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6月,是屬於足球的月份。當全世界將目光聚焦於俄羅斯,當觀眾為C羅的進球歡呼雀躍的時候,在西班牙,一場“看不見”的足球賽——盲人足球世界盃上傳來中國足球的喜訊,6月18日,中國隊以2-1的比分戰勝俄羅斯隊,獲得季軍。
與一般的中國男足不同,獲勝的這支隊伍,隊員們頭戴眼貼、眼罩,腳下的足球裡放置著6個鋼珠,他們是中國盲人足球國家隊的成員。6月20日(本週三),本報記者連線他們的隊長魏建森,他在本次盲人足球世界盃中獲得公平競賽獎併入選比賽最佳陣容。
我們是季軍
2009年,18歲的魏建森被教練樂建昆選中,加入雲南盲人足球隊。2009年、2010年分別訓練一個月後,他參加了第8屆全國殘運會,並迅速被盲足國家隊的教練選中,成為中國盲足國家隊的一員。
此後幾年,他開始見證足球隊創下一個又一個奇蹟。2010年,盲足世錦賽(又稱盲足世界盃)季軍、亞洲殘運會冠軍;2012年,倫敦殘奧會第五名;2014年盲足球世錦賽和2016年裡約殘奧會,均獲第四名。
今年6月,新一屆盲足世錦賽的號角吹響。這是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盲足比賽,16個國家的隊伍齊聚西班牙,魏建森帶領自己的隊友們奮力迎戰,雖然惜敗巴西隊無緣決賽,但一路走來,他們先後以2-0戰勝韓國,1-0擊敗墨西哥,1-0打退俄羅斯……
碰撞、爭搶、跌倒、摔傷,一次次拼搶,一次次受傷。7號球員俞裕錟撞傷了膝關節,10號球員許觀生撞到了下頜關節,然而只要腳還能動,腿還能跑,他們就要堅持上場。魏建森說,我們要用實力證明,我們能讓國旗升起,盲足世界盃,我們是季軍。
血液在燃燒
早在入選足球隊之前,魏建森就喜歡聆聽足球比賽。“好的,魯尼還在奔跑,加速,加速,好機會,射門,球進了!”他的心,會被比賽戰況不斷牽動,熱鬧的助威聲和吶喊聲,讓他感覺血液在燃燒。有時候,他還會抱著收音機想象自己踢球的樣子:風從耳邊吹過,留下呼嘯的響聲,自己腳下帶球,自由地奔跑……
光是想象還不過癮。他和幾個好友,製作出一個能“聽”的足球:用塑料袋把球裹住,再用大膠布將塑料袋粘好。沒事兒的時候,他們就找一條狹窄的巷子,一邊站3個人,往兩邊的牆上踢。
9年前,雲南省盲足隊教練樂建昆問他,喜不喜歡足球,想不想出去見見世面?他回答教練一個字:想。從此,他正式接觸盲人足球。他對記者說:“教練也沒想到,當年的一個想法,不僅讓我踢進國家隊,還踢出國門,走向世界。”
不敢跑,你就完了
對視力正常的運動員來說,足球考驗的是體力、技術和意志力。但對盲人球員來說,踢球,最怕沒有膽量。“不敢跑,你就完蛋了。”
魏建森記得自己第一次訓練時的場景。四處一片黑暗,充斥著常人無法想象的孤單。足球裡的鋼珠不斷作響,隊友們發出“喂喂”的聲音,他隨時可能被撞,或是跌倒。“我懵了,感覺全世界都在叫。”斜次裡衝出一個人,他被撞倒在地。一聲悶響,肋骨劇痛,耳邊響起陣陣轟鳴。
“每個球員都是從恐懼中‘闖’出來的”,魏建森說。他最終發了狠:“選擇了踢球,就必須要跑;選擇了這條路,就必須要忍。大家都是人,你疼別人一樣疼,別人能忍,你也一樣能忍。”敢跑只是盲足球員的第一道坎兒,他們還要習慣加速,甚至習慣碰撞。鼻骨被撞折,門牙被撞松,那都是常有的事兒。
要忘掉生活中的柺杖和慢動作,快,更快,再快一點。到最後,碰撞已經無法使魏建森和隊友們畏懼。每次撞傷後,教練都會在檢查之餘,教導他們如何從心理上克服恐懼。隊員們也會互相鼓勵、一起打氣:“傷痛,只是我們成功路上的一段經歷而已。”
鞋子裡面都是水
拉球過人,擺腿射門,對於盲人球員來說,這兩個動作不僅靠聆聽,更需要千百次的重複練習。剛開始訓練,沒有正規的場地,魏建森和隊友在馬場上訓練。場地的草皮早就被他們踢飛了,一旦跌倒手肘就會破皮。盲足的場地四周有擋板,他們訓練的擋板是木頭的,一個不小心,就會有木刺深深地扎進手臂。每早6點30分開始訓練,一天練7個小時,趕上高溫天氣,衣服就像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鞋子裡面都是水。
魏建森說,他從不敢讓親人看自己的訓練或比賽,“那太殘酷,於心不忍。”他說,“有球員的眼睛被撞破,有球員鼻子骨折。牙撞掉了,膝關節磕傷,嘴唇開裂,都太正常了。有一次,我被撞到太陽穴,東南西北都分不清,當場休克了。”
這種報喜不報憂持續了很多年,直到母親看到了他訓練的紀錄片。足球和鼻子親密接觸,他開始流鼻血,怎麼堵都堵不住,血從嘴裡面噴出來!訓練中受傷,膝蓋處一整塊皮被蹭沒了,醫用酒精一塗上去,他痛得叫出聲來……“看完紀錄片,我媽第二天就給我打電話,兒子咱不練了,回家!我笑著告訴她,都是幾年前的事兒了,現在訓練不苦了,一邊說眼淚一邊流下來。”
不過,足球帶給他們的不僅是辛苦,還有驕傲和榮譽。魏建森向本報記者回憶他的兩個高光時刻。“第一次是2016年殘奧會,我拿到球后反擊,一邊連續過人,一邊在腦中想象對方是什麼站位,怎樣防守。抓住機會,我腳一拉,一捅,射門!球踢進去的那一刻,我看不見,有那麼零點幾秒,我站在球門前,忽然聽到陣陣歡呼,球進了!我轉身,連跑帶顛,和隊友們緊緊抱在了一起。”
另一次,就是今年的盲足世界盃。“頒獎典禮上,我摩挲著針腳細密的國旗刺繡,在心中唱著國歌。我知道,咱們的國旗在領獎臺上升起來了,雖然看不到,我還是很驕傲。”每當這種時候,他才會原諒自己帶傷堅持的莽撞。
不知人生多長,要給自己加點彩
足球運動員,是讓魏建森驕傲的職業,但不是可以養家餬口的職業。魏建森告訴記者,球隊的工資每月只有幾百元,還沒有按摩掙得多。“世界盲足賽場上,中國隊的平均年齡最小,因為年齡小就不用考慮養家,能多拼幾年,多練幾年。”很多球員,為了足球關閉了按摩店,退役之後,依然要重拾手藝。學習按摩和音樂,還是大部分盲人養活自己的“唯二”手段。
既然如此,為什麼拼得一身傷也要踢球?魏建森說,或許是因為尊嚴。在球隊,有一種集體榮譽感,代表國家出征,感受更是特別。“我們用成績告訴大家,雖然看不到,我們一樣能做到很好。”
足球,還給他們帶來前所未有的自由感。“無論是在家還是上班,盲人都只能在很小的範圍中活動,只有在球場上,我可以奔跑。不管是射門,還是與隊友配合,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只要球在腳下,我就掌控著全場。有時候,我開心到忘記自己看不見。”
還有球員期望著打破常規。很多盲人懂事之後,就知道自己未來要走哪條路——做按摩。他們不希望走上被命運安排好的道路,不希望重複過著沒有變化的生活。球場上的拼搏,與他們的生活截然相反,每分每秒都在變化。“不知道人生路有多長,我們要用足球,給自己的人生加點彩。”
2018年,魏建森27歲,6月13日對戰墨西哥時,他的孩子來到了人世間。27歲的魏建森成家生子,開始考慮未來,但他告訴記者,自己還想拼一下,帶著隊友衝刺2020殘奧會。“打破歷史記錄,拿下金牌。”(李熙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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