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6 謀殺二重奏《中篇故事》

謀殺二重奏《中篇故事》

週五下午臨近下班時,北原市刑警大隊長馬軍接到報案:西山房地產開發公司的老闆呂萍女士在居室內被殺。報案人是她的秘書鄭晗小姐。馬軍當即帶人趕往案發現場——人民路鳳泉街12號居民樓。

到了那裡,馬軍驚疑地發現,這幢居民樓不在封閉的小區內,而是臨街散樓,沒有電子監控設備。馬軍心中不由產生一個疑問:按呂萍的身份,她不應該住在這樣簡陋的地方啊!來不及多想,鄭晗小姐已領著他來到了死者所住的203室家中。

推門進來,馬軍便被室內華貴的裝修“震”住了,他想不到這外表簡陋的居民樓裡,竟有居室裝修得如此豪華。馬軍徑直走進死者的臥室,看到三十多歲的呂萍仰躺在那張直徑2米的豪華大圓床上,上衣被撕開,赤裸著白皙而高聳的乳房,下身的褲子和內衣也都被褪到了膝蓋以下……

剛看到此,忽從衛生間裡傳來一陣輕微響動,一名刑警趕忙去衛生間察看。門一開,一隻金毛獅犬就迎面跑出,小狗跑到臥室,先是圍著床上的死者打轉,接著又去撕扯死者的褲腿。那刑警怕它破壞了現場,伸手把小狗抱起來交給鄭晗,不料衣袖上竟被蹭上去一片狗毛。馬軍注意到,這隻金毛獅犬正在脫毛。

在法醫進行拍照取證的當口,馬軍初步詢問了報案人鄭晗。

鄭晗說,她的老闆呂萍在“青松花園”有一處豪宅,這裡是她租住的一處臨時住所,平時很少來。這個住所只有鄭晗等少數親信知道。今天下午大約3點鐘時,呂萍在公司對鄭晗說,她有點事先回去了,如有重要事情可打電話,或直接到12號樓找她。呂萍走後不久,財務部就因貸款之事急需向呂萍請示。鄭晗當即打呂萍的手機,可手機沒人接聽,隨後被關機,居室座機也打不通,她只好趕到這裡直接向呂萍彙報。因呂萍交待過這處住所不能為外人知道,鄭晗沒讓司機送她,而是自己打車來的。沒想到,她一到這裡就發現防盜門虛掩著,而呂萍已經遇害……

從現場勘查回來不久,有關案情的資料就彙集到馬軍這裡。死者呂萍,32歲,容貌嬌美,身材豐腴,離異獨居,其前夫是A市一家資產過億的地產商。兩年前,她離婚後來北原市成立了西山房地產開發公司。呂萍酷愛養犬,一隻嬌小的金毛獅犬從不離身邊。一個多月前,她在本市東郊開發區一塊土地競拍中中標,目前正著手這塊土地的開發建設。

據法醫鑑定:死者後腦部位有被錘子之類的鈍器擊打的淤腫痕跡,但致死的原因,則是被掐脖子窒息而死,死亡時間在下午4至5點之間;死者衣衫雖被撕開、褪下,但並未遭到性侵害。

據查,死者呂萍曾在4點17分接過一個電話,電話是由距她住室不遠處的一個路邊IC卡公用電話打進來的,通話時間只有52秒。死者手機上還有一個未接電話,時間是4點28分,號碼顯示是從呂萍公司辦公室打來的,應該是鄭晗打來的那個請示工作的電話。

另外,據走訪群眾瞭解到,案發前後樓上樓下的鄰居沒有聽到異常響動;在12號樓不遠處擺攤修車的一位大爺反映,4點20分左右,他曾看到一個三十多歲、身高約一米八左右的男子,身穿電信公司工作服,帶著一箇舊工具包進入過這幢樓,幾分鐘後匆匆離開,具體相貌沒看清。

馬軍立即讓人與電信公司聯繫,查那個時間段,是否曾派人來這裡進行相關業務服務。電信公司回覆說,他們沒有派人來過這裡,而且即使派人外出上門服務,也必須是兩人同行。

那個冒充電信公司工作人員的嫌犯浮出水面了,刑警們立即從給呂萍打電話的那個IC卡電話亭,到她所住的12號樓,檢查沿途的攝像頭,很快就在一個路口的交管監控攝像頭裡發現了那個疑犯,截取圖像後,發出了協查通緝令。

很快,就有群眾打電話反映,通緝令上的男子很像電信公司的臨時工閆國強。刑警迅速趕到電信公司,得知閆國強兩週前就請了病假,回農村老家去了。馬軍當即下令兵分兩路,一路去閆的老家調查;另一路由他帶領,去搜查閆租住的臨時住所。

搜查時,馬軍在閆國強脫在床下的皮鞋上,發現三根可疑的棕色毛髮。經過鑑定,這幾根毛髮的截面現狀及粗細顏色,與呂萍室內那隻金毛獅犬的毛髮完全相同;而且,經過化驗,毛髮上殘留的微量洗髮水成分,也與呂萍生前洗頭用的洗髮水成分完全一致。由此證明閆國強曾到過呂萍家中,且與死者的小狗有過接觸,他很可能就是殺人兇手。

隨後,正在老家縣人民醫院住院的閆國強,被帶回到市刑警大隊。在無可辯駁的證據面前,閆不得不交代了作案經過。

兩週前,閆國強被醫院查出患了腎功能衰竭症,這種病只有進行腎移植才能治癒。當時,他的幾位親屬到醫院做配型化驗,弟弟與他配型成功。可是,昂貴的手術和醫藥費讓閆國強犯了難。

在一次閒逛時,閆國強無意中發現,本市知名的西山房地產開發公司老總呂萍,竟然一個人住在一幢臨街的居民樓裡。為籌錢急紅了眼的閆,頓生邪念,悄悄跟蹤呂萍,弄清了她的住處後,又詳細查看了周圍的情況,接著就設計了一個入室搶劫方案。

第二天,趁呂萍不在的時候,閆國強穿上別人過去送給他的一套電信公司的舊工作服,揹著撿來的一個破舊工具包,來到呂萍的住處。閆國強已經觀察過,12號樓這種老式住宅,電話線都在走廊的明處。他迅速將通向呂萍住宅的座機電話線切斷,接上自己帶來的一個小“麵包”電話機,給自己的手機打電話,這樣,呂萍座機的電話號碼就留在了閆國強的手機來電顯示上。這個電話因為沒接聽,電信局自然查不到記錄。然後,閆國強再把電話線重新接上,並在接頭處串聯了一個微型電子信號干擾器。做好這一切,閆國強開始每天在12號樓附近蹲守,只等呂萍再次單獨來這裡。

案發當天下午,蹲守在12號樓附近的閆國強,終於看到呂萍獨自從一輛出租車上下來,牽著一隻小狗上了樓。他立即到附近路邊一個IC電話亭內,給呂萍的座機打電話,謊稱自己是電信公司的,電信公司機房的電腦顯示,她家的電話線路出了問題,需要上門檢修。呂萍聽見電話裡果然有刺耳的雜音,問需要多長時間?他說小毛病,很快就好。呂萍同意了。

幾分鐘後,身穿工作服的閆國強到了,呂萍正要招呼他進門,不料,她養的那隻金毛獅犬突然跑出來,直撲閆國強而去。為防止狗叫吵鬧鄰居,呂萍早讓獸醫把小狗的聲帶用激光給燒掉了。此時的小狗雖叫不出聲,卻拼命地往閆國強身上撲。閆本能地往後一躲,一腳把小狗踢開。呂萍見狀,忙把小狗關進了衛生間。

之後,閆國強戴上手套,裝模作樣地檢查了電話線路,又讓呂萍幫忙把床頭櫃移開。就在她彎腰之時,閆國強從工具包裡拿出一把錘子,對著她的後腦狠砸下去,呂萍頓時昏倒在地。

此時,本來是為錢而來的閆國強,見呂萍容貌出眾,穿著性感,又生邪念,把她抱到床上,剝開她的衣服,正要實施姦淫時,呂萍突然醒轉過來,並拼命反抗,閆國強只得猛掐她的脖子,直到她一動不動。

就在這時,呂萍的手機響了。閆國強一愣之下,隨手關了手機。緊接著,房裡的座機又響了,他慌忙把聽筒拿開。閆國強害怕打電話的人因電話不通會趕過來,連忙在臥室裡尋找現金,不料竟然一分錢也沒找到。驚恐、失望之際,閆國強只得用帶來的舊毛巾,將室內外地板上他可能留下的腳印等痕跡一一清除掉,然後倉皇逃去。當晚,他把作案用的錘子和工作服,扔進了路旁一個垃圾箱裡。

根據閆國強的交代,馬軍他們很快在呂萍住宅外,找到了閆國強沒來得及取走的自制電話信號干擾器。隨後,作案的錘子和工作服也被警方找到。至此,這起入室搶劫殺人案順利告破。

就在刑警們為這麼快偵破這起殺人案而高興時,細心的馬軍卻陷入了沉思。他感到這起案子偵破得過於容易,案情也太簡單,懷疑此結果並非最終結果。呂萍作為資產上千萬的地產商,在“青松花園”有一座豪宅,為什麼又要在這種地方租房居住?案發當天,她提前離開公司回家,一個人回家後又是在等誰?更重要的是,前一個時期,本市城東開發區一塊土地對外公開招標,呂萍的公司中標,而最近網上謠傳,說本市某女地產商,靠與市某領導的曖昧關係,及與招標辦公室某人搞權錢交易,獲得了某塊土地的開發使用權。這些小道消息雖然沒有點名說是誰,但圈內人都知道,網上說的某女地產商就是指呂萍。這些傳聞與呂萍的意外被害是否有關聯?馬軍把自己的想法向市公安局局長作了彙報,得到了局長的認同和支持。

隨後,馬軍又仔細查看了現場勘查記錄,並帶人再次去了現場,尋找新的線索。

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認真勘查,馬軍終於在被抹去的一處地方,隱約發現了一枚男子出門的腳印,並進行了復原處理。經過科學比對,該腳印男子的身高應在一米六零左右,這顯然不是身高一米七八的閆國強留下的。房間裡出現第二個男子的腳印,這個腳印會是誰的?此外,馬軍還在呂萍的床下,發現了被拖抹的痕跡。根據閆國強的交代,他壓根沒有去過床下,也不可能拖抹床下的痕跡。馬軍初步判斷:床下應該另有其人。可這人為啥要藏在床下呢?

此時,另一疑問又在馬軍的心頭浮起:鄭晗證實,呂萍的這一住處,經常放有數千元現金,梳妝檯的抽屜裡,還有一條備用的珍珠項鍊,可閆國強在室內翻箱倒櫃,為啥一無所獲?他殺人的事都敢承認,竊取錢財的事還會加以隱瞞嗎?馬軍由此推斷:那天,先閆國強一步到過呂萍住處的另一男子,很可能是個賊,他到呂萍家盜取錢財後準備離開時,呂萍回來了,他只好藏在床下,等閆國強作完案離去後,才抹去痕跡逃了出去。如果真是這樣,那個男子肯定目睹了兇殺案的全過程,只要抓住他,就能搞清楚閆國強交代的是否屬實。

馬軍知道,出了命案,那個竊賊肯定不敢馬上出來銷贓。為引蛇出洞,馬軍徵得局長的同意後,向媒體發佈了呂萍被殺一案順利告破、兇手已被抓獲的消息。與此同時,他讓手下在罪犯可能銷贓的場所布控,查找被盜贓物和有關線索。

果然,三天之後,一個綽號叫“二旦”的慣偷,在銷贓一條珍珠項鍊時被抓獲。經鄭晗辨認,那條珍珠項鍊正是呂萍家中失竊的。

馬軍親自審訊“二旦”,“二旦”交代,他見報紙上說,殺害呂萍的案子已經破獲並結案,自以為“風頭”已過,這才將他在呂萍家中盜來的項鍊拿出銷贓。說到這裡,“二旦”突然狡黠地問馬軍:“馬隊長,我要是如實交代,政府能不能對我寬大處理?”得到馬軍肯定的表態後,“二旦”講出了那天發生的事情。

前些天,“二旦”在“踩點”時發現,鳳泉街12號樓2樓203室晚上一連三天沒亮燈。他判斷,這裡如果不是長期沒人居住的“黑燈房”,就是住在這裡的主人外出度假了。於是,這天下午,在居民樓裡的人大都去上班之後,他帶著作案工具來到203室,輕鬆地打開了房門。誰知,就在他為找到成疊的現金和精美項鍊而大為興奮時,傳來了一陣鑰匙開門的聲音,他判斷是這家的主人回來了,驚恐之下,就鑽到了臥室裡那個大圓床下。

“二旦”剛在床下藏好,一個渾身香氣襲人的女子就開門進來了,隨即,那女人帶回來的一條毛絨絨的小狗聞到陌生人的氣息,徑自鑽到了床下,險些把“二旦”嚇個半死。好在那條狗不會叫,在女主人狗食的誘惑下,那狗隨即就鑽了出去,而且也未引起那女子的注意。接著,那女子脫了外衣,去取水杯倒水。就在這時,電話響了,隨後,一個自稱電信公司工作人員的男子進來……

見“二旦”後面所講,與閆國強交代的基本一致,一名參加審訊的刑警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說:“你小子怎麼和報紙上講的一樣,沒有新的了?”“二旦”不服氣地說:“我說的跟報紙上的不一樣,閆國強是殺手不假,不過,他是別人僱請的,而且還是個失手的殺手,真正殺死那個漂亮女人的,是另外一個人。”說到這裡,停下不講了。

馬軍聞聽此語,心頭不由一驚,但他不露聲色地給“二旦”點了一支菸,拍拍他的肩膀,似鼓勵又似警告地說:“你小子少賣關子,趕快如實將你那天看到的情景全講出來,政府會對你寬大處理的。”

“二旦”吸了兩口煙,繼續說:閆國強把那女人打昏後,又企圖強姦她,結果,那女人被他折騰醒了。那女人強忍疼痛和恐懼,耐心與閆國強搭話,企圖用金錢收買他。就在兩人談話時,女人的手機和座機相繼響起,閆國強怕打電話的人見電話沒人接會趕到這裡來,就貪婪地看了一眼呂萍豐滿而性感的胴體,說:“大妹子,有人要我取你的性命,到了陰間你別怪兄弟無情。”說完,雙手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直到她一動不動,才去翻箱倒櫃。可錢和首飾早被“二旦”拿去了,閆國強嘟囔一句“窮鬼”後,倉皇而逃。

馬軍的判斷被證實了。閆國強並沒有完全說實話,他隱瞞了受人指使行兇殺人的重要情節。馬軍推測,閆國強利用電話信號干擾器,巧妙叫門入室的作案方法,甚至被抓後的口供,很可能都是別人事先給他策劃好的。

就在馬軍暗忖之際,“二旦”又說出了一件令人震驚的事情:閆國強走後,他藏在床下驚恐萬分。本來是來“求財”的,沒想到惹上了人命案,這下麻煩大啦。他想從床下鑽出來趕快離開,可兩腿直打哆嗦,好長時間動彈不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戰戰兢兢地從床下爬出來,不料剛一起身,就聽到外面有個年輕女子敲門,嘴裡還喊著“呂總、呂總”,他嚇得再次鑽到了床下。那人連敲三遍見屋內沒有動靜,見門虛掩著,就自己推門走了進來。

那女子從客廳走進臥室,看見呂萍赤裸著身子躺在床上,就上前搖晃她。這時,呂萍醒了,她痛苦地呻吟著說:“鄭晗,有人要殺我,快報警……”此時的“二旦”一聽這話,驚恐到了極點,因為警察一來,他就跑不出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床下的“二旦”接著聽到了呂萍驚恐的聲音:“你要幹什麼?”那個叫鄭晗的女子壓低聲音惡狠狠地說:“你個害人的臭婊子,我要你去死!”接著,像是有什麼東西卡住了呂萍的脖子,過了一會,床上沒了動靜……

鄭晗殺死呂萍後,開門向外走去,“二旦”抓住時機,一咬牙從床下爬出來,麻利地抹去留下的腳印,閃出了門外。他跑到樓梯口時,見鄭晗正在那裡對著樓下大喊:“快來人啊,殺人了!”“二旦”不敢下樓,只好返身上樓。隨後,他從樓梯上折轉回來,裝作剛從樓上下來的樣子,問鄭晗說:“你咋呼什麼,哪裡殺人啦?”這時,樓內又有幾個居民開門出來,圍著她詢問發生了什麼事?隨後,就有人讓她報警。趁著現場一片混亂之際,“二旦”悄悄擠出人群,下樓溜了。

馬軍望著面前身材瘦小的“二旦”,原先的疑問一一得到破解,可隨之,新的疑問又在他腦中浮起:是誰僱請閆國強來殺呂萍的?那人為什麼要用這個身患絕症的非職業殺手?鄭晗作為呂萍的秘書,為什麼要殺呂萍?如果她救了呂萍,那她不是可以獲得回報嗎?當然,這些疑問“二旦”回答不了,當務之急是要抓捕鄭晗,查清真相。

鄭晗被拘捕後,得知她殺人時有一個小偷就躲在呂萍的床下,知道狡辯已成多餘,就爽快地承認了自己用枕頭壓住呂萍的嘴鼻,把她悶死的事實。當馬軍問她為什麼要殺死自己的老闆時,鄭晗突然大哭起來。她哭了一陣,忽然表情決絕地對馬軍說:“警察同志,我反正是要死的人了,你們能滿足我一個要求嗎?我要見我男朋友一面,見過他我什麼都交代!”

馬軍問她男朋友是誰?鄭晗說:“他叫孟繁成,是本市的一位地產商。”停了一下,鄭晗又補充說:“孟繁成是我的恩人,是他資助我讀的大學,他妻子去世後,我愛上了他,可……”說到此,打住了話頭。

一位刑警見狀,忙引導她說:“據我所知,東郊開發區那塊地皮競拍時,孟繁成的公司也參與了,但沒有競爭過呂萍,兩人為此產生了一些積怨,是不是孟繁成為除掉競爭對手,指使你殺死呂萍的?”

鄭晗一聽這話,急得直搖頭,連聲否認:“不,不!我男朋友他什麼都不知道,他甚至都不肯接受我的示愛。”

馬軍聽得有些糊塗了,暗想:世界上哪有連示愛都不肯接受的男朋友,這到底是咋回事呢?為了讓鄭晗儘快說出下文,馬軍遞給她一瓶礦泉水,安慰一番,向其承諾說:“你只要把問題交代清楚,你與男朋友見面的事包在我身上了。”

鄭晗喝了幾口水,情緒漸漸平穩下來,開始講述她的經歷及案情。

鄭晗大學畢業後,想到孟繁成的公司上班,可孟繁成意味深長地對她說:“你去呂萍的公司應聘更好,她的公司剛成立,正需要人手。”因為呂萍的公司也是做房地產生意,鄭晗馬上明白孟繁成讓她去那裡應聘的目的,是要她做其生意上的“臥底”。之後,在孟繁成的策劃下,鄭晗順利地進入呂萍的公司,並逐步獲得呂萍的信任,成了她的秘書。孟繁成要求鄭晗表面上裝作與他不認識,所以,外人不知道他倆的關係。

前一時期,在東郊開發區那塊土地的招標中,呂萍成了孟繁成強勁的競爭對手,孟繁成用足了功夫想得到這塊地,但最後還是功虧一簣,敗在呂萍的手裡。

那天,鄭晗和孟繁成私下約會時,告訴孟繁成:“呂萍這個狐狸精,仗著與那個文副市長的曖昧關係,事先知道了標的。競標前,她通過關係,甚至連你們公司的競標方案和策劃書都看到了。”孟繁成咬牙切齒地說:“腐敗呀,權、錢、色混到一起,我們這些正當生意人哪裡還有活路?”

鄭晗見孟繁成滿腹怨氣而又無可奈何的樣子,一時激憤,忍不住說道:“要不,我想法殺了這個不要臉的婊子,這樣,不僅你可以得到那塊地,我也能光明正大地到你身邊工作了。”

孟繁成吃驚地看著鄭晗,愣了片刻,突然起身打了她一巴掌,怒道:“我告訴你,你千萬不能這麼做,連這樣想也不要想。”見鄭晗捂著臉“嚶嚶”地哭起來,孟繁成輕拂她的頭髮,慈愛地說:“小晗,你知道我為什麼不願接受你的愛,甚至不願讓人知道我資助過你的事嗎?因為我不想讓人指著脊樑,罵我資助你是別有用心。在我心中,你就是我的親妹妹,我怎麼能讓你為了我多賺幾個臭錢而去犯罪殺人呢?”

聽了孟繁成的話,鄭晗感動地撲在他的懷裡,大哭起來……

鄭晗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之中,兩行淚水不知不覺淌了出來。

一名女警遞給鄭晗一張紙巾,讓她擦去淚水,然後問她:“既然這樣,你後來為什麼還是殺了呂萍?”鄭晗恨恨地說:“她毀了我,是她害得我失去了女人最珍貴的東西。”接著,鄭晗講了一件連孟繁成都不知道的事情。

一個週末的晚上,鄭晗突然接到呂萍的電話,讓她到人民路鳳泉街12號樓的住處去找她。鄭晗到了那裡,意外地看到一個五十來歲的男子與呂萍在一起。那個男子就是市建委主任、本次招標辦公室的主任範建明。

見青春靚麗的鄭晗來到,範建明從沙發上站起來,兩眼色眯眯地盯著她說:“小鄭呀,早聽你呂姐誇你能幹、漂亮,今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來,來,坐吧。”

那天晚上,鄭晗被呂萍挽留與他們一起吃晚飯,飯後不久,鄭晗只覺眼皮打架,一陣睏意朝她襲來。呂萍說她酒喝多了,就扶她到自己的床上休息。不知過了多久,鄭晗恍惚間覺得有個東西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睜眼一看,竟然是範建明趴在自己身上,她猛地推開範建明,嗚嗚哭了起來。

範建明溜走後,呂萍把一個存有10萬元的銀聯卡遞給鄭晗,連勸帶唬地說:“小鄭呀,無論是範主任的權勢、學歷、地位,還是長相、才氣、情趣,哪一點都不委屈你,你能得到範主任的青睞和寵幸,這是天大的榮幸啊!只要你聽姐的話,咱姐妹有了範主任做靠山,那可就財源滾滾了。當然,你要是不識抬舉,姐在‘道’上還是有幾個肯為我賣命的朋友的。”

接下來,呂萍告訴鄭晗,她是文正春副市長的秘密情人,這一處住宅,是她專門為方便與文副市長約會,避人耳目而租下的。鄭晗若不聽她的,不會有好果子吃。鄭晗不敢得罪呂萍,更不敢得罪文副市長和範主任,只能聽從擺佈。

案發那天,鄭晗確實有工作上的事情向呂萍彙報,結果,她意外地發現呂萍被人掐昏在臥室內的床上。一陣驚慌過後,她馬上想到,這真是天賜良機。於是,她把心一橫,就拿起一個枕頭壓在了她嘴鼻上……

鄭晗講到這裡,忽然發現審訊室裡的幾個刑警都在睜大眼睛望著她。她停下來後,回過神來的馬軍才說:“鄭晗啊,你說的情況很重要,只要你反映的情況屬實,將來法院在對你量刑時,會考慮你的犯罪動機,酌情減輕刑罰的。”鄭晗聽後,驚喜地問馬軍說:“馬隊長,你說我殺人還有可能不被槍斃嗎?”

馬軍鄭重地告訴她:“故意殺人是一種極其嚴重的犯罪行為,但具體情節不同,量刑也有所不同,除了判死刑外,還有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的,也有判處無期徒刑甚至判處有期徒刑的。你還年輕,一定要把你知道的全說出來,爭取立功贖罪,從輕處理。”

鄭晗原本是抱著必死想法的,此刻生的希望突然降臨,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過了一會兒,鄭晗彷彿下了很大決心似的說:“警察同志,我還有一個情況沒有交代,有人給我的銀聯卡上打了30萬元,我原準備被判死刑後,讓孟繁成把那筆錢轉交給我的父母,現在我把它交給政府。另外,那天我即便沒有碰到呂萍被人掐昏,也準備伺機殺死她的,因為要是不殺她,給我錢的人就會殺死我……”

鄭晗的話把在場的警察都給驚住了。馬軍剋制著內心的激動,對她說:“有什麼事情,你慢慢說,不要著急,我們一定會還你一個公道的。”

鄭晗接著講道,孟繁成競標失敗後,鄭晗雖然沒有對他說出呂萍逼她做範建明情婦的事,但流露出了要殺死呂萍的念頭。當時,在孟繁成的嚴厲訓斥下,她打消了這種想法。誰知幾天後,鄭晗突然收到一封匿名電子郵件,郵件上說,發件人已經給她的銀聯卡上打入30萬元,鄭晗必須按照發件人的指令和策劃好的方案,毒死呂萍。否則,他會再請殺手將呂萍和鄭晗一起除掉。郵件的最後,是一個毒死呂萍的方案。

鄭晗查了查自己的銀聯卡,裡面果然多了30萬元。鄭晗本來就有殺死呂萍的打算,現在見這個發郵件的人設計的殺人計劃很巧妙,毒死呂萍後不會牽出自己,便決定瞞著孟繁成,冒險一試。

當晚,鄭晗根據郵件指示的地點,在公園一處大樹下取回了一包毒藥。按照計劃,呂萍將在下週親自去A市融資,鄭晗屆時借幫她收拾行裝之機,將毒藥混入一粒呂萍每晚必服的美容養顏膠囊中,把呂萍毒死在A市。這樣,呂萍突然發生“食物中毒”時,因鄭晗不在身邊,加上呂萍吃剩下的其他膠囊中都無毒,警察也查不出她是如何中毒的,鄭晗就可以洗脫殺人嫌疑。不過,這個下毒方案還沒開始實施,鄭晗就意外地撞到了呂萍被人掐昏在住處的一幕,於是她隨機應變,捂死了“半死不活”的呂萍。

鄭晗講到這裡,不等警察發問,就說出了她的銀聯卡的賬號、密碼,以及她的電腦開機密碼和留存那封電子郵件的文檔密碼。

馬軍問鄭晗:“根據你的分析,你認為給你發郵件,逼你去毒死呂萍的人可能會是誰?”

鄭晗想了想說,她收到郵件之前,網上就盛傳呂萍與某市領導的曖昧關係,和與招標辦公室負責人搞權錢交易的事,所以判斷給她發郵件的人不是招標辦公室主任範建明,就是副市長文正春。因為呂萍一死,一切都死無對證了。

馬軍立即派人取回了鄭晗家中的電腦,通過技術手段,查清了給她發電子郵件的IP地址:一家郊區臨街的小網吧。警察趕到那裡,準備調取當時的監控錄像時,發現那幾天那網吧的監控設施恰好出了故障,停用維修。

偵破的關鍵線索到此被掐斷了,案子一時難有進展。市公安局局長得知這一情況後,立即與紀檢委聯繫,請求協助。緊接著,範建明就被請到了市紀檢委。

範建明原是市設計院一名經濟師,因與文副市長關係密切,後被調任市建委主任一職,這次本市東郊一塊土地招標,他又被委任為招標辦公室主任。

範建明一到紀檢委,看到市刑警大隊長馬軍也在場,額頭上立刻冒出密密的汗珠。他剛一坐下,馬軍就單刀直入地問他:為什麼要給別人的銀聯卡上打入30萬元?範建明一愣,一時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警方和紀檢委都掌握了什麼證據,只能保持沉默。

馬軍見狀,心裡有了底。這個態度,等於他默認鄭晗那30萬元就是他打的。接著,馬軍把從鄭晗的電腦中複製、打印出來的那封匿名郵件拿給範建明看,同時問他:為什麼發郵件,指使鄭晗毒死呂萍?

範建明看過郵件打印稿,頓時緊張起來,連聲辯解道:“我沒有指使鄭晗去殺呂萍,我只是受人要挾,給一個指定銀聯卡的賬戶打進30萬元。”馬軍步步緊逼:“要挾你什麼?”範建明結結巴巴地說:“他要舉報我競標前向別人透露了標的。”“你向誰透露了標的?”“……孟繁成。”馬軍再問:“那孟繁成的公司為什麼沒有中標?”

範建明徹底崩潰了,他沉默良久,終於垂頭喪氣地說:“因為後來文副市長讓我在招標時關照呂萍,我就改動了標的,並把改動後的標的透露給了呂萍。”

馬軍判斷範建明所說情況應該屬實後,說道:“既然這樣,剩下的事你就給紀檢的同志交代吧。”說完,帶上筆錄走了。

馬軍離開紀檢委,直接去看守所提審閆國強,見面劈頭就問:“你在殺害呂萍之前,曾對她說:‘有人要我取你的命,到了陰間你別怪兄弟無情。’這話是什麼意思?是誰指使你殺害呂萍的?”

毫無思想準備的閆國強被問得臉色大變,但隨即滿不在乎地說:“殺人償命,一人做事一人當,那句話是我說著玩的,我殺呂萍沒有人指使。”

馬軍冷笑一聲,說:“你別聰明反被聰明誤。我實話對你講,在你行兇的時候,有一個小偷就躲在呂萍的床下。而且,我還要告訴你,你根本沒有把呂萍掐死,你走後她又醒了過來,真正殺害呂萍的另有其人。呂萍被殺是有人要滅口,因為她是土地競標受賄案的知情人。你是主動交代,還是頑抗到底,兩條路由你選。”

閆國強被馬軍徹底擊垮了,不得不說出了令警察目瞪口呆的事實。

數月前,閆國強被醫院查出患了腎功能衰竭,雖說弟弟願為其捐腎,但昂貴的手術費又令他愁腸百結,萬般無奈之際,他想到了本市熱心慈善事業的知名企業家——孟繁成,就抱著一絲希望上門求助,沒想到,孟繁成當即給了他5萬元,並說過幾天再給他20萬元。閆國強遇到這樣的好人,感動得就差給他跪下磕頭了。

幾天後,閆國強再次見到孟繁成時,卻見他愁眉苦臉地變成了另一個人似的。孟繁成說,錢的事情好辦,只是他現在遇到一個過不了的坎,想讓閆國強幫他一下。閆國強立馬錶示全力以赴,並問他啥事?

當孟繁成說出想讓他去除掉一個人時,閆國強呆住了。隨後,孟繁成給他講了具體計劃,又開導他說:“我的計劃天衣無縫,何況要你殺的又是一個弱女子,而你是個身患重病之人,又沒有犯罪前科,到時候警察是不會查到你的。”

閆國強琢磨一陣,暗想:自己反正已經是要死的人了,不如賭一把,如果成功,不僅有了治病的錢,還攀上了孟繁成這棵大樹;再說,孟敢直接面告自己,說明他早有安排,如果自己不答應,怕是走不出他的公司。於是一咬牙,答應了。

其實,通過電話干擾器叫門入室、進而殺害呂萍的方法,都是孟繁成想出來的。行兇之前,孟繁成還叮囑閆國強說,萬一他被抓,就說是為了弄錢治病,只要他不連累自己,事後,自己一定會照顧好他的妻子和兒子。

案發當天中午,孟繁成以重歸於好的名義請範建明喝酒,假裝盛情將其灌醉,藉機偷偷用他的手機假冒範建明之名給呂萍發短信,說他有重要的事要與呂萍面談,讓她下午回“秘密住所”等他。而早已守候在12號居民樓的閆國強,一見呂萍果然如孟繁成所說單獨回家,立即開始了謀殺行動……

錄完這一重要口供的第二天,市公安局局長就反饋來了紀檢對文正春調查的情況。事實證明:呂萍對範建明、鄭晗等人所說她是文副市長情婦一事,純屬子虛烏有,她是為了達到商業目的,狐假虎威假冒高官情婦的。招標過程中文副市長給範建明打電話的事,也調查清楚了。那天,呂萍找到主管招標工作的文副市長,滿腹委屈地“告狀”說,範建明對她講,她的公司成立時間短,沒資格參與那塊土地的競拍,還說這事是文副市長定下來的。她懷疑範建明是打著市長的旗號,有意刁難她,所以才冒昧地來打擾文副市長,請市長給她做主。

文副市長一聽這話,十分惱火,當時就打電話訓斥範建明說,那塊土地拍賣是公開招標,呂萍的公司有資格通過正常渠道參加競標。

範建明見平白無故,文副市長為呂萍競標的事親自給他打電話,立即聯想到:他們的關係不一般。為了證實自己的判斷,範建明約呂萍見面,呂萍就把他帶到她在12號樓的“秘密”住所,假裝無意中讓範建明看了她與文副市長的“親密合照”照片(事後證明,照片是呂萍用電腦合成偽造的)。當天,呂萍不僅向範建明行賄了20萬元,還讓秘書鄭晗向範建明“獻身”。此前,範建明已接受了孟繁成的賄賂,並把標的出賣給了他,但為了討好文副市長,他只得找藉口改動標的,並將新標的透露給了呂萍。

孟繁成被“請”到了刑警大隊,馬軍不無諷刺地問他:“孟老闆,你城府夠深的啊,你讓女朋友鄭晗到呂萍的公司做臥底,竟瞞過了所有的人。”

孟繁成尷尬地一笑,誠惶誠恐地說:“馬隊長,鄭晗上大學是我資助的,我也是為了避嫌,不想讓別人說我資助她是另有所圖,才讓她去呂萍的公司上班。鄭晗做出這種違法犯罪的事,我也很痛心。”

馬軍見他還在繞圈子,突然把臉一沉,厲聲說道:“孟繁成,現在再說這件事已經沒有意義了,你還是交代利用、指使鄭晗殺死呂萍的事吧。”孟繁成渾身一顫,隨後又氣沖沖地說:“馬隊長,你可不能亂說啊,天地良心,我怎麼會指使鄭晗去殺人呢?”

馬軍不動聲色地說:“看來你是不願講了,那我就替你說吧。”

在本市東郊那塊土地的競標中,孟繁成原本志在必得,並向招標辦公室主任範建明行賄30萬元,但他最終沒有得到那塊土地。後來,他從鄭晗那裡得知,是呂萍插手使他競標失利,便心生怨恨。當時,鄭晗激憤之下,對他流露出要殺死呂萍的想法,狡猾的孟繁成表面上訓斥鄭晗,私下裡卻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於是,孟繁成先在網上散佈有關土地招標黑幕的小道消息,讓範建明惶惶不安。後又匿名給範建明打電話,要挾他給一個指定的銀聯卡賬戶匯去30萬元(他要讓其把那30萬吐出來),否則,就把他出賣標的的事捅出去。範建明將錢打到鄭晗的銀聯卡上之後,孟繁成又通過網吧給鄭晗發去一封電子郵件,“逼”鄭晗按他的計劃毒死呂萍。

讓孟繁成想不到的是,鄭晗還沒有開始實施下毒計劃,閆國強主動找上門向他求助。狡猾的孟繁成覺得讓閆國強殺害呂萍更保險、更划算,便利誘閆國強充當殺手,搶在鄭晗之前殺害呂萍。

孟繁成聽了馬軍這番話,不屑一顧地說:“馬隊長,說話是要有證據的。閆國強是因為向我要錢治病,我沒有滿足他,他才胡說是我指使他殺人的。”

就在這時,奉命去孟繁成家中搜查的警察回來了,帶回了孟繁成使用的電腦。一名刑警打開電腦,很快調出一份文檔。孟繁成一見,一下子癱軟在地。

原來,孟繁成從網吧裡匿名發給鄭晗的郵件,是在自家電腦裡擬好,然後用U盤帶到網吧發的。刑偵技術人員已將孟繁成電腦中被刪除的文件一一恢復,從而發現了那個郵件的原文。

證據確鑿,孟繁成不得不承認了犯罪事實。

被羈押在看守所裡的鄭晗,得知她敬重的“恩人”原來竟是一個道貌岸然、心如蛇蠍的偽君子時,傷心欲絕。

一起由黑心商人導演的“謀殺二重奏”就此落幕,但此案留給人們的警示卻是深刻而長遠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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