰影,丹寨亦不例外。大城市與小鄉村,差距不僅僅在於錢包,還在於整體生活氛圍的差異。而這些並非一家企業之力可以改變。

丹寨萬達小鎮的故事,或許最終的結局會與最初的設想有所不同。但是,王健林留下的招牌與扶貧模式,還是為丹寨的村民們和更多類似貧困鄉村,贏得了一個可期待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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