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神之女，長相漂亮的歐律諾墨為宙斯生了臉蛋可愛的美惠三女神——阿格萊亞、歐佛洛緒涅和討人喜歡的塔利亞。她們顧盼之間含情脈脈、令人銷魂蕩魄。她們動人之處在於眉毛下的那雙眼睛的秋波。”——古希臘·赫西俄德《神譜》
正在國家博物館展出的“盧浮宮的創想——盧浮宮與館藏珍品見證法國曆史八百年”展覽，其中有一幅18世紀法國洛可可藝術大師弗朗索瓦·布歇(Francois Boucher，1703—1770)的油畫《美惠三女神托起愛神》。
圖1－1 布歇《美惠三女神托起愛神》，約1759，油畫，80-×-65-釐米，法國盧浮宮博物館
弗朗索瓦·布歇是路易十五世紀法國最受歡迎的畫家，也是洛可可藝術風格中除華託(Jean-Antoine Watteau，1685-1721)之外最為有名的一位裝飾畫家。布歇創作了一整套反映神話愛情和寓言的作品，他的繪畫筆觸細膩輕鬆，藝術風格溫婉、感性、優雅、嫵媚，十分契合洛可可藝術風格中的女性氣質，重點表現了女性的優美和撩人的魅力，體現了世俗生活的幸福感，從而在當時的法國畫壇建立起一種完全符合社會需求的嶄新的藝術規範，因此他的畫作在當時十分受人歡迎。布歇的這幅《美惠三女神托起愛神》(圖1-1 The Three Graces)描繪的是希臘神話中象徵人生幸福的美惠三女神，三位女神舉著小愛神丘比特，丘比特雙手拿著火炬，裝有愛情之箭的箭囊被挽在了左邊女神的胳膊上。丘比特點燃的是人們心中的愛情火焰，所以畫作中的小丘比特舉著的是愛情火炬。美惠三女神和愛神丘比特同時出場，周圍還有維納斯的玫瑰花相伴，通常就寓意著美麗與愛情常伴、幸福與快樂為伍。我們還注意到這幅畫是放在橢圓形的畫框中的，這是洛可可藝術喜歡弧線形的一個特點。布歇的油畫作品就常常用弧線形式的畫框來做裝飾。
【美惠三女神的身世】
公元2世紀的古羅馬地理學家帕薩尼亞斯(Pausanias，又譯鮑薩尼阿斯)在其《希臘道里志》(Description of Greece)裡曾經提到美惠女神。美惠女神在古希臘不同地區有不同的說法，名字和數量說法不一。她們的數量，一般是三位，但斯巴達人，只敬奉兩位美惠女神，後來才增加到三位女神。有的說美惠女神是宙斯的女兒，有的認為是酒神巴克斯的女兒，還有的認為是古老太陽神赫利俄斯的女兒。最普遍的說法來自於赫西俄德的《神譜》，認為美惠三女神(Graces，羅馬神話中的卡里斯Charites)是眾神之王宙斯和泰坦女神歐律諾墨(Eurynome)生下的三個女兒，從小到大分別叫作阿格萊亞(Aglaia)、歐佛洛緒涅(Euphrosyne)和塔利亞(Thalia)。
美惠三女神的母親歐律諾墨是大洋神俄刻阿諾斯(Oceanus，又譯奧克阿諾斯)之女。大洋神俄刻阿諾斯是大地和天空之神的長子，是頭號泰坦神，號稱萬神始祖，據說是後來所有神靈的祖爺爺。他的這個稱號可不是充話費免費送來的。水被認為是萬物之源，在荷馬史詩中天后赫拉曾經說：“因為我要去豐產大地的盡頭看望眾神的始祖奧克阿諾斯和始母忒提斯，是他們在我幼年時把我從瑞婭那裡接到家中精心撫育。”(荷馬《伊利亞特》第14卷)作為所有泰坦巨神的大哥，大洋神素來以能生孩子著稱，他一生的事業就是大生特生，四面八方全世界到處亂生，最後不負眾託，生了三千多位雄壯咆哮的兒子，三千多位美麗可愛的女兒。兒子女兒都是神靈，然後又娶妻嫁人，最後可以說是子子孫孫無窮盡，走到哪都有人抱住大腿喊爸爸叫爺爺。
歐律諾墨(Eurynome)是光榮的大洋神的女兒，長得自然是千嬌百媚。然而歐律諾墨還不僅僅是因為長得漂亮被宙斯看上。宙斯和歐律諾墨之間恐怕更多的是政治婚姻。因為泰坦女神歐律諾墨是天地間最初誕生的一批神靈之一，是真正的地方實力派。她的第一任丈夫俄菲翁(Ophion)，在第二代神王克羅諾斯之前曾經也做過奧林匹斯山上的統治者，只不過後來被克拉諾斯打翻在地，失去了權柄。所以宙斯和歐律諾墨相好並生下愛情的結晶美惠三女神，恐怕也有籠絡舊神之意。歐律諾墨與宙斯一家關係也很密切，曾經救過宙斯與赫拉的長子赫淮斯托斯：“當年狠心的母親想掩蓋我是瘸腿，把我從天上推下，讓我遭受大難，是她挽救了我;若不是歐律諾墨，就是繞地長河的女兒歐律諾墨，和忒提斯抱住我，我本會遭受許多苦難。”(荷馬《伊利亞特》第18卷)她的一位又聰明又漂亮的姐姐墨提斯(Metis)也嫁給了宙斯，生下的孩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雅典娜女神。
【美惠三女神的寓意】
美惠三女神（又稱三美神）很有可能最早是植物發芽、開花、結子的擬人化，後來才成為給人類帶來歡樂愉悅的女神，所以美惠三女神具有豐饒和豐產的意味。（中野京子：《名畫之謎》）有意思的是，正因為美惠女神有豐產的含義，所以雖然三美神通常被認為是未婚少女，但這三位女神最後很可能嫁了人，起碼最年輕的美惠女神是名花有主了。赫西俄德在《神譜》中把最年輕的阿格萊亞嫁給了維納斯的老公：“著名的跛足神赫淮斯托斯娶美惠三女神中年齡最小的阿格萊亞做他的妙齡妻子”。在荷馬史詩中，天后赫拉為了讓睡眠神幫忙，又許諾將最年輕的美惠女神送給了睡神：“我將把一個最年輕的卡里斯（美惠女神的統稱）送給你成婚，她將被稱為你的妻子，帕西特婭，就是你一直思慕的那一個。”（荷馬：《伊利亞特》第14卷）這位帕西特婭（Pasithea）寓意著輕鬆消遣，也是最年輕的美惠女神，但似乎和阿格萊亞不是同一人，這可能涉及到美惠女神的不同說法。
除了豐饒和豐產，美惠三女神最主要的寓意是代表著生命所能給予的最美好的一面，象徵著嫵媚、優雅、美麗、貞潔、歡樂和藝術創造的靈感。每位女神都有自己的含義。一般認為最小的阿格萊亞女神代表著耀眼光輝和光彩華麗，歐佛洛緒涅女神代表著人生的快活與歡樂，最年長的塔利亞代表著歡呼雀躍和好興致。但三美神在以後的不同時期，她們的寓意都是有差別的。在羅馬晚期作家塞涅卡(Licius Annaeus Seneca，公元前4年-公元65年)的作品《論恩惠》(De Beneficiis)中，美惠三女神代表著慷慨、愛心和回饋。15世紀佛羅倫薩的人文學者認為美惠三女神象徵著愛情的三個階段，男人和女人因為魅力的相互吸引，引起愛的慾望，最後得到愛的滿足。也有人認為她們貞潔、優雅與愛慾的化身。
美惠三女神洋溢著青春的美妙光環，擅長於音樂、舞蹈和詩歌，是娛樂和歡宴的絕對主角，她們常與繆斯女神們在一起，在奧林匹斯山上翩翩起舞，為眾神的歡宴助興，所以與主管文藝的太陽神阿波羅關係密切，但她們作為優雅歡樂的代名詞，負責把愛與幸福散播在人們的心中，又常常與小愛神丘比特在一起，一般是作為維納斯女神的隨從出現。
【美惠三女神的衣服】
圖1-2-1 波提切利《春》裡的美惠三女神
圖1-2-2 波提切利《春》，約1480，蛋彩畫，205×315釐米，意大利佛羅倫薩烏菲齊美術館
美惠三女神是經久不衰的藝術主題之一。弗朗索瓦·布歇的《美惠三女神》是一幅具有洛可可藝術風格的美惠女神油畫，並不是很有名。我們印象最深刻的一幅描繪美惠三女神形象的畫作是佛羅倫薩著名畫家桑德羅·波提切利(Sandro Botticelli 1445—1510)於1485年創作的經典蛋彩畫《春》(圖1-2)。在維納斯那如夢如幻的神秘花園之中，我們陪伴著美惠三女神，欣賞著甜蜜愛情的花朵，感受著美滿婚姻帶來的春意。波提切利畫筆下的美惠三女神，其含義與佛羅倫薩的人文學者所認為的的象徵意義一樣，左邊是快樂或愛慾女神，中間是貞潔女神，右邊是魅力與優雅女神。
圖1－3喬凡尼•巴蒂斯塔•納爾迪尼《美惠三女神》，1571，油畫，匈牙利布達佩斯美術館
值得注意的是，波提切利筆下的美惠三女神是穿著衣服的，雖身披薄紗，姿態仍很動人。這一點在描繪美惠女神的畫家中不能說絕無僅有，但也很少見。16世紀意大利風格主義畫家喬凡尼·巴蒂斯塔·納爾迪尼(Giovanni Battista Naldini 1537–1591)曾經創作過一幅風格主義的油畫《美惠三女神》(圖1-3 The Three Graces)，收藏於匈牙利布達佩斯美術館。這幅畫裡的美惠三女神也是穿了衣服的。 納爾迪尼是蓬托爾莫(Jacopo da Pontormo，1494-1556)的學生，曾在蓬托爾莫工作室學習了7年之久，是蓬托爾莫藝術風格的忠實追隨者。蓬托爾莫很有名，可以說是意大利風格主義藝術風格的開創者。為了在繪畫創作上求變求新，他提出了一種在造型上自由和諧，線條誇張，具有戲劇化力量的藝術手法，與文藝復興時期古典主義手法針鋒相對。這種藝術風格後來被稱為風格主義或樣式主義，持續時間大概從1520年至16世紀末，此後被巴洛克藝術風格所取代。風格主義是現對於古典主義來說的，它的主要特點是：第一，畫作中人物較多、結構複雜;第二，繪畫色彩較為誇張，視覺刺激性較強，不注重空間處理的邏輯性;第三，人物造型上較為誇張，通常會採用拉長肢體或者頸部等手法使人物變形。風格主義的核心是畫家故意表現出繪畫的技巧，以創造出不均衡的畫面效果，而古典主義，則是在畫作中掩飾自己的繪畫技巧以顯得自然。
後世的畫家會如何描繪美惠三女神呢？穿著衣服還是沒穿衣服？敬請期待下一篇章！(未完待續）
（“閒話美術史”系列即將由中國青年出版社整理出版，敬請期待美柔汀著《名畫裡的神話：從潘多拉到芙羅拉》（暫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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