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你脾氣好麼？

入職總經理秘書第二天，有家媒體需要老闆個人活動照用以登報宣傳。

老闆出席各個場合的活動照，由企劃部跟拍，然後將照片拷給秘書處存檔。

我發誓！我用男生找A片一樣的專注力，將電腦裡存檔的照片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挑到一張合適的照片，不是閉眼的，就是沒正臉的。

老闆知道後，皺了皺眉頭，問：“真的一張都沒找到？”

“……是。”

她聲音提高了五個分貝：“把運營總監還有那個負責給我拍照的叫過來！”

那兩位同事真是好運，他倆都請假，沒來上班。

沒想到這是點燃炸藥包的引子，老闆氣沖沖跑到企劃部，對著所有企劃部同事（也可能是對著空氣）破口大罵，罵完不過癮，

整個公司安靜如雞。

後來我聽到一陣急速的腳步聲向我靠近，我的心提到嗓子口，呼吸都不敢了。

“還有你！沒有合適的照片不早點說嗎！非要等到要用的時候嗎！”

我果然還是沒有逃過此劫。But，我昨天才剛來啊？

女人真是不講理的生物，尤其是叫做“老闆”的女人。

幾天之後，老闆去香港出差。

為了表現愛崗敬業，老闆起飛前、落地後、出了機場、到達賓館我都發了微信表示關心。

然而，老闆炸了。

她發來一條很不耐煩的語音：你說，我出個差你滴滴滴地問個沒完沒了，你這麼關心我，我還要批評你顯得我很不識相，但是你不知道出差在外人很累了，還要顧著回你信息，對我好點不行嗎？

從前我知道，工作太敷衍是要捱罵的。如今我又漲知識了，工作太細緻，居然也會捱罵。

都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職場如戰場，觀察了一段時間後，我總結了她如下奇葩特質：

不喜歡別人走路有半點聲音，尤其是高跟鞋敲打地面的聲音，腿都給你鋸掉。

不喜歡在開會的時候有任何人出入會議室，哪怕我只是進去添個茶。

不喜歡別人動不動道歉、表決心，她只會給你一個冷漠的微笑。

不喜歡別人說話囉嗦沒有條理，恨不得把“嫌棄”兩個字打印出來貼你腦門上。

其實以上這些還好應付，畢竟只要規避雷區就可以。

最難的是......

某天，來了個客人，和老闆相談甚歡。

我去添茶的時候，老闆對客人說：“我這都是好茶，等會我讓秘書送你兩盒。”

客人說：“不用不用，這麼熟了，幹嘛還客氣。”

老闆說：“沒事，你嚐嚐！”

機靈的我很快打包好了兩盒茶葉，不多久，客人從老闆辦公室出來，我三步並兩步把茶葉送上，再加甜美的微笑：您慢走。

客人很開心地離開了，但老闆板著臉回來了。

“下次我沒讓你送，就別送！”

？？？？

第二天，又來了一個客人。

同樣的相談甚歡，同樣的場景：“我讓秘書準備一些茶葉送給你。”

好的，我什麼都沒聽見。

客人要走了，我站在座位上淡定地目送客人離開。

老闆走到我面前：茶葉呢？準備了嗎？

？？？？

所以暴風雨又來了：“做秘書啊，要有悟性，知道不？這個我無法跟你形容，你只能自己去悟。我給你個眼神，你要懂得我心裡想什麼。

……

至此，恍然大悟，怪不得當初她面試問我：你脾氣好嗎？

真的是相當有必要的問題啊！

02

愛我，你怕了嗎

老闆脾氣太差，有次人力總監就跟我抱怨：我剛來的時候經常冒出“甩手走人“的想法，媽的，老孃不伺候了！

所以公司每個人都怕她，但沒有人討厭她，不少員工在公司一干就是十年。

比如女生在搬東西，男生卻袖手旁觀，哪怕是高管也好，也會被教育：“你們這些男的不會自覺幫忙女孩子嗎？怎麼養成的臭毛病？”

每年年終，除了年終獎之外，老闆還會特意花筆錢給基層員工發點禮品。平日裡，只要有合適的禮物，都會讓我發給同事們，有的時候是一顆柚子，有時候是一袋綠茶，是一包糖果。

前面提到她去香港嫌我問多了絮叨那次，從香港帶回了一隻YSL口紅和一瓶巴寶莉香水送我。還能怎樣，當然是選擇原諒她。

她喜歡教人做人，比如開會，有同事抖腿，她會說：“不要抖！我們的父母都教育我們不要抖腿，你抖腿會影響其他人，注意點素質！”

據她之前的秘書說，她每年都會做慈善，目前累計對外捐款超過一千萬。但她不許公司對外宣傳，也幾乎不接受媒體採訪。

但平時桌上漏了茶水，她又嚴禁我們用紙巾擦，說浪費。

去年是我在公司過的第一個尾牙，我被行政拉去唱歌。

站在臺上那一刻我是慌的，更要命的是主持人在介紹我出場的時候，還特意強調了下我的職位，我當時內心臺詞：“握草！等下千萬不要給老闆丟人！”

畢竟之前面試時，關於興趣愛好這點，我答的是“唱歌跳舞”，表現總得過得去吧。

瑟瑟發抖唱到一半的時候，我發現臺下有個人拿著手機各種姿勢拍我，沒錯，這個人就是我老闆，她看上去很開心。我緊張的心情瞬間得以釋放，從始至終，我最在意的無非就是她的看法。

唱罷剛下臺，微信就收到幾條消息，老闆發來她拍的照片。

她看著我，發出穿透力極強的笑聲，全場皆聞：好好，唱得好，唱得好！

你們懂吧，那一刻我突然有了“母以女為榮”的感覺，對於有亮點的人，她從不吝嗇讚賞。

而她自己呢，唱歌跳舞真是手到擒來，而且颱風大方，超級放得開，但就有一點：老忘詞。

有次參加一個活動，主辦方請她上臺獻唱，她前一秒答應下來，後一秒就催我給她打印臺詞小抄。

偏偏那首歌臺詞巨多，最後我整了5張小抄拿給她。

她一看，脫口而出：“啊？這是小抄？”

我忍住笑，無奈地說：“沒辦法，歌詞太多了，字太小我怕您看不見啊。”

她灑脫地一揮手：“算了，就這樣吧。”

她上臺了，手上拽著小抄，唱一句歌詞她就偷偷瞟一眼小抄，可是臺上LED將她的小動作放大到一覽無餘，臺下開始間歇性地發出笑聲。

不知她是聽見笑聲了，還是覺得偷瞄太累，突然間她對著話筒說：哎呀不記得歌詞，我就只好看小抄啦，哈哈”，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對著小抄唱完了整首。

你知道麼，她那麼暴躁，又那麼親切。

03

生活這件事兒

其實去年老闆面試的時候，我一度以為自己沒希望了。

她問我：“你想找個什麼樣的男朋友？”

？？？？

終面之前，我把可能會問到的問題列出來，將答案儘量打磨得滴水不漏，但沒想到，她會問這個。面試者最怕的，就是關於性情類的問題，這種題目往往殺人於無形，你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我硬著頭皮說：“有沒有錢不重要，我們可以一起奮鬥，重要的是他得有上進心，有責任心，反正只要我喜歡！”

老闆問：“那你喜歡啥樣的？”

我答：“額，沒什麼標準，就是一種感覺。”

老闆聽罷哈哈哈哈大笑了幾聲，我立馬意識到：完了，這是把我當成傻子了。

我在一個事業有成、家財萬貫、馳騁在名利場上的女強人面前，一本正經的說著“有沒有錢不重要”（儘管我當時真是那麼想的）？我這麼想了我居然還真就這麼說了？

我可能是她見過最中二的面試者，沒有之一。

有人說，其實找秘書就像是找另一半，需要品性、三觀和自己相符。

後來我才知道，也許她那幾聲哈哈哈，並非源自於嘲笑，而是因為透過眼前這個傻妞，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自己吧。

老闆和她老公（也就是我們公司董事長）是大學裡相差一屆的師兄妹。相傳老闆當年是校花，不僅長得美，還能歌善舞，追求者眾多。但高傲的白天鵝偏偏看中了不善言辭的窮小子，他們是彼此的初戀，一言不合就領了證，老闆帶著一箱子衣服就嫁了。

兩人婚後白手起家，歷經十幾年風風雨雨，終於拼得如今的家業。

看看，你們年輕人玩的“學長學妹梗”、“裸婚”以及“屌絲逆襲”，都是我們老闆玩剩下的。

但功成名就的同時，事業和家庭的兼顧變得很難。

她和老公、女兒分離在三個城市，分別管理著三家公司，一家三口一年都見不了幾次。

董事長自己在管的公司早在十年前就拿了行業內各種獎項，是業內佼佼者，當年的窮小子早已早已功成名就。

同事都說，董事長特別儒雅，脾氣好，有才華。

但我入職近一年，還沒見過董事長本人，平時也極少聽老闆提起。

她每天獨來獨往，除非應酬，一下班就回家，回家之後繼續處理工作直到凌晨（經常凌晨“騷擾”我），第二天還要早起健身（她會發朋友圈）。如此週而復始，日復一日。

生活看上去充實又規律，卻好像缺了溫度。

在我看來，即便是老闆，生活本身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去年公司投資創立的一個新項目，啟動不到一個月，區執法局找上門來，我們公司遭到了惡意舉報，正建的工程不得不停工。

有次陪同老闆宴請朋友吃飯，老闆對她朋友說：“你知道嗎？我是老闆，但我是這個公司最勤的人，每天加班到最晚，節假無休。很累，但走到這一步沒有退路。我女兒大學畢業回國後想留在上海，我是全力支持的，人啊，留在大城市是好的，眼界和見識都不一樣，我寂寞一點也無所謂。”那是我最接近她的一次，其他員工都無法觸及的那一絲不痛不癢的軟弱，被我盡收眼底。

還有次，老闆宴請一桌貴賓吃飯，我照例陪同。

席間酒飽飯足，那些中年油膩男人免不了開黃腔，談論某某的風流韻事，然後再彼此恭維，吹吹牛b。

老闆在給右手邊的男人添酒，說：“你喜歡這酒，我等會買幾瓶你帶走。”

酒過三巡的男人，笑眯眯地看著老闆說：“那我喜歡你，帶你走好吧。”說完，一桌子的男人鬨笑開來。

老闆笑笑，說：“我是不行，我有老公。”

另個男人馬上說道：“按我說，你老公根本就配不上你。你一個人在這個城市，太辛苦了。有人幫著你多好。”

這話就是傻子也聽得出來二層含義吧？

老闆收起了笑容，說：“我老公也很不錯，他是我們公司的董事長，我還得聽他的。”

男人們意會了，不再自討沒趣，乾笑著轉移話題。

這句反擊出乎我的意料。

因為這次來之前，她就猜到了可能會有類似情況，提前給我打預防針：“這是工作，別說是你，就算是我，也要給他們端茶倒水，因為他們對公司很重要，你做這些，不是幫他們，是幫我。你是我秘書，如果做不到，那你不適合做這個崗位。”

那些是她都要畢恭畢敬接待的貴客，明明可以逢場作戲，也可以一笑置之，可聽到“他配不上你”這幾個字，竟像二十歲熱戀中的女孩那麼較真。

臨近五一假期，老闆讓我訂了兩張去國外度假的機票，沒錯，她和她老公兩個人的。

後來偶然再聽到同事煞有其事地議論：老闆兩夫妻常年分居，基本可以斷定已經離婚了，不過有錢人嘛，誘惑多，挺正常。

聽完只覺得好笑，有錢人的生活都是靠大眾“說”出來的。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