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7 國民黨內鬥文化源遠流長,桂系與蔣介石第三次下野有何關係?

1948年12月31日傍晚,位於南京黃埔路上的總統官邸火樹銀花,照耀奪目,完全一片節日祥和氣氛。然而,通過仔細觀察不難發現,在座的人們大都表情嚴肅,憂心忡忡。蔣介石說:“

現在局面嚴重,黨內有人主張和談,我對於這樣一個重大問題,不能不有所表示,現擬好一篇文告,準備在元旦發表,現在請嶽軍(張群)先生朗誦一遍,徵求大家意見。”

蔣介石的新年文告關鍵在於“個人進退出處,無所縈懷,而取決於國民之公意”等語,字裡行間無不透露下野之意。副總統李宗仁當即表示“我與總統並無不同意見”;但也有不少人無法接受,“現在是非常時期,總統無論如何不能下野!”兩種意見爭論不休,蔣介石最後忿忿說道:“並不是我要離開,是你們黨員要我退職;我之願下野,不是因為共產黨,而是因為本黨中的某一派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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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介石和李宗仁


內外交困,“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南京的初冬,雨水斷斷續續,壞消息接二連三,黃百韜兵團全軍覆滅,黃維、邱清泉、李彌、孫元良兵團陷入重圍……1948年12月8日,蔣介石致電華中“剿匪”總司令白崇禧:“情勢日緊,兵力更見不足,務令第二軍用最快方法先調南京,以濟燃眉之急,萬勿延滯,顧全大局為盼。”白崇禧覺得徐蚌戰局如此糟糕,多投入一個兵團就多送一個兵團,態度異常強硬:“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張淦第3兵團屬於廣西軍系,蔣介石無法強令,只好捨近求遠,改而抽調鄂西宜昌一帶的中央軍和川系部隊。白崇禧勉強同意第28、第20軍東調,但輪到精銳的第2軍運輸時,死活不同意,“你們把部隊都調走了,武漢還要不要”。任憑國防部長何應欽、參謀總長顧祝同費盡口舌,就是不許裝運。20日晚上,白崇禧打電話給蔣介石,“

合理的命令我服從,不合理的命令我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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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中“剿總”司令白崇禧


蔣介石氣得在日記中這樣寫道:“白總司令語意要挾,態度冷酷,甚至中途置之不理,任餘苦慰而卒未置答,餘仍以婉語再會了事。嗚呼,餘何罪惡而受此侮蔑汙辱至此。”

隨著反共軍事持續失利,國民政府軍隊減員嚴重,國民黨內部及在野小黨派、民眾團體要求停止內戰,重啟和談的聲音此起彼伏。白崇禧斷言,“蔣介石的老本快輸光了,這場戰爭已無希望”。

李宗仁更是躍躍欲試,美國駐華大使司徒雷登11月15日報告國務卿馬歇爾:“李宗仁上星期給我打了一個電話,委員長(蔣介石)繼續留在這裡,有悖國家的利益和人民的願望。”馬歇爾提醒司徒雷登,“美國不能自居於勸告蔣委員長退休的地位,或推薦任何中國人作中國政府的元首。如果提供了這類意見,就要對由此而產生的新局面擔負責任,自然而然地將使美國政府不顧美國的切身利益如何,必須支持這個繼承的政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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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駐華大使司徒雷登


但在私底下,司徒雷登根據國務院指示精神,通過私人秘書傅涇波轉告行政院長孫科,“如蔣總統下野,對於和平必有裨益”。

蔣介石聞訊勃然大怒:“

美國大使館幾乎為反華倒蔣之大本營,顯受其政府之意圖,尤以其霍夫孟在滬對記者談話,無異催逼我急倒,並使我國各反動派更形囂張。”另一方面,蔣介石感到內外交困,不得不考慮“以退為進”,特地約見吳忠信,囑其準備接替總統府秘書長職務,“觀察最近內外情形,我幹不下去了,我走開後,勢必由李德鄰(李宗仁)來過渡,你的任務是拉李上轎,等到任務完成,去留由你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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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仁和白崇禧


桂系逼宮,“無論和戰,必須迅速決定”

美國發出“棄蔣扶李”政策信號,手握重兵的白崇禧備受鼓舞,聯絡長沙綏靖公署主任兼湖南省政府主席程潛、河南省政府主席張軫等人,組織五省聯盟,利用“民意”發起和平運動。與此同時,白崇禧的代表鄧漢翔到達南京,試圖通過張群、吳忠信規勸蔣介石早日下野。

12月22日,蔣介石聽取張、吳簡要報告後,表示下野並無不可,提出三個條件:“必須先有安國保民,不受奸匪欺詐之辦法。繼任者,必須有切實準備,並須正式交替。對前方被圍之部隊,必須救援出險。”據吳忠信日記,蔣介石有意試探白崇禧,所以特別交代“需稱此三項原則乃是(張、吳)兩人揣測蔣之意思答之,絕不可以說明此事已經告知”。

白崇禧迅速跨出第二步,24日致電蔣介石,聲言“

默察近日民心離散,士氣消沉,遂使軍事失利,主力兵團,損失殆盡,倘無喘息整補之機,整個國軍,雖不辭任何犧牲,亦無救於各個之崩潰”,建議三項:“先將真正謀和誠意,轉知美國,請美國出面調處,或徵得美國同意,約同蘇聯共同斡旋和平。由民意機關向雙方呼籲和平,恢復和平談判。雙方軍隊應在原地停止軍事行動,聽候和平談判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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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崇禧執意要把蔣介石拉下臺


26日,蔣介石召集張群、吳忠信、張治中三人研商應付辦法,打算按照既定程序宣佈下野,正式告知李宗仁代理總統職權。值得一提的是,就在蔣、張等人會商中間,白崇禧幾次致電張治中,詢問事情進展,問蔣究竟如何,顯得迫不及待。

三人即刻前往李宗仁官邸,據李說法,“我表示無論如何不願承當,我推辭的原因,第一便是我確實也幹不了;第二,我與蔣先生相處二十餘年,深知其詭計多端,說話不算話,在此危急之時,他可能要我做替死鬼”。吳忠信日記則透露另一種情形,李宗仁雖然有些意外,但並無強烈抗拒之意,“我對此事十分惶恐,但當以總統之意旨為意志,如必須我看家,自當遵命。我亦可藉悉共黨懷抱,倘將來仍須再戰,仍請總統回來”。

結合史實,李宗仁主動聯繫過司徒雷登,明顯不是自己所說的那種被動、無辜,但武漢那封電報他確實不知情,事後打電話埋怨白崇禧:“

你怎麼會打這樣一個電報來呢?他們三個人跑來時,我簡直摸不著頭腦,現在事情弄得很僵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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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總統李宗仁


李宗仁半推半就,蔣介石自我安慰,“辭職下野乃為平生未曾有之快樂,惟所遺憾者,平津與永宿間被圍待援之各部未能假我以十日時間,竭力營救,亦為平生最痛苦之一事

”。至此,蔣介石下野幾成定局,不料桂系宿將黃紹竑攜帶一份事先擬好的和談方案抵達南京,高調宣稱“李先生依法繼承大任”,揚言“改組內閣,網羅全國和平民主人士充實和平陣容”,“主動爭取香港方面以前之反政府政治團體”等等。

黃紹竑求和心切當可理解,但蔣介石下不了臺,覺得桂系方案“無條件投降與毀滅國軍陰謀畢露”,轉而“決心留職奮鬥,不能再作下野之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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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系宿將黃紹竑


關鍵時刻,白崇禧絲毫不放鬆,30日再度催促蔣介石早作立斷,“當今局勢,戰既不易,和亦困難”,“無論和戰,必須迅速決定”。程潛同日亦婉言勸告,“健生(白崇禧)既有表示,難保不進而公開倡導,彼時附和者多,收拾愈難,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亟宜妥籌應付”。張軫的電文更是直接,“務祈詳審利害,通電和平,並即毅然引退,表示政治家作風,遇有良機,可望東山再起”。

勢成騎虎,張群、吳忠信、張治中為了確保蔣介石下野“軟著陸”,政權交接順利,再度協商李宗仁,最終達成部分諒解,“繼承大統”四字改為“代行總統職權”,具體方案亦作較大幅度修正,比如“組織舉國一致之內閣,其人選另行研究”,“主動爭取過去不滿政府主張和平之政治團體及人士”等,至少從字面上看溫和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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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蔣氏故里溪口鎮武陵門


引退離京,“起飛時間未定,你們不必送行”

1949年元旦,蔣介石不顧部分中常委反對,公開發表“告全國軍民同胞書”,承認自己“領導無方,措施失當,有負國民託付之重”,聲明“只要共黨一有和平的誠意,能作確切的表示,政府必開城相見,願與商討停止戰事恢復和平的具體方法”,只要國體能夠確保,法統能夠賡續,憲法嫩夠得到尊重,“

個人進退出處絕不縈懷,而一惟國民的公意是從”。

結束元旦團拜會,蔣介石找李宗仁單獨談話,告以引退準備工作必須經過一段時間,不能草率行事,望其轉告白崇禧稍安勿躁。文告發表後,蔣介石又分別覆電白崇禧、程潛、張軫等,重申決不戀棧權位,“望彼等能齊一步驟,鞏固基礎,以期可戰可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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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介石下野後仍在溪口妙高臺遙控指揮


此一時,彼一時,中共當然不會接受南京開出的和談條件,新華社連續刊發“評戰犯求和”、“四分五裂的反動派為什麼還要空喊全面和平”等社論,斥責“蔣介石希望從白崇禧手裡奪回和平攻勢的發言權,並在新的商標下繼續其舊的統治”。

1月14日,毛澤東發表“關於時局的聲明”,提出作為和平談判基礎之八項主張:“懲治戰犯;廢除憲法;廢除中華民國法統;依民主原則改編政府軍隊;沒收官僚資本;改革土地制度;廢除賣國條約;召開沒有反動分子參加的政治協商會議,成立民主聯合政府,接收南京政府及其所屬政府的一切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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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介石下野後,住在蔣母墓道旁的慈菴


面對中共強硬措詞,蔣介石的抗拒可想而知:“桂系及各方反動派因此必進一步借匪之條件,而更要挾我下野,以求投降也,餘隻有行我預定計劃,盡其職責也”。所謂預定計劃,實則就是引退準備。首先,繼續督促中央銀行庫存黃金轉移臺北、廣州、廈門三地。其次,調整人事,安插親信。比如陳誠兼任臺灣省政府主席,湯恩伯調任京滬杭警備總司令。此舉目地再明白不過,為將來再起預留政治空間和經濟基礎。

國民黨中央政治委員會討論中共八項條件,決議“派代表飛赴北方與中共談判和平”,據蔣經國日記,“會中曾有人對父親大加誹謗”,“立法委員之要求政府派員迅向共黨求和者,有五十餘人之多”。21日下午,黃埔路總統官邸再次陷入一片哀傷,蔣介石召集中央常務委員敘談,即席報告下野宣言,聲稱“和平之目的不能達到,人民之塗炭曷有其極!因決定身先引退,以冀弭戰消兵,解人民倒懸於萬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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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氏父子


很多中常委當場失聲痛哭,“總裁不應退休,應繼續領導,和共產黨作戰到底”。蔣介石語調低沉,“事實已不能,我已作此決定了,今天就離開南京”。李宗仁問:“總統今天什麼時候動身,我們到機場送行。”蔣介石說:“我下午還有事要處理,起飛時間未定,你們不必送行!”

終於,桂系如願以嘗,雖說蔣仍以國民黨總裁身份“隱居”溪口左右政局,但李宗仁畢竟成為名義上的“最高領袖”,實現了問鼎中央的夢想。躊躇滿志之餘,南京政府極力營造和平空氣,採取了一系列有助於和談的積極舉措。李宗仁、白崇禧心存幻想,“最好共產黨軍隊不要渡江,以長江為界,他們在江北,我們在江南,劃區而治,事情就好辦了”。然而,肩負中國人民解放事業的共產黨人不會答應,“要我們不過江,這是辦不到的”。

4月23日,解放軍佔領南京。毛澤東興奮地揮筆寫下《七律·人民解放軍佔領南京》的豪邁詩篇:“鐘山風雨起蒼黃,百萬雄師過大江。虎踞龍盤今勝昔,天翻地覆慨而慷。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

參考文獻:

1、程思遠:《政壇回憶》,廣西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2、程思遠:《白崇禧傳》,華藝出版社1995年版。

3、呂芳上主編:《蔣中正先生年譜長編》,臺北“國史館”2015年版。

4、《李宗仁回憶錄》,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9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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