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3 蘇秀:永嘉路383號,一代上譯人的回憶

蘇秀:永嘉路383號,一代上譯人的回憶


蘇秀90歲了,但有時她還會夢見去上班。夢裡自己還是那麼年輕,正輕巧地騎著自行車,在濃郁綠蔭下穿行。遠遠,她看見那幢熟悉的洋樓,是永嘉路383號到了,這裡曾經是上海電影譯製廠所在。

這裡是存放著一代上譯人青春的地方,也是創造了一代中國人共同記憶的地方。在國門封閉信息匱乏的年代,從這裡製造出來的聲影畫曾是人們望外部世界的窗口。

“所以,我希望能把383號保留下來,以一個場館的形式,讓人們還能來此喝咖啡、看電影,重溫與瞭解獨屬於譯製片的精彩。”蘇秀說。

曾是孔祥熙舊宅

永嘉路,東起瑞金二路,西至衡山路,長2072米,寬15米到16米。舊名西愛鹹斯路(Route Herve de Sieyes),是以法國郵船公司職員名命名的。1943年,當汪偽政權接收上海法租界時,正式改名為永嘉路。

上譯廠於1976年搬入的這幢永嘉路383號洋房曾是孔祥熙在滬的一處居所,始建於1926年,由中國近代著名建築師范文照設計。是一幢英國鄉村式別墅建築,磚木結構假三層。面積約1000平方米,方向朝南。資料顯示:這座建築作為中國人的產業和中國建築師的作品,並非純粹的“英國鄉村式”風格,它的南北兩個門廊就是西方古典做法。這種做法一般不與半露木構架的“鄉村式”混用,因此這座建築應該歸類為“混合式”。建築外觀為陡峭的坡屋頂,南北兩立面各有一半露明木構架,拉毛水泥外牆,僅在牆角處和煙囪處採用清水紅磚砌築。

孔祥熙的妻子為宋靄齡,岳父是宋嘉樹,因此他與孫中山、蔣介石、宋子文都為姻親關係。孔祥熙長期主理國民政府財政,在其任財政部長期間,其永嘉路別墅中政界金融界權貴出沒,在宋氏姐妹的相關記錄中,亦可見關於這幢別墅的記載。

小樓有了新用途

1950年6月,剛剛成立不久的上海電影製片廠翻譯片組遷至萬航渡路618號(梵皇渡路現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最初,翻譯片組的工作人員改造了一間約二十多平方米的舊汽車棚,將牆壁刷白加上木框作為屏幕,再加上一臺三十年代的老放映機,作為放映間。工作人員在大樓的樓頂用麻布片包稻草作隔音牆,改裝成一間錄音棚,安裝了一臺放映機和一臺蘇制光學錄音機。

1976年上海電影譯製廠搬遷到永嘉路383號時,大家都驚呼“鳥槍換炮了”。在蘇秀的記憶裡,當時別墅作為辦公樓,底層是廠長室、劇務和製片辦公室,二樓是配音演員和翻譯們的休息室,假三樓則作為一個小型圖書館。別墅對面新建了一幢房子作為錄音棚,兩間排練間以及錄音、剪輯的工作室等,還有一個放映室可以容納約300人。

日後當播放內部影片時,只有特定的機關工作人員或者受邀的指定人士可以進來觀影,甚至上譯廠自己的員工也不能進入,算得上是特殊年代的“特權享受”。不過有時,在一部影片的譯製工作已經完成還未對外上映的時間段裡,上譯廠的職工可以購票招待自己的親屬先來這裡觀影“過把癮”,票價大約為5分到1角。

令人痴迷的聲音製造廠

在信息閉塞、國門未開的年代,普通人對外部世界的全部想象和信息,或許都來自於譯製片。片中人物的穿著打扮很快就會風靡申城,成為裁縫店裡的新樣式,片中人物的口頭禪和臺詞,也會一夜之間傳遍大街小巷。

在那樣的年代裡,上譯廠的配音演員們不僅賦予了片中人物中文臺詞的形象,也幾乎重新定義了片中人物的靈魂,成為了原片人物在中國的代言人。

蘇秀記得,當時童自榮配好《佐羅》《黑鬱金香》中英俊男性的形象後,全國觀眾雪片似的信件都寄到了永嘉路。一直為《葉塞尼亞》《魂斷藍橋》中痴情美女配音的劉廣寧也成為少男少女心裡女神的代言人,為了回信,她常常要坐在沙發上把沙發扶手當寫字檯,給觀眾一封一封寫回信。

原片演員在說中國話

在外人看來,演員只要站在話筒前對準口型就行了。但其實配音演員的工作週期很短,一部影片的錄音只有四五天,必須通過前期的準備在配音時一個字也不能說錯,多說或者少說都不對了,另一方面還要掌握好人物的感情、節奏和與對手的交流。演員往往會因為精神高度集中,在簡單事情上繞住怎麼也出不來,由此鬧了不少笑話。

比如邱嶽峰一次臺詞中有一句“德克薩斯州”,“州”應該為平聲,但他念成了去聲,成了天津口音,但他一時就像中了邪一樣怎麼也改不過來。因為費腦子,錄音的那幾天大家也會恍恍惚惚。演員李梓一次在配音間隙抽空去洗澡,洗澡前麻利地把換下來的衣服也洗好了,但洗完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帶乾淨衣服來,只好穿上了溼衣服。

文革中,因為避不開政治學習,大家就在開會時做遊戲,說出五十個國家首都或者說出《水滸傳》一百零八將的外號。這些歡愉的時光,也讓配音演員們保持著對不同題材影片的背景知識積累。

當文革結束後,在這裡的一棟小樓裡,締造了80年代譯製片的輝煌。《佐羅》《簡·愛》《虎口脫險》等一批譯製片經典在這裡誕生,邱嶽峰、李梓、蘇秀、趙慎之、畢克、童自榮、劉廣寧、喬榛、丁建華、曹雷、尚華、富潤生、楊成純、於鼎等新老配音演員成為深受觀眾喜愛的明星。

配音演員平均每年配二三十部影片,十年二三百部,可謂戲路寬廣,閱盡世間百態。日本代表團的倍賞千惠子來上譯廠時聽了《遠山的呼喚》裡的一場配音,立刻對丁建華說“那一定是馬棚那場戲,因為你說話的感覺,跟我拍那場戲的時候是一樣的”。朝鮮代表團來看了《安重根擊斃伊藤博文》時,驚呼“你們每個配音演員和我們演員的聲音那麼像,你們是怎麼找到的?”蘇秀很開心,因為她覺得,最好的譯製片,就該讓觀眾感到原片演員自己在說中國話。

一次會議上,大家討論過應建立哪些制度來使譯製片得到更好發展,劉廣寧就提出應該有自己的進片權。挑選一些有品位的影片,有自己的影院專門播放譯製片。當時,大家就說:“你做夢去吧”。但年過9旬的蘇秀卻一直惦念著老朋友的話,也保留著一代上譯人的情懷“當世界上還存在語言隔閡時,譯製片還是有存在價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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