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1 亮鏢臺(傳奇故事)

二月二,亮鏢臺。亮鏢臺,顧名思義,就是所有鏢局共同出資搭建的擂臺,以武會友。

今年的二月二,最後奪魁的是個醜陋的疤麵人。疤麵人自稱肖黑,幾家鏢局爭相出資想聘請肖黑為鏢局效力。肖黑卻哈哈大笑,揚長而去。不久後,就有人聽說肖黑成了馬仁山匪眾之首。大夥兒這才明白,肖黑竟然利用了亮鏢臺,征服了馬仁山眾匪,成為了大首領。

馬仁山是出城要道,自從肖黑成了匪首之後,因為他武功出眾,便肆無忌憚,專門搶奪鏢貨。好幾家鏢局都損失慘重,卻又無力剿匪,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肖黑在馬仁山橫行。

七月半,鬼亂竄。這一天,城外的一片空地上,卻萬頭攢動。空地中間,已搭好了亮鏢臺,臺上火把通明,把漆黑的夜燒出了一個大窟窿。

這是一次計劃外的亮鏢,組織者是城內的珠寶商會。每年的這個時候,商會都會運大筆的銀子出城採買珠寶玉石。今年肖黑攔道,商會不得不慎重行事,盼著能找到一個真正的高手,護送這批銀子出城。

天色盡黑,亮鏢臺上依然燈火通明。現在,臺上站著的人名叫丁一。丁一的名字簡單,但武功卻著實不弱。幾番輪戰,幾個武師都被他輕鬆地挑下臺去。按照規矩,丁一可以休息半個時辰,觀看別人打擂,勝者再和他較量。可是,夜漸深,已經沒有人再上臺比武了。

如果一炷香之後,再無人應戰,丁一便是這次亮鏢臺的霸主。一炷香的工夫眼看就要到了,臺下的人漸漸散去。就在這時,臺下有人輕咳了一聲:“我來試試。”

循聲望去,一箇中年人拄著一根柺杖,一跛一跛地走到臺上。

跛腳人上臺自報家門,名叫袁魁。

丁一哈哈一笑,命人將自己的雙眼蒙上,分明是不願佔了跛子的便宜,要用盲刀和他一戰。袁魁也不生氣,舉起了手中的柺杖,說道:“出招吧!”

丁一不再謙讓,手中的刀虛虛實實,分三路砍來。袁魁往後稍退,身子自然傾斜,從一片刀影中逃脫。與此同時,袁魁手中的柺杖竟反身刺向了丁一的腰間。丁一功夫了得,憑空一個鷂子翻身,躲過了一擊。

兩人鬥在一處,袁魁彷彿對丁一的招式瞭如指掌。丁一用盡了方法,也沒能擊中袁魁。袁魁的柺杖走位卻異常精準,令人捉摸不透,招招直指丁一,兇險異常。

終於,丁一身形猛動,欺身上前,做刀劈華山之勢,不承想,胸前露出了一個空當,袁魁的柺杖趁虛而入,正頂在了他的咽喉之上。丁一就像是一個自投羅網的獵物,而袁魁的柺杖正在守株待兔。

丁一扯下矇眼之罩,他輸了。亮鏢臺下,一片叫好之聲。毫無懸念,袁魁才是今天的霸主!

袁魁和丁一都成了鏢師。丁一雖敗,但也是個上等的鏢師,只不過身份和袁魁已不可同日而語。

8月,商會的鏢銀就要上路了。

天空陰霾,一輛高大的鏢車緩緩出城,車輪滾滾,發出“咿呀”的扭動聲,可見車中所載不輕。鏢師個個頭戴斗笠,一路沉默著前行,彷彿都明白,一場惡戰在即。

鏢車行至馬仁山,兩旁怪石林立,只有一條一車寬的小道可容通過。驀地,一聲呼哨,怪石之後一群匪徒叫囂著衝向道路。山後更有幾騎快馬,奔至鏢車前,肖黑立馬揚刀,一張疤臉兇狠而又得意。

為首的鏢師除下斗笠,抱拳說道:“肖大當家,在下丁一,路過貴地,求財不求災,懇請借條路,還望通融。”

肖黑一聽,面色一變:“你是丁一?袁魁哪兒去了?”

丁一哈哈一笑:“袁魁押了趟鏢和我同時出發,但為了讓開馬仁山,已經繞道從遠路出發了。”

肖黑暗叫一聲不好,看來是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丁一的鏢,只是假象,真正的鏢銀已經上路。

肖黑策轉馬頭,喝了一聲:“二當家,拿下丁一。其他人隨我來。”說罷,跨下黑馬箭一般飛馳而去。幾騎快馬緊隨其後,揚起一片煙塵。

另一條路,道路偏遠,行車緩慢。肖黑快馬相追,遠遠看見一輛鏢車正在途中休息。

幾騎快馬突奔而至。幾個鏢師起身提刀,為首的正是袁魁,只見他面不改色,懶洋洋地起身,抱拳拱手:“肖大當家,袁某在此恭候多時。”

肖黑仰起疤臉:“識相的,留下鏢車,饒你不死。”

袁魁淡淡一笑:“鏢在人在,鏢失人亡。”袁魁拄著柺杖,跛著腿護在鏢車之前,臉上似笑非笑,彷彿根本沒把肖黑放在眼裡。袁魁後有鏢車,肖黑只有下了馬,緩緩向袁魁逼進。

肖黑沒有輕易出手,對手是亮鏢臺的霸主,武功自是不弱。袁魁彷彿成竹在胸,依然一動不動。兩人如同兩狼對峙,誰也不願先行發難。

良久,樹林間傳來一聲鴉噪。肖黑的馬刀終於裹著疾風逼向了袁魁。袁魁依然沒動,就這麼直直地看著肖黑的馬刀劈向了自己的胸前。

肖黑簡直不敢相信,袁魁的胸前裂開了一道長約尺餘的傷口,有血汩汩而出。袁魁的一隻跛腿彷彿再難支撐,搖搖欲墜。僅一招,勝負已分。其餘幾個鏢師瞬間做鳥獸散,狂奔逃命去了。

肖黑刀指倒地的袁魁:“這是為什麼?”袁魁慘然一笑:“我本只是個唱戲的武生,還落得一身殘疾,根本不是你的對手,還手何用?鏢車是你的了……”

肖黑腦中“嗡”的一聲:戲子?亮鏢臺的最後一場決鬥,只是一場戲?

打開鏢車,車中除了幾塊碎石,哪有一丁點銀兩?

馬仁山狹路,二當家的屍首撲在路邊的亂石之上。

肖黑氣喘吁吁地趕到,終於明白,丁一的鏢車才是真正的鏢銀,丁一也才是真正的亮鏢臺霸主。而袁魁,只是他們早已設計好的一場戲,讓人虛實難測。二當家根本不是丁一的對手,喪命刀下,鏢車早已遠去。

肖黑疤臉扭曲,追!這趟鏢,肖黑被人戲弄於股掌之間,他不甘心。

肖黑的馬還沒有踏過馬仁山境,卻見前方路口,閃出幾個鏢師,為首的正是丁一。丁一面無表情:“肖大當家,不用追了,鏢車已走遠,我在此守候,只為見識一下肖大當家的武功。”

丁一堵截肖黑的去路,確保鏢銀的安全。肖黑也不說話,催促跨下馬,手中的馬刀掄圓,夾著風聲向丁一砍去,恨不得能立即將他砍為兩斷。

丁一猛一矮身,手中刀只輕輕一擋。肖黑的馬一聲悲鳴,失蹄在地。馬腿間鮮血淋漓。馬跌倒的剎那,肖黑騰空翻了個筋斗,穩穩落地。

丁一刀上的馬血兀自還在滴落,人已欺身到了肖黑的近前。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較量,根本不用再多的言語。

肖黑避過了丁一的攻勢,馬刀反刺,兩刀相交之聲不絕於耳。

天色已晚,黑暗漸漸籠罩了大地。圍觀的匪徒和鏢師都各自點亮火把。

突然,陰風四起,吹得火光搖曳。一場暴雨,來勢兇猛。火把漸次熄滅,整個馬仁山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肖黑聽風辨位,和丁一仍然你來我往,但出招都變得非常謹慎。

一道閃電劃破了夜空,肖黑趁著電光,瞅見了丁一左側露出了一個空當,心中狂喜,於驚雷未響之時,刀貫全身之力,以求一擊成功。

肖黑明明看見丁一的走位,可是刀卻砍空了。失去了重心的肖黑心中一涼,丁一的這招分明是誘敵之招。肖黑的胸口也同時一涼,他聽見了快刀劃開胸膛的微弱之聲。這聲音撕開了肖黑內心的恐懼,對死亡的恐懼。

驚雷炸響,肖黑彷彿被雷電擊中一般,在暴雨中挺立了一會兒,轟然倒地。肖黑嘴裡不甘地念道:“盲刀!”

又是一道閃電,匪眾見肖黑倒地,驀地四散奔逃,轉瞬無蹤。

肖黑死了,丁一平安歸來,商會和鏢局爭相為他慶功,因為丁一不但護鏢成功,還是個為民除害的英雄。

丁一謝絕了眾人的好意,獨身來到野外的一處孤墳之上。孤墳前的碑上寫著“袁魁之墓”。

丁一在墳前長跪不起,喃喃地念道:“袁兄,如果不是你分散了肖黑的注意力,我也沒有把握能護鏢成功。也正是因為你拖延了時間,我才能發揮了盲刀的威力,斬殺了肖黑。可這些功勞,你卻無福消受,你要求的銀兩,我會如數送到你的家中,並從此告別江湖,照顧你一家老小。”

袁魁,一個戲臺中的武生,因為跛腿斷了生計,為換取一點兒微薄的酬勞去養活家人,只有獻出生命。而所謂的江湖,人們眼中除了看見生者的榮光,又有誰能體會死者的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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