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4 古巴新國家元首的艱難改革


古巴新國家元首的艱難改革

10月10日,在古巴哈瓦那,迪亞斯-卡內爾(中)出席古巴第九屆全國人民政權代表大會特別會議。圖/新華



銀髮、黑色西裝、紅領帶,是迪亞斯-卡內爾的標誌性形象。當地時間10月10日,卡內爾登上古巴第九屆全國人民政權代表大會特別會議的主席臺,接受580名出席代表的歡呼。這次會議上,卡內爾當選為古巴歷史上的首位國家主席。

從2018年4月19日接替86歲的勞爾·卡斯特羅成為古巴國務委員會主席兼部長會議主席開始,迪亞斯-卡內爾已經執政古巴一年有餘。作為古巴新國家元首,卡內爾的不同尋常之處除了因為身份從國務委員會主席變成國家主席外,更因為他不姓卡斯特羅,而且他比前任領導人年輕了近三十歲。

不過,卡內爾放棄了領導部長會議的權力。一位總理將在得到他的提名後成為政府首腦,與他共同“接班”。

英國廣播公司(BBC)並不看好卡內爾的新政,稱這位59歲的古巴領導人上臺只意味著“象徵性的改變”,短期內不會出現特別重大的改革措施。但彭博社則分析認為,

“卡斯特羅時代的終結意味著改變的機會,迪亞斯-卡內爾沒有理由不抓住這些機會。”

分權制衡


2013年,一批在高等院校任教的古巴知識分子創立了一個時常批評國家政策和領導人的博客。博客很快被封禁,但教授們卻接到通知:剛剛出任古巴國務委員會第一副主席的卡內爾想接見他們。

卡內爾生於1960年,那時古巴革命剛剛結束,菲德爾·卡斯特羅開始主持古巴共產黨和古巴政府工作,直到2006年菲德爾的弟弟勞爾出任古巴共產黨中央第一書記、國務委員會主席兼部長會議主席、革命武裝力量總司令,成為該國最高領導人。

那一年,卡內爾已經是古巴東部奧爾金省的省委書記,也是古共中央政治局最年輕的成員。三年後他被調到首都哈瓦那,成為勞爾政府的高等教育部長。2013年,這位電氣工程師出身的官員正式成為勞爾的副手。“你可以將勞爾和卡內爾視作一對導師和門徒。”《華盛頓郵報》報道稱。

博客遭遇封禁的古巴博主們很快見到了這位“勞爾的門徒”。一位與會者後來回憶道,他們本來準備向古巴的“二把手”陳述,這個批評平臺有益於古巴社會,但迪亞斯-卡內爾到場後的第一句話是:“你們能否繼續你們做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話,你們是否需要幫助?”

這些博主們當時還不知道的是,那時勞爾和卡內爾已經開始籌劃古巴的政治體制改革。五年後,勞爾將國務委員會主席和部長會議主席職務一併讓與卡內爾,同時領銜組建起33人的憲法修訂團隊,著手改造1976年憲法。2018年7月,憲法草案公佈。四個月後,古巴人民政權代表大會表決,將對新憲法進行全民公投程序。2019年2月24日,90.61%的投票民眾支持修憲。4月10日,新憲法正式生效。

2019年憲法完全改變了1976年憲法規定下的國家領導機關。國務委員會主席和部長會議主席職務都不復存在,國家元首職能由新設的國家主席承擔,部長會議則由國家主席提名的總理負責。“新的社會現實意味著憲法必須更新,”卡內爾稱,“新憲法將反映國家的現在與未來。”

美利堅大學公共事務教授威廉·萊奧格朗認為,這次權力結構的調整可以提高中央政府的效率,而擁有更多自治權的地方政府不必“什麼都等待哈瓦那的指示了”。克林頓政府前中美洲事務官員泰德·皮克科裡則更加關注古巴行政機關的制度化和專業化,“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變化可能會為更大的內部變革提供一些小小的機會。”

在前白宮中美洲事務顧問丹尼爾·埃裡克森看來,這是一種新的分權制衡機制。他還撰文分析指出,在新憲法的框架下,古巴新設立了省長(Governor)職務,這意味著15個省區將分去一部分中央權力。波士頓大學教授、前英國駐古巴大使保羅·黑爾則擔心,國家主席職能和總理職能的分離“意味著對未來改革領袖的制約”。

對此,國務委員會委員奧梅羅·阿科斯塔強調,卡內爾還保有提名總理人選的權力,所以他“不是一個象徵性的、有名無實的國家主席,而是一個在政府擁有真正職能的主席”

在拉美對話組織專家白瑞東(Ricardo Barrios)看來,卡內爾目前的處境是暫時的。“未來,雖然總理將負責行政事務,但預計國家主席將作為武裝力量總司令和古巴共產黨的領導人保持更大的權威。”

在2021年的黨內選舉前,古巴共產黨和軍隊的最高領導者依然是勞爾·卡斯特羅。康奈爾大學國際關係教授弗洛里斯-馬西亞斯認為,在改革推進的過程中,這其實是有利於卡內爾執政的安排,“能讓他更順利地擔任國家元首的職務。”

勞爾的動向也體現了他保留職務並不意在威脅卡內爾的執政地位。《紐約客》報道稱,勞爾正計劃搬到古巴東部城市聖地亞哥。這座城離他和哥哥出生的農場不遠。“考慮到他的年齡,他可能不會在目前的職位上待太久。”

這也是為了呼應新憲法的承諾:國家領導人任期5年,最多連任兩屆,且開始第一個任期時的年齡不得超過60歲。

10月10日的特別會議上,古巴共產黨第二書記、國務委員會副主席何塞·馬查多等革命元勳退出政府領導層。

“馬查多離開國務委員會是非常重要的。這表明勞爾已經成功地讓自己身邊的80多歲群體中的大部分人退休。”得克薩斯大學政治學教授洛佩斯-列維分析道。

取而代之的是更多元的領導層:國務委員會中首次出現多達三位女性成員;新當選的國家副主席梅薩去年4月成為古巴歷史上第一位擔任國務委員會副主席的黑人。

不過,新憲法雖然刪去了1976年憲法中“朝著共產主義社會前進”的表述,但依然堅守古巴的基本政治制度。

馬克思列寧主義和源自菲德爾·卡斯特羅的古巴革命主義,繼續被確立為國家的指導思想。

回應民眾呼聲


2019年10月11日,報道卡內爾當選古巴國家主席的各國記者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在就職典禮現場,常駐古巴的多數外國記者被拒之門外;但與此同時,古巴政府在社交網絡上對新當選國家主席的講話進行文字直播,信息比國家電視臺的直播更及時。此時距古巴政府向普通民眾開放手機互聯網服務,才過去不到一年。

擴展互聯網服務只是古巴經濟、社會改革的一個縮影。2006年上臺後,勞爾·卡斯特羅認為,古巴“過度集中化”的經濟社會模式“束縛了社會和整個生產鏈的發展動力”,隨即進行了一系列改革。

2008年,勞爾主持了土地私有化改革;2010年,古巴公民創立小型私營企業的禁令被解除;2011年,房地產市場開放,人民可以買賣房產;2013年,卡內爾參與主持的免費無線網絡建設展開,普通民眾開始越來越多地接觸互聯網。

當年在推動開放互聯網時,時任國務委員會第一副主席的卡內爾多次對政府高層表示:“我們要把革命內容放到網上去,這樣才能真正讓古巴人民遠離那些腐朽、低級的東西。”這樣的表態,也被看作卡內爾為了更有效地說服黨內的保守人物。

但是,一些改革由於缺乏法律支持,未能有效推行,憲法則成為黨內保守派阻止勞爾改革的工具。2017年,古巴政府暫停向私營企業發放執照,理由是“需要時間來確保新一批企業家繳稅並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經營。”

在此背景下,不充分的改革未能緩解嚴峻的經濟形勢。官方數據顯示,2018年,古巴財政赤字已經增加到國內生產總值(GDP)的8.7%,工業產出僅為1989年以來峰值的三分之一,礦業、漁業、農業等支柱產業產值已經連續四年下降。與此同時,古巴的經濟增長率只有1.5%。

這也使得古巴社會對卡內爾寄予厚望。據BBC報道,許多人都在觀望,看他是否會撤銷對新的私營企業牌照的凍結,至少表明對私營企業概念的一些支持。

2019年4月生效的新憲法是勞爾和卡內爾對民眾呼聲的回應。雖然依然避談“個人富裕”的話題,卡內爾也一再強調古巴不會有資本主義復辟的空間,但“市場的作用”第一次被寫入憲法,“私營經濟”首次成為古巴經濟的組成部分。新憲法還保護財產不被徵用、保證政府徵用時的補償,並承認外國直接投資是古巴經濟發展的重要貢獻者。

美利堅大學公共事務教授威廉·萊奧格朗稱,這份文件為古巴新興的私人部門提供了迄今為止從未有過的牢固的法律基礎。

“我們要建立獨立、民主、繁榮和可持續發展的社會主義。”古巴人民政權代表大會主席拉索也在國家電視臺演講中指出。

直觀的改變已經發生在通信行業。2018年11月,古巴政府全面解除對手機連接互聯網的限制。官方文件顯示,三年前政府還只計劃到2020年前讓60%的手機用戶接入互聯網。

新憲法中另一項很受關注的改革是將婚姻的定義從“一男一女之間”改為“兩人之間”,為同性婚姻立法預留空間。在此前關於憲法修訂的人民政權代表大會辯論中,這種轉變已經早有預兆。古巴媒體著重報道了瑪麗拉·卡斯特羅呼籲同性婚姻立法的發言,這位55歲的人民政權代表正是勞爾·卡斯特羅的女兒。

卡內爾本人也是同性婚姻合法化的支持者。據路透社報道,早在上世紀90年代擔任比亞克拉拉省委書記時,卡內爾就曾許可幫助性少數群體的團體活動。那時他也以熱愛搖滾樂、騎自行車上班和“對留長髮態度寬容”而聞名。

不過,並不是所有改革都像開放互聯網和同性婚姻合法化那樣順利。目前,古巴被凍結的餐館和出租房牌照發放仍無重啟的跡象。此外,在新憲法草案首次公佈前夕,人民政權代表大會還通過了一系列針對私營企業的嚴厲的稅收和監管法案。

外界因此對迪亞斯-卡內爾的經濟改革能否執行感到擔憂。“如果外國投資者在與古巴官僚機構打交道時會遇到這些問題,僅靠憲法是無法吸引投資的。” 萊奧格朗指出,“新憲法為潛在繁榮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指明瞭道路,但要實現這一目標,還需要更強的政治意願和實際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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