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啦！走出樓門的那一刻，我幾乎喊了出來。院子裡溼漉漉的，但是沒有積水，可見雨下的時間並不是很長，也不是很大。我最中意的那樹白丁香，花兒少了，數的過來的幾串串點綴在綠葉子中間，發散著幽幽的香氣，在雨中更有一番意味。
我和女兒竟然都沒有返回屋裡拿傘的意思。女兒只是說，這樣的天，最適合在家睡覺了。這些天，她真的是太累了，作業每天寫完差不多都在二十三點以後，早晨六點就得起床，加上午休，最多也才能睡上七個小時。感冒一直不好，也不敢請假休息，生怕拉了課。看著我心疼，除了改善伙食，也沒有別的辦法。女兒話說：中考在即，大家都是這樣過的，感冒的又不是我一人。
雨並沒有往大下的意思。走在細雨中，聽著雨一點一點滴落下來的聲音，潤物細無聲，心裡有無比的喜悅，醍醐灌頂一般的感覺。不知不覺到了女兒學校的路口。再見後，我向與她相反的方向奔跑起來。
雨淋溼了我，下到了我心裡，彙集成一汪泉水，頓覺幹皺成一團的身體漸漸舒展開了，都展展的如一張紙鋪開了。 小腿不再有酸脹的感覺。撒開腳丫子，爽爽的跑起來，眼鏡被雨珠蓋滿了，模模糊糊擋住了視線，乾脆摘下來放進兜裡，不時的用手擼去額頭上的雨水。路上幾乎沒什麼行人，車馬聲不時的傳過來，使我聽不清雨沙沙落下的聲音，跑到鳳凰花園那邊，我停了下來，走進園子裡面。
甬道兩邊高大的白楊樹，葉子合起來撐起了一個拱形的綠色屋頂。雨透過葉子的縫隙往下落，聲音很響，我想是因為這裡太安靜了，只有我一個人。我聽著那聲音，沙沙沙，沙沙沙，彷彿很多蠶啃噬著桑葉，又像筆遊走在紙上，傾吐著一腔心思。
草木深了，上面掛滿了或大或小或圓或扁的雨珠子，沿著葉緣馬上就要掉下來了，駐足片刻，它們還穩穩的端坐在葉子上面。花兒落的落，開的開。梨樹下面落了很多細碎的花瓣，白白的一層，因為雨，多了幾分靈秀。池塘的水多了一點，蛙聲一片，此起彼伏，卻和馬路上車輛駛過的聲音截然兩樣，這是大自然的歌謠。
從園子裡出來，路邊的花兒也落了不少，散落到人行道上，馬路上，“零落塵泥碾作塵”，有點殘破相，和園子裡的落花截然兩樣，那裡的花兒會悄悄的化成泥土的一部分，更護花。這樣想著，心裡不免有點憂傷，同樣的花，長在不同的地方，截然不同的歸宿。突然，我想問問那花，它們怎麼看待自己的處境，而花不語。頓然又一想，塵歸塵，土歸土，到底還是入世太深，著了相。
雨聲越來越大，雨線越來越密，踱到亭子裡站了一會。我望向四方，煙雨濛濛中，彷彿置身江南的畫舫中，在這裡聽雨，又有另一番滋味。想起一闕詞：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佩服古人的遣詞造句能力，短短兩闋詞，五十六個字，通過聽雨的不同地點，不同心境，概括了一個人從少年，中年到老年的整個過程。其餘都是留白，仍你自由想象，每一個人的一生，酸甜苦辣，皆是味，嘗過的人自然懂得。
小時候，下雨的時候，我總愛在渠溝邊玩，玩水，脫了鞋子，挽起褲腿，撈上泥巴這裡攔個水壩，那裡搭座小橋，玩夠了捉蝌蚪，採野花，到處都是蒲公英啊，放在嘴邊一吹，細細的絨毛變成細雨一起飛，一大把黃黃的苦菜花彷彿我盛開的童年，打碗花在過家家的時候摘來裝飾那個假的家，回家的時候要扔掉，小夥伴們說，拿回家的話家裡的碗會打碎，我們家的碗少，我可不能讓它們碎了，爺爺奶奶會很心疼的。
想來，這大概就是‘少年聽雨歌樓上’吧。這些心緒攤開在歲月這本書上，薄薄的一層，彷彿哈一口氣就沒了。那麼單薄，但心中確實有一根雨線凝結的細絲，經年累月，磨的具備了草木的韌性，這根絲，大概就是起自從童年下來的一場一場的雨吧。
多年後，想起來，是愁滋味。總感覺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牽扯著它，年月深久，心也一天小似一天，小的有時候只能容下自己。我知有一天，這根絲會被抽了去。會莫名其妙的難過，沒有什麼具體的事情，被一種閒愁折磨著，這大概就是孤獨吧。
中年的雨，更多的是磨難，雨聲如泣 ，一滴一滴落在心上。怕下雨，下雨上班要遲到看老闆的臉色，下雨接孩子路不好走，孩子太小，一淋雨就生病。下雨家人在外面奔波，沒有地方遮雨。害怕下雨，雨卻總是很多，彷彿和你對著幹似的。我記得那個雨夜，守在昏迷不醒的孩子身邊，看著液體一點一點滴下來，流到她的身體裡，彷彿窗外的雨，下的那麼揪心，哪裡有聽雨的心情，只盼著熬過這一夜，孩兒好起來。
還沒有在僧廬聽過雨，但是不知不覺間，卻喜歡上了下雨，聽雨。聽那雨點落下來，如蠶吞噬桑葉的聲音，彷彿筆遊走在紙上，傾訴著一腔的心思，綿綿密密，凝成一股細絲，從童年那一頭穿過來。鄉下那綠油油的麥苗，正是需要雨的時候，這雨來的多麼合時宜。玉米也該發芽了吧。這一場雨後，一望無際的玉米地，一定是雨後春筍般的壯觀景象。
我還在路上。不祈求抵達一個什麼樣的境界，只願自己的內心能夠如現在一樣明澈，明淨。沒有鐘聲，沒有秋霜，細無聲處，風過無影，沒入綠林，再舉頭，明月如水照小窗。
不知什麼時候，亭子外面不遠處的草地上，綠樹上，落了幾十只麻雀，跳上竄下的，走過來走過去，嘰嘰喳喳叫著，調皮的把葉子上的雨珠子撥拉下幾個，再東張張西望望。它們是否和我一樣也在聽雨呢。
沙沙沙，沙沙沙，雨依然在下。彷彿蠶吞噬著桑葉，彷彿筆遊走在紙上，雨落在大地上，傾訴著一腔的深情，綿綿密密，凝成一股細絲……
閱讀更多 心鑑閱讀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