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8 詩歌:以“我”為主,為“我”所用


一百年來,中國新詩與中國社會共同前進、風雨同舟,走過了同樣跌宕起伏、可歌可泣的道路。而今,面對新時代、新境遇,中國新詩已然走過“百年”的歷史節點,初步建立起自身傳統和文化的自覺與自信,同時也正處於一個新的更為開放、自由、多元的歷史上升期,正精神抖擻、活力十足地重新出發。

歷時性地看,中國新詩正處於百年以來最好的時期。世紀之交,網絡在中國的出現及此後的快速發展對於中國新詩同樣是一個大事件。網絡的普及給詩歌生態帶來了諸多根本性、全局性的變化,很大程度上重構了詩歌創作、發表、評價、再生產等的整個鏈條。網絡作為一種革命性力量,極大地解放了詩歌的生產力,同時也帶來了門檻的降低、邊界的泛化、標準的缺失等問題,早期的網絡詩歌呈現出較為明顯的狂歡化趨向。在經過了若干年的“野蠻生長”之後,網絡時代的詩歌才更為理性和自律,開始了真正有效的自我建設和更為自由的探索、創造。可以說,到近十年,中國新詩真正進入到了一種具有建設性、開放包容、靜水流深的狀態。

近年來的詩歌其現實性、本土性更強,更具主體性、中國性,這在很大程度上顯示出文化自信的增強。與此前主要向西方資源學習與借鑑不同,近年的詩歌更多地立足於中國的土地,植根於中國的文化,更多地關注時代與現實,聚焦變化中的中國和當代人的內心,體現出明顯的現實主義和人文主義特徵。近年以來,隨著中國綜合國力和國際地位的提升以及中國文化對外交流和影響力的增加,中國新詩其價值內蘊、審美取向、技藝技法等也在發生若干細微卻意義重大的遷移,簡而言之:它不再尋求“到世界上去”,而本身即是“在世界之中”;不再妄自菲薄、唯“西方”馬首是瞻,而是以“我”為主、為“我”所用,更為自信、從容;不再簡單地拋棄傳統、別求新聲,而是在更為內在的層面對接、承繼、發揚傳統。這一時期的詩歌更“接地氣”,更切近當代中國人的生活和心靈,也更具中華文化特徵。以2018年評出的第七屆魯迅文學獎詩歌獎的五部獲獎作品為例,湯養宗的《去人間》頗具“人間性”和日常性,同時又有精神性、智性和神性;杜涯的《落日與朝霞》面對現實生活、面對自我內心,具象、溫暖,而又超拔、冷靜;胡弦的《沙漏》凝視世界、諦聽時光、打量人生,“盡精微”而“致廣大”;陳先發的《九章》古典中有現代,現代中有古典,靈動而優雅,漢語的悠遠詩性被重新擦拭、喚醒;張執浩的《高原上的野花》目擊成詩、明心見性、道成肉身,自然而高妙……他們的寫作各有優長,但都體現著對中國文化傳統和獨特性的理解、致敬和發揚,又有與時代、與現實生活的摩擦與互動,深具當代性和現實感。

可以說,新時代詩歌是與時代同頻共振的,其中有微觀的體悟,也有宏觀的把握,有內在的體驗,也有外在的觀察,它對時代和人心的變化有著積極的呼應與關切,傳達著新的時代特徵和時代精神,也體現著“以人民為中心”的價值理念。究其實質,“人民”並非一個空洞、虛擬的概念,而是由現實之中、活生生、一個個的人組成的,如果沒有對“人”本身的關切,“人民”就可能成為一個懸置的話語空殼。但同時,“人”並不僅僅是生物性、私己化的,詩歌不應僅僅停留在一己的悲歡、私慾的展覽上,而應該有宏闊的視野和博大的胸懷。心中有“人民”,寫出的作品“人民”才願意閱讀、接受。現實性、人民性品格的凸顯,是近年詩歌較為突出的特徵。

當然,當今的詩歌絕非只有一種顏色和一種聲音,它是新詩誕生以來最為多元、自由、豐富的時期,稱得上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各種寫作風格、題材、取向可謂應有盡有:意象的、抒情的、口語的;鄉土的、城市的、地域的;傳統的、現代的、後現代的;學院派的、知識化的、解構的;底層的、技藝的、修辭的;啟蒙的、荒誕的、遊戲的;神性的、“崇低”的;多媒體的、圖像的、多語言雜糅的,如此等等。不同的寫作共存共處、互為參照、互相激發,這是出現好作品、優秀作品的有利條件,也是藝術活力的源泉和藝術創造的沃土。

從詩人代際結構的角度來看,近些年最具創作實績的應該是20世紀60—80年代出生的詩人,他們構成了當今詩歌創作的中流砥柱。“60後”詩人已走過“青春寫作”而來到“中年寫作”,處於其經驗、閱歷、知識、技藝結合得最好的時期,第七屆魯迅文學獎詩歌獎五席佔據其四堪為證明。除前面已經提到的幾位“60後”詩人之外,雷平陽、藍藍、李少君、臧棣、吉狄馬加、路也、李南、侯馬、潘洗塵、徐江、娜夜、李元勝、伊沙、谷禾、藍野等均有較大影響的作品問世。“70後”寫作群體正處於最富創造力的年齡,也處於形成自己的美學風格、擴大自身影響力的階段,江非、朵漁、軒轅軾軻、姜濤、西娃、唐果、劉川、劉春、黃禮孩、晴朗李寒、宇向、孫磊、橫行胭脂、顏梅玖、莫臥兒、阿翔、劉年、聶權、夢亦非等成為同代人中具有較為明顯的詩學追求和美學取向的詩人。“80後”詩人則是最具活力、顯示著新的可能性的群體,與此前的寫作群體有了較為明顯的經驗和美學“斷裂”,鄭小瓊、唐不遇、王單單、張二棍、茱萸、馮娜、熊焱、楊慶祥、梁書正、劉汀、肖水、胡桑、戴濰娜、丁成等從龐大寫作群體中初步地“脫穎而出”,形成了自身的詩歌品格。總體而言,近年來的詩歌創作主體層次豐富、結構複雜,可謂“數代同堂”。“50後”“40後”甚至年齡更大的寫作者仍不時有佳作問世,有的仍保持了很好的創作狀態。而更年輕的寫作者,“90後”甚至“00後”也已跑步進場,其中的優秀者顯示了卓越的稟賦、才具、悟性,他們為詩歌帶來了全新的美學可能性與前景,未來重要的、經典性的作品自他們手中產生是完全值得期待的。

“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百年新詩已然走過光榮的歷史,做出輝煌的業績。而今,身處新時代,面對新境遇,中國新詩固然也面臨很多壓力和困難,但其基本面無疑是前進、向上、向好的,它所面臨的機遇是空前的,它的前景也無比廣闊。可以預見,中國新詩將與新時代的中國一道揚帆遠航,再攀高峰,走向自己的“星辰大海”。

(作者:王士強,系天津市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研究中心天津社科院基地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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