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7 Vol.177.《哀江南賦序》|魂兮歸來哀江南,六朝駢文最高峰

Vol.177.《哀江南賦序》|魂兮歸來哀江南,六朝駢文最高峰

古代文學作品選

Vol.177

Vol.177.《哀江南赋序》|魂兮归来哀江南,六朝骈文最高峰

作品原文

粵以戊辰之年,建亥之月,大盜移國,金陵瓦解。餘乃竄(cuàn)身荒谷,公私塗炭。華陽奔命,有去無歸。中興道銷,窮於甲戌。三日哭于都亭,三年囚於別館。天道周星,物極不反。傅燮(xìe)之但悲身世,無處求生;袁安之每念王室,自然流涕。

昔桓君山之志事,杜元凱之平生,並有著書,鹹能自序。潘岳之文采,始述家風;陸機之詞賦,先陳世德。信年始二毛,即逢喪亂,藐(miǎo)是流離,至於暮齒。燕歌遠別,悲不自勝;楚老相逢,泣將何及。畏南山之雨,忽踐秦庭;讓東海之濱,遂餐周粟。下亭漂泊,高橋羈旅。楚歌非取樂之方,魯酒無忘憂之用。追為此賦,聊以記言,不無危苦之辭,唯以悲哀為主。

日暮塗遠,人間何世!將軍一去,大樹飄零;壯士不還,寒風蕭瑟。荊璧睨(nì)柱,受連城而見欺;載書橫階,捧珠盤而不定。鍾儀君子,入就南冠之囚;季孫行人,留守西河之館。申包胥(xū)之頓地,碎之以首;蔡威公之淚盡,加之以血。釣臺移柳,非玉關之可望;華亭鶴唳(lì),豈河橋之可聞!

孫策以天下為三分,眾才一旅;項籍用江東之子弟,人唯八千。遂乃分裂山河,宰割天下。豈有百萬義師,一朝卷甲,芟(shān)夷斬伐,如草木焉!江淮無涯岸之阻,亭壁無藩(fān)籬之固。頭會(kuài)箕(jī)斂者,合從(zòng)締交;鋤耰(yōu)棘矜(qín)者,因利乘便。將非江表王氣,終於三百年乎?是知併吞六合,不免軹(zhǐ)道之災;混一車書,無救平陽之禍。嗚呼!山嶽崩頹,既履(lǚ)危亡之運;春秋迭代,必有去故之悲。天意人事,可以悽愴(chuàng)傷心者矣!況覆舟楫(jí)路窮,星漢非乘槎(chá)可上;風飆(biǎo)道阻,蓬萊無可到之期。窮者欲達其言,勞者須歌其事。陸士衡聞而撫掌,是所甘心;張平子見而陋之,固其宜矣!

參考譯文

梁太清二年十月,大盜篡國,金陵淪陷。於是我逃入荒谷,這時公室私家均受其還=害,陷入泥途炭火般的困頓之中。想不到後來奉命由江陵出使西魏,卻有去無回。可嘆梁朝的中興之道,竟消亡於承聖二年。我的心情遭遇,正如當時率部在都城亭內痛哭三日的羅憲,亦如被囚於別館三載的叔孫婼。按照天理,歲星循環事情當能好轉,但梁朝的滅亡卻是無法挽回了。傅燮臨危時只悲嘆身世,卻無處尋得生路;袁安每每想及王室,便痛哭流涕。

過去桓君山的事業之志,杜元凱的平生意趣,都有著作和自序流傳於世。潘岳作《家風》敘述家族風尚;陸機有《祖德》《述先》頌揚祖先之德。庾信我剛到頭髮斑白之年,便遇國家離亂,遠赴他鄉,直至如今已到暮年。想及燕歌中的離愁別恨,心裡便不勝悲哀;與故國遺老相聚,更是來不及哭泣。當初我原想像玄豹避雨那樣隱蔽自己,遠離喪亂,卻忽然受命出使西魏,如同申包胥到了秦庭。後來又想學伯夷叔齊逃至海濱做官,結果卻失節仕周,吃起了周粟。如同孔嵩漂泊於下亭,梁鴻羈旅於高橋,楚歌再無歡樂的色彩,魯酒也失去了消愁的作用。我只能追懷往事,做成此賦,聊以記錄我的苦悶心情,既有自身危苦之言,但主要以悲嘆國哀為主。

我一天天地老去,而歸程遙不可期,這是怎樣的世道啊!馮異將軍離開了,大樹便凋零枯萎;荊軻一去不返,只留瑟瑟寒風。我懷著藺相如持璧睨柱的志氣,卻不料為不義小人欺騙;想像毛遂橫階逼迫楚國簽訂合縱盟約那樣,卻手捧珠盤未能使其成盟。我只能像君子仲儀那樣,成為戴著南冠的楚囚;或者像季孫那樣,留駐在西河的別館。我的悲痛猶如申包胥叩頭求秦時,骨腦俱裂;亦如蔡威公亡國時,淚盡而泣血。那釣臺的柳樹,已非玉關之人可見;那華亭的鶴鳴,又豈是魂斷河橋之人可聞的!

天下三分時,孫策的軍隊不過五百人;項藉率領江東子弟起兵時,也不過三千人。於是就分裂山河,割據天下。哪裡有號稱百萬的義師,竟一朝卷甲潰敗,讓作亂者肆意殺伐踐踏,如同摧割草木一般。長江淮河沒有堅強的阻擋,軍營壁壘甚至還不如藩籬堅固,使得那些作亂者得以暗中勾結,手持鋤耰和棘矜的人得以趁虛而入。莫非江南的帝王之氣,在第三百年間終止了嗎?由此可知,吞併天下,最終免不了子嬰投降於軹道的災難;統一車軌和文字,最終也無法阻擋晉懷、愍(mǐn)二帝被害於平陽的禍事。唉!山巒崩塌,已經經歷了國家危亡的厄運;朝代更迭,必然會有遠離故鄉的悲哀;天意令國家傾覆,無能君臣使國家疲敝,這可真令人悽愴傷心啊!何況舟楫無路,銀河又非乘船駕車可達的;狂風迴旋,道路阻隔,蓬萊仙境縹緲不可期。困頓者想表達肺腑之言,勞作者也須歌詠自己的經歷。我作此賦,陸機聽了撫掌,張衡見了鄙薄輕視,我都甘心承受,本是理所當然的。

解讀分析

《哀江南賦》是我國古典文學中一篇著名的長賦,寫於庾信晚年。“哀江南”出自《楚辭.招魂》的“魂兮歸來哀江南”,對於國家離亂中身陷苦難的梁朝士民表達了深切的同情,同時描寫了梁朝五十餘年的盛衰歷史,分析了梁朝興亡的原因,並對梁朝弊政和君臣弊病作了深刻的揭露與分析。庾信晚年出使西魏,留於北朝,既有國家危亡的深哀劇痛,又有漂泊異鄉的飄零之感。本篇節選其序,交待了創作緣由和全賦大意。這篇序以駢文寫成,為六朝駢文中的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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