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1 直播環遊記:去金邊,去迪拜,去孟買

直播環遊記:去金邊,去迪拜,去孟買

國內直播浪潮於2016年前後到達頂峰,格局漸定,流量紅利陷入增長瓶頸,一批中國創業者開始將眼光轉向海外,希望複製國內直播巨頭的神話,為此開啟了一場全球遷徙之旅。

東南亞、南亞、中東、北非、俄羅斯……猶如幾百年前的盛唐,中國商隊沿著絲綢之路,為異域帶去瓷器和絲織品。不過,這次他們帶去的是中國沉澱了近10年的移動互聯網技術和運營模式。

此時此刻,在不同的海外市場,創業故事正在發生。以下是多位墾荒者的自述。

正翹首等待接盤俠

口述人:柬埔寨Antlive直播創始人 李孟青

2015年年底,我跟著青島市政府去柬埔寨考察,發現當地的文化娛樂生活比較匱乏落後,很多酒吧還在播放鄧麗君的歌。考慮到當地除了Facebook和Insgram,幾乎沒有視頻類的即時社交產品,我覺得打造一個直播平臺或許有市場。

2017年,我們的直播產品Antlive在柬埔寨上線。

在柬埔寨,1993年內戰結束後,當地人口銳減,部分人手握大量土地。隨著中國人到當地炒房,金邊等城市的土地從幾年前每平米幾十美元漲至超5000美元,一批新富階層因此誕生。

且當地人口年輕化程度較高,人口平均年齡為27歲,其中30歲以下的年輕人佔總人口的70%。

我當時想,如果這批人能來直播平臺消費,肯定會帶來不錯的收入。但後來的實踐表明,我的想法過於樂觀了。

當地銀行卡保有量很低,很多人還在使用存摺,喜歡將現金存在保險櫃裡的人也不在少數。因為沒有支付寶或微信這樣的第三方支付手段,平臺通過Apple pay或Google Play支付,需付扣除約30%的費率。若通過本地運營商,更是要支付60%到70%。支付手段不完善的情況下,直播用戶多通過線下充值點進行充值支付。

2017年10月,支付寶進入當地,投入大量資金進行補貼。我很高興,阿里這樣的巨頭來了,支付市場應該很快就能起來了吧?不過,直到現在,當地的支付市場依然半死不活。既是因為本地民眾長期沒有移動支付習慣,也因為當地缺乏線上支付場景。

在柬埔寨的兩年多里,因為支付難,我先後看到十餘家電商平臺倒下。很多時候,網上購物或直播利用的是用戶衝動,但如果支付過程過於繁瑣,衝動可能就冷卻了。相比電商,直播相對還好一些:直播打賞涉及到主播收入,他們可以在直播中更耐心地教用戶使用支付工具。

我們平臺上有約300位主播,幾乎都是柬埔寨當地人,我們剛去時,這些主播毫無經驗,我們只能從如何打招呼開始培訓。

當地沒有輔助管理和培訓主播的中介機構,也缺乏成熟的藝人經紀公司。為了找到合適的主播,我們和當地模特公司合作,舉辦各類選拔賽。幾個月前,我們舉辦了“全民直播選秀”,7萬多人報名,最後選出了20多位主播。

打賞、土豪經濟是直播平臺的生存基礎。相比其他市場,柬埔寨因為整體經濟水平不高,人均消費水平較低,付費意願也不太強烈。

實際上,柬埔寨直播平臺上很少有能稱之為“土豪”的。之前巴基斯坦的一位同行告訴我,他們平臺的一位土豪單次給主播刷了1萬架飛機,約合50萬美元,我們平臺還沒有這種檔次的土豪,目前榜單上打賞最多也就是幾千美元。

因此,我更多是把直播平臺看成線上流量入口。當地的廣告投放手段匱乏,主要是燈箱等街邊硬廣,通過我們的平臺,可以進行線上廣告投放和電商導流;當地娛樂行業相對凋敝,直播平臺可以打造網紅,參加商演。去年我們的主播幫助當地彩票平臺拍了一部短劇,反響就不錯。

將國內的互聯網思維簡單複製到東南亞,很多時候是行不通的。在國內,因為有諸多風投機構接盤,我們可以先燒錢,把流量做起來,再考慮其他。在柬埔寨,大部分投資機構不太懂互聯網,找到接盤資本並不容易。

目前,東南亞地區有30多家直播平臺,多數處於燒錢階段。除了YY旗下的Bigo Live,獵豹旗下的Live.me等,大部分小直播平臺在夾縫中艱難求生。

我認為,這正是巨頭收購的好時機。生存艱難,這些小直播平臺很多都願意低價賣身。作為其中之一,今年春節,我也回國尋找融資,希望能夠找到接盤俠。如果有一家互聯網或者資本巨頭,能將東南亞的眾多小直播平臺整合起來,或許能夠打造出一個“小巨無霸”平臺。

中東直播市場已成紅海

口述人:泛社交娛樂平臺Mico(米可世界)中東負責人 黃乃良

2007年,我被媒體上介紹的迪拜商機吸引,便和朋友一行六人辭掉工作,赴迪拜掘金。迄今,我在中東待了12年,既做過傳統貿易,也做過互聯網。2017年,我加入Mico。

中東是名副其實的“富得流油”,雖然並非人人都是土豪,但政府提供的福利令人豔羨。2018年11月前,如果你是沙特戶籍,沒有工作,國家每月會補助你2萬沙特里亞爾,當前約合3.5萬人民幣。如果你有工作,但每月只賺1萬里亞爾,國家會補助你剩餘1萬里亞爾。

在阿聯酋,政府補貼更是五花八門。當地居民結婚政府送地,平時送石油分紅,出國留學有國家贊助。此外,外國人想在阿聯酋註冊公司,均需當地人作擔保,保人可因此獲得一筆收入。我認識的一個迪拜公民,除了銀行的本職工作,還為一百多家公司作保,每年作保的收入就高達兩百多萬迪拉姆,約合三百多萬人民幣。

如今,海灣六國人均年收入大約3萬美元,人均消費力是中國的3到5倍。這意味著當地居民具備高付費能力。同時,這裡的總人口接近5億,網民數量超過2億,互聯網滲透率超過50%。

但當地文化相對保守,沙特地區直到2018年才出現電影院,此前很多人的線下娛樂方式是到咖啡館吸水煙。

互聯網給線下被壓抑的娛樂和社交需求提供了宣洩出口。不管是遊戲氪金,還是直播打賞,當地用戶均呈現出了強烈的付費意願。在遊戲領域,海灣六國的ARPU值(每用戶平均收入)在20美元以上,與全球ARPU值最高(25到30美元左右)的美國和港臺地區差距不大。據市場研究公司Newzoo的數據,2018年全球遊戲市場收入規模Top 20的國家中,中東地區的土耳其和沙特雙雙入榜。

在中東地區,雖然有Facebook、WhatsApp等歐美社交巨頭割據,但因為文化、語言壁壘等種種障礙,他們在本土化方面作為不多,這成了中國社交公司的機會。

如今,Mico在中東已有8000萬用戶。

對直播平臺來說,首先要解決支付問題。中東國家的金融管制很嚴格,線上支付相當不便。每月到了發薪日,公司都會堆著幾麻袋的錢。

直播平臺的充值多是現金、充值卡、銀行轉賬、和本地運營商合作等方式。我們與本地運營商建立合作關係,後者的抽成比例大概是幾個點到十幾個點。

因為支付不便,很多土豪帶著現金來公司充值。因為現金太多,怕被搶,很多人是帶著槍來充值的。這也造就了一些浪漫故事。曾有一位沙特金主為了幫一位摩洛哥主播衝擊主播榜榜首,半夜開車幾十公里去買充值卡,後來倆人喜結連理。

除了主播,對於當地直播平臺來講,土豪,才是最緊要的資源。吸引土豪來到直播平臺的因素中,面子非常關鍵——線下消費花個兩、三萬美金,花了也就花了。在線上,享受的卻是線下難以獲得的尊嚴感和榮耀感。因此,土豪為一次線上活動打賞幾十萬美元的情況並不少見。

為了維繫土豪,我們要挖空心思:有土豪來本地,需要陪吃陪玩;必要時,每個月還要飛到各國拜訪高級用戶;不時還要邀請土豪參與官方年會或小型私密沙龍等。我們還搭建了針對土豪的VIP阿語客服團隊,陪伴土豪線上閒聊,針對問題快速應答等。

3年多來,直播在中東從無到有,如今已經成了資本競相追逐的風口。30多家直播平臺在此生根發芽,其中近90%由中國團隊創辦。當地還誕生了四五百家主播公會,一切正向正規化、產業化快速發展。

這個市場漸成紅海。大小直播平臺之間高薪挖角越來越常見。競爭加劇之下,洗牌正在進行:頭部平臺被“馬太效應”加持,而眾多小平臺活得日漸艱難。

2019年中東直播市場的洗牌或將更慘烈,不過,我對整個市場的前景還是樂觀的。新來者或能進一步刺激市場,將蛋糕進一步做大。

越是危急時刻,越隱藏著更好的機會

口述人:南亞直播Streamkar創始人 顧嘉佳

南亞直播市場目前可能不會賺很多錢,但這是個非常穩定、市場潛力巨大的市場,發展到一定階段可能會迎來爆發。近兩年,美國也從技術與資金層面對印度市場進行了大力投資。

到南亞直播創業之前,我在華為的中東、南亞、歐洲和非洲分部工作過7年,從事移動娛樂相關業務,期間就一直關注直播行業。2015年,看到國內直播市場的火熱,我們決定到海外市場去試試。

當時之所以選擇南亞,主要是看好當地的市場潛力:南亞地區(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斯里蘭卡等7個國家)的人口逾18億,超過中國,且人工成本較低。

當地民眾喜歡唱歌跳舞,但線上娛樂產品匱乏,這為直播的發展提供了機會。

同時,南亞多個國家的移動支付發展相對較好:印巴兩地人口中超過60%的人需要依靠移動支付來解決支付問題。從支付條件的成熟度來講,如果中國能打90分,當地移動支付能打60到70分。支付寶和微信5年前就大舉進軍當地,阿里是當地最大支付平臺Paytm的大股東,騰訊也入股了當地第二大移動支付平臺。

我們是國內直播平臺KK投資的的海外團隊,後者在國內已經運營了6、7年,技術實力和運營經驗比較豐富,可以從技術、運營和組織運作等方面給我們支持。

我們的產品2016年年初在南亞上線。同年,小米、oppo、vivo等中國手機品牌大規模進入當地,這為當地帶來了更多的移動互聯網用戶,也提升了當地居民對互聯網的理解能力,助力了我們的發展。

但困難也有很多。因為文化的差異,招到靠譜的本地員工很難。比如,在印度招人時,面試對象經常遲到或缺席,“爺爺去世,奶奶住院”這樣的藉口頻頻出現。還有的應聘者,薪資、職位都談妥了,突然就不來了,也不說是什麼原因。這在國內很少見。

為了提升當地員工的工作積極性,我們為他們提供了“幾乎全員持股”的激勵機制,以激發他們的主人翁精神,以股東身份來更積極參與工作。

同時,我們也要入鄉隨俗,藉助當地文化管理員工。比如,有用戶會在直播平臺上騷擾主播,我們就以寶萊塢電影中常弘揚的正義感去鼓勵員工,讓他們更積極主動地去幫助平臺淨化環境。

如今,我們在南亞的業務已經相對穩定。我們的平臺上有2000多個簽約主播,分為A、B、C三級:A級可能是三四線小明星;B級有一部分是Facebook或Insgram上自帶粉絲的網紅;C級多是毫無經驗的素人主播。最受歡迎的主播,往往除了顏值,還具備“玩得開、會聊天、有親和力”等特點。

3年以來,南亞直播市場已經經歷了一輪洗牌,也死了一批企業。

這是個非常燒錢的行業,需要龐大的資金投入。一家簽約1000個主播的中等規模直播平臺,一年補貼要燒掉1500萬到2000萬人民幣。有家直播平臺,我們剛開始做時,他們已經燒了3000萬,但後來還是垮掉了。

即使是如今的大洗牌時期,我對海外市場依然充滿了信心,因為蛋糕足夠大,能容納很多玩家。

我的老東家華為發展最快的兩次,都是在全球經濟危機和廠商大洗牌的時期。可見,越是危急時刻,越隱藏著更好的機會。洗牌時,正是擅長本地化運營團隊的黃金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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