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6 馬踏貢瓷(民間故事)

蘇州城驕陽如火,行人懶動,沿運河跑來一匹快馬。馬上之人身背紅布包袱,汗流浹背神情急切,行人都趕緊躲避。來人叫馬有信,奉新任河道總督潘季馴之命,自淮安沿運河發送水報。原來潘季馴剛到淮安,就遭遇連天暴雨,再看運河即將形成洪峰南下,於是趕緊跟愛徒馬有信說道:“有信,我給下游各府各城治河官員都寫了水報,命他們加固堤壩,抵禦洪峰,辛苦你送一趟。”

馬有信辦事素來幹練,此時卻犯起猶豫,沉吟片刻回道:“老師,別的官員都沒問題,就是蘇州負責城防水道的孫守備,讓我憂心。當年他父親在您手下為官,因為貪汙被您彈劾罷官,上任之時我們路過蘇州,拜訪您故友江蘇巡撫張大人時,孫守備表面對你我師徒很是謙恭,暗地卻揚言報復。所以我出發前就要做好準備,以防他趁機發難。”

潘季馴連連點頭。一個時辰後,馬有信揹著裝滿水報的紅布包袱翻身上馬,晝夜兼程,依次把水報投遞給運河沿岸的治水官員,官員都按令而行。最後馬有信抵達蘇州城門外,不顧疲憊就要進城,突然有人親切地問道:“這不是潘總督的高足馬有信馬先生嗎?您貴足踏賤地,來我蘇州有何貴幹?”

馬有信抬頭一看,只見孫守備一身官服站在城門口,神色謙恭地望著自己,心裡不覺泛起一股寒意,忙下馬跪倒,取出水報頂在頭上回道:“孫大人,小人一介草民,怎敢受您之禮。淮安暴雨連下十數日,家師給您寫了水報,請早做準備。”

孫守備趕緊扶起馬有信,又神色莊重地接過水報,打開看過後連連點頭:“既然是潘總督下令,我馬上照辦就是。馬先生啊,您一路上辛苦了,先去河邊營房好好休息吧。”說完上來兩個彪形大漢,幫馬有信拉著馬,向河邊走去,孫守備還笑盈盈地揮手相送。

三人順著河堤前行。眼看就到了河邊營地,兩個大漢突然手握刀把就要行兇,馬有信早有防備,甩開倆人攀上河堤,然後縱身跳入滔滔河水之中。兩名大漢頓時大驚失色,其中一個大漢就要跟著跳,卻被另外一個攔住勸道:“兄弟啊,你我水性是不錯,但你看這河寬水深,多危險。不勞我們動手,姓馬的肯定九死一生,再說他送的水報已被孫大人銷燬,等洪水一到,硬塞給他們師徒一個失職大罪,不就完事了?”

那個大漢頻頻點頭,於是倆人拉馬往回走了。馬有信這才爬上堤岸,偷偷跟著接近城門,只見孫守備在僻靜處正等著倆人,倆人忙過去稟報。孫守備聽完暴跳如雷,指著倆人臭罵起來:“你倆有沒有腦子?姓馬的是治水的,水性能差嗎?看他為人機警,一定有所準備,帶了第二份水報小心收藏著,上岸後肯定要進城呈給張巡撫。傳令下去,就說城內鬧賊,城門禁止出入,有違令者與賊人同罪。再見到馬有信,不容他開口,就以盜賊之名誅殺!只要洪水來臨,堤壩崩塌,蘇州被淹,就算追查下來我被查辦,姓潘的也將抱憾終生,哈哈!”

馬有信耳聞目睹孫守備的手段,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一時不知所措起來。此時城內出來十輛推車,滿載瓷器,頭車插著旗子,寫著“蘇州龍泉窯,送貢瓷入京”,車隊後有一人騎馬隨行。馬有信頓時眼前一亮,偷偷尾隨,等車隊出了孫守備的視野之外,才跳到隊首,大聲喊叫:“洪水要來了,你們還送什麼貢品啊,還不趕緊回城躲避!”

車伕們停住了,看著眼前之人,不由議論紛紛。隊尾騎馬的人趕過來,是一位正氣凜然的男人,他拱手問道:“在下是蘇州龍泉窯窯主劉有德,這位兄弟,你說洪水要來,可有什麼憑證嗎?”

馬有信點點頭,說道:“劉大哥,我是河道總督潘季馴的徒弟馬有信。近日淮安大雨,洪水威脅下游,老師命我送來水報,卻被仇家孫守備銷燬。幸好老師預先有所警覺,在我後背灼刻下第二份水報,希望劉大哥能幫我進城見到張巡撫。不過事關機密,請隨我到無人之處觀看。”

劉有德聽完點點頭,馬有信就帶著劉有德到了樹林深處。一會兒倆人出來,劉有德說:“馬兄弟,我信得過你,但也不必如此小心,既然我們有水報在手,孫守備還不乖乖伏法認罪?”

馬有信苦笑說:“劉大哥啊,孫守備為人虛偽陰狠,不信您去試他一試,看看能不能進城。我化裝成行人,跟在你們身後,如果不行再回來想辦法。”

劉有德點頭,招呼車伕調頭轉向城門。轉眼間車馬來到城門口,軍兵上前擋住,劉有德忙上前行禮道:“這位軍爺,我剛出城,就遇到從北方來的商旅,說淮安大雨連綿,洪水已威脅蘇州,所以我想進城避難,求軍爺讓我們進去吧!”

劉有德說完,車伕和跟上來的眾多行人也都齊聲央求,軍兵不知所措。孫守備聽見,走過來讓大家住口,然後大聲喊起來:“大家不用擔心,這是謠言啊!你們不信我,還不信河道總督潘季馴潘大人嗎?如果運河出現汛情,他一定會派人送來水報。如今送水報的沒來,大家為什麼要擔心呢?只是城內鬧賊,暫時不能出入,各位先散去吧。如果再聚眾鬧事,就與賊人同罪,嚴懲不貸!”

劉有德一聽氣往上衝,回身找到馬有信,想讓他亮出水報,去與孫守備對質,又招呼車伕們準備器械隨時動手,馬有信卻拉著他躲到人群后面,小聲說:“劉大哥,打不得啊!”

劉有德瞪著馬有信,生氣地質問:“姓馬的,你這時不出頭,是怕打起來傷到你嗎?”

馬有信搖頭苦笑:“我不是怕死,您剛才也看到了,孫守備為人陰狠,如果我貿然現身露出水報,保不準他會狗急跳牆,毀報殺人,到時候造成混亂,是要耽誤治水大事的,那時候我師徒就真要抱憾終生了。所以,這第二份水報,必須見到張巡撫才能獻出。現在還是進城要緊,我有一計,只是大家要做出些犧牲。”

倆人一陣耳語,劉有德聽完笑道:“馬兄弟,為救蘇州,我命都可以不要,這點犧牲算得了什麼!趕緊按計而行吧。”

馬有信點頭躲到人群裡,然後劉有德命車隊調頭出發,自己騎馬跟在最後,一行人慢慢騰騰離開城門,卻始終沒離開孫守備的視野。

突然,馬有信從人群裡衝出來一躍上馬,把劉有德推了下去,策馬向前狂奔,頓時車倒人翻,十車貢瓷全嘩啦啦摔在地上,沒一件是完整的。劉有德急得大叫:“趕緊抓住這個偷馬賊,他撞碎了所有貢瓷,我們押他去見張巡撫要求嚴懲!”

車伕和行人趕緊圍住馬有信,一齊上手把他扯了下來,推推搡搡向城門走去。孫守備遠遠望見,不禁皺著眉頭。劉有德上前說明情況,孫守備湊到馬有信面前看了看,然後大笑起來:“各位啊,我認識此人,他叫馬有信,是潘總督的徒弟,可能是被派來給我送水報的。估計原來騎的馬累死了,他著急給我送信,才搶了你們的馬。朝廷規定,送水報的途中傷人毀物都不用賠償,你們就自認倒黴,把他交給我處置就行了。”

馬有信低頭不語,劉有德冷笑一聲道:“孫大人,您說他是送水報的,但我剛才搜過他的身,什麼都沒帶。莫不是您和他認識,有意包庇才如此說?”

此話一出,群情激憤,孫守備自覺失言,於是親自走到馬有信身邊仔細搜身,結果什麼也沒發現。孫守備眼珠一轉,“刺啦”一聲扯掉馬有信的上衣,結果後背皮肉上並沒有字。他仍不放心,又命人將劉有德等人一通搜,結果仍是什麼都沒有。

孫守備心中不禁自嘲:我是太過敏感了,這樣看來,馬有信身上肯定沒有帶第二份水報,所以才盜馬而逃,想回去找潘季馴想對策,既然如此,不如按盜馬賊處置,把他弄死了乾淨。於是他忙改變策略,說道:“各位,是我看錯了,這人跟馬有信有點像,但仔細看確實不一樣,反而是我正在捉拿的盜賊!大家都知道,我在關閉城門捉他,沒想到他自己送上門來了,還想要盜馬逃跑,踏碎了十車貢瓷,送到張巡撫面前定是活不了的。鑑於案情重大,下官就親自押送他去巡撫衙門吧。”

孫守備揮揮手,讓軍兵打開城門,劉有德和車伕們推推搡搡,把馬有信押進城,孫守備也跟在後面進了城。一行人到了巡撫衙門前,劉有德敲起了堂鼓。張巡撫被驚動,趕緊升了大堂。張巡撫以前見過馬有信,不禁問道:“你不是潘總督的徒弟馬有信嗎?”

馬有信終於見到了張巡撫,趕緊跪倒。剛要開口,孫守備卻搶著說道:“張大人,這人不是馬有信,他身上沒帶水報,卻是個盜賊,在城裡鬧騰了許久,逃出城偷盜馬匹逃脫時,又撞破了十車龍泉窯貢瓷,實在是罪大惡極,請大人嚴懲,立斬不赦!”

馬有信沒有開口辯駁,旁邊的劉有德卻開口了:“張大人,馬兄弟身上確實帶有水報,卻不是刻在後背,而是藏在肚子裡。確切地說,是他在樹林給我看過之後,就藏在肚子裡了。然後請我幫忙,故意馬踏貢瓷,才見到了張大人!”

眾人聽了都很好奇,張巡撫咂著嘴問道:“馬有信,第二份水報真藏在你體內嗎?”

馬有信微笑著點點頭,然後開始運氣,片刻之後,“哇”的一聲,從嘴裡吐出一團核桃大小、光閃閃的東西,大家仔細一看,原來是一隻鋼膽。馬有信擰開鋼膽,裡面是一方絹布,他展開呈給張巡撫。張巡撫接過一看,頓時瞪大雙眼,驚道:“這正是我那故友潘季馴的筆跡啊,馬有信,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馬有信侃侃而談,原來自淮安出發前,潘季馴和馬有信擔心到蘇州後,孫守備從中作梗,阻礙防汛大事,於是潘季馴建議在馬有信背後文上水報,以防止紙質水報丟失。馬有信聽了直搖頭,潘季馴不解地問:“有信,你是怕疼嗎?”

馬有信還是搖頭,他從懷裡取出一隻鋼膽,擰開,裡面是空的,然後對潘季馴回道:“老師,在背後文身的手段已經很常見了,恐怕不能矇騙過關。我以前走江湖練過吞鋼膽,不如把第二份水報封在空心鋼膽裡,隨身攜帶。危急時我就把鋼膽吞進肚子裡,安全了我再運氣把鋼膽吐出就是。”

潘季馴一臉關切:“只好辛苦你了,這事沒有危險吧?”

馬有信道:“老師放心,我這功夫,是跟北京街頭賣藝之人學的,看上去嚇人,其實也算不了什麼。”於是潘季馴在絹布上寫下第二份水報,馬有信接過封在鋼膽裡,隨身攜帶。到了蘇州,被孫守備騙去第一份水報後,馬有信才假稱後背文有水報,把劉有德引到林中,取出鋼膽裡的水報讓劉有德看過,然後又把水報封入鋼膽,吞入腹中,然後倆人設計,馬踏貢瓷,矇騙孫守備過關。張巡撫聽完,瞪著孫守備拍案大叫:“大膽孫守備,我早就聽說你想報復潘家師徒,原本不信,沒想到你今日為報私仇,竟然不顧蘇州百姓安危。幸好馬有信、劉有德等人設計送來水報,不然後果不堪設想!來人,立即將孫守備撤職入獄,等候處理。馬有信,我命你代替孫守備鎮守蘇州,晝夜加固運河堤壩,以應對即將到來的洪峰。劉有德損失的貢瓷,由官府照價賠償!”

蘇州洪水退去後,馬有信返回淮安,幫潘季馴治河三年,從此江蘇再無洪水肆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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