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8 竹馬送我祖傳戒指:我要讓你做我太太

竹馬送我祖傳戒指:我要讓你做我太太

1

他不喜歡沈如,周崇從十七歲就清楚意識到了這個事實。

依稀記得那是個冬日的午後,他在太平街的店鋪相中了一隻海東青,嫌棄店家送的鳥籠太過寒磣,興沖沖跑進周公館同管家索要一個大些的籠子把海東青帶回來。

周督軍正和部下開會,嫌他聒噪,斥道:“何事惹你這麼開心?就不會跟沈家的阿如學學,靜下心多念些書。”

他眼中光芒霎時黯淡了幾分,沒尋到管家,抬腳便要出客廳,卻又被周督軍喚住:“你得了什麼稀罕寶貝,叫上阿如一起去看看。”

縱有千般不情願,周崇到底還是不敢忤逆父親的意思,回了西院把沈如接出。

他曉得周督軍一向喜歡沈如比喜歡他要多許多,他上頭兩個姊姊死在戰亂中,沈如被接到周家時年歲尚小。周督軍思念早夭的女兒,她又極其乖巧懂事,周督軍便把所有關懷與疼愛都給予了沈如。

汽車開了將近半個鐘頭才到,他一言未發,所有不快盡數寫在臉上。沈如不曉得自己哪裡又招惹了他,坐在後座默聲背誦洋文課本。

周崇刻意將剎車踩得極重,她受不住慣性,身子往前傾去,這時才聽見他說:“姑娘家念這麼多書有什麼用。”

沈如並沒有因他突如其來的小小捉弄而生氣,揉了揉額頭:“薛家小姐不也計劃去歐洲求學嗎?”

提到薛盈,他的語氣好歹軟下幾分,拾起西裝外套下車,走前交代她:“在外頭等我就好,太平街的小巷賣的都是猛禽,你一個姑娘家別往裡頭湊熱鬧。”

話雖這樣說,可週崇知道沈如必定是不服氣的。她從小就被周督軍當男孩兒養,騎馬射擊樣樣精通,這幾年又在新式學堂裡接受教育。就連他家老子都感嘆過,若沈如是個男兒身,趕上亂世,定能掙下不菲功業。

周崇從來對這些溢美之詞嗤之以鼻,在他看來,沈如與那些富貴小姐唯一不同的是,她骨子裡多少攢著幾分傲氣,不肯認命,但終歸還是得認命。

沈如不與他爭辯,等他走了以後,她伏在窗口看天際變幻的流雲,漸漸睏意漫上來,蜷在後座睡了過去。

這一覺並不踏實,過不久外頭驟然喧譁起來。沈如醒了過來,下車問過路人才知,周家三少相中的海東青突然掙脫腳鏈,將他撓傷了。

沈如趕過去時不算太晚,闖禍的海東青在花廳裡撲稜,周崇被逼至角落,手中無防身器具。海東青突然發狂,連平時馴養它的主人都不敢上前。見狀,沈如從小提包中取出槍,一顆子彈精準地打中它的左翅,為周崇解了圍。

哪成想他壓根不領她的好意,拉她出了店門,壓低聲音,恨恨道:“你曉得要尋到一隻品相俱佳的海東青要花費多大功夫嗎?我還沒來得及給盈盈瞧過,你這一槍下去,它便不中用了。”

沈如笑了笑,看著他臉上鮮紅的抓痕:“我當時就應該讓那鳥兒把三少的眼珠子摳下來,再出手的。”

周崇當即被她氣得說不出話。

2

縱然周崇脾性再硬,在自家老子面前還是得敗下陣來。

周督軍見他面上多了幾道來歷不明的紅印,問過他身邊的侍從官,這才想起他那天說相中了一隻海東青。

周崇平素遊手好閒慣了,鮮少給他掙臉,想到這些,周督軍越發氣不打一處來,挑了一個黃昏讓管家把周崇領到祠堂,數落他近來幹過的好事。

這一跪便是大半宿,到了子時,周崇又累又困,睡意昏沉,隱約嗅到飯菜香。定睛細看,沈如不知何時提了食盒進來。

她跪在他旁邊的蒲團上,打開食盒:“督軍說讓你反省,你竟當真不去吃飯。周伯伯心憂,喊我過來瞧瞧。”

周崇極有骨氣,連看也不看:“不是說得跪到明日早晨七點整才可以走嗎?”

沈如把碗筷擺在他面前,指著脖頸上與周崇別無二致的紅色抓痕:“我與周伯伯說過了,海東青突然狂性大發,你是因我才受傷的。”

周崇眄她一眼,覺得她施小計將自己弄傷甚是無趣,淡淡道:“你倒是有心。”

她不做聲,低頭為他佈菜,露出一截雪白細膩的脖頸。周崇心底好奇她是如何仿得一模一樣,盯著那上頭的印子看得出神,不由往她旁邊湊了過去。

清幽淡雅的梔子香縈繞鼻息間,沈如喜好這種花,花開時節總愛往屋子裡插上一束。庭院裡那一大叢梔子,應是悉數盛開了。

眼下正值七月,一聲悶雷響過,外頭驟然下起雨來。

她被雷聲驚到,正要抬頭,這時屋裡的電燈俱滅。

一道閃電劈開雨幕,照亮夜空。周崇望向她,將她的煞白麵容盡收眼底。

他知道她害怕打雷下雨的夜,那年他父親南下攻入宛州,樹敵無數。有人買通殺手雨夜行刺,是沈副官拼死擋住,他父親才有了今日三省督軍的頭銜。

沈副官被抬上來時,身中二十九槍,整個人宛如剛從血水中打撈上來。沈如被僕人牽著,因之前染了風寒的緣故,雙頰燒得紅通通的。她安靜乖巧,似一尊瓷娃娃,卻還是讓周崇發現了她趁人不注意背過身悄悄抹淚。

從那以後,沈如被周督軍接到身邊親自教養,吃穿用度一律與周崇無異……

多少年前的往事,在一個雨夜重又浮上心頭,他輕輕抓住沈如的手:“阿如,我在。”

語氣竟溫柔到連他自己都不願相信。

3

周崇其實並不厭惡沈如,自他七歲起,她就成了他的玩伴,與他一起唸書。

最艱難時,周督軍遭盟友暗算,宛州失守在即。周督軍讓副部連夜開車把他和沈如送出城,車窗外飄著鵝毛大雪,他坐在後座一言未發,緊緊抿著唇。

十二歲的沈如捧著他冰涼的雙手,低聲告訴他:“阿崇,你不要害怕。”

他望著她,她有著江南女孩子的秀氣,眉眼盈盈。可細一看,那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中卻蘊著一絲似有若無的凌厲。

論年紀他還長她一歲,偏偏她事事都要比他出色許多。周督軍惱他不成器,常當著沈如的面數落他。

日子一久,他漸漸不喜與沈如親近,免得又遭自家老爹奚落。

直到遇見薛盈,周崇才發覺,原來世上還有這樣溫婉動人的女孩子,嫻靜不張揚,如一株靜悄悄盛開的藤蘿。

他父親並不喜歡薛盈,周督軍心裡早就定下了人選,他只滿意沈如,但卻不是周崇屬意的女孩兒。

周崇雖不討厭沈如,可也不希望她就此成為他日後要娶的妻子。

沈如深諳這點,無事時決不會來打擾他,反倒他主動去找她的次數要多上許多。

譬如這次,他惹惱了周督軍,被罰在老公館思過七天。可薛盈後日就要坐火車南下,去香港搭乘那艘開往英國的郵輪,一刻也耽擱不得。

他找到沈如,央求她想法子把他帶出門。

沈如說:“你曉得的,周伯伯這回是真的動了怒。”

周崇沒臉沒皮湊上前:“你不是喜歡莎翁的十四行詩嗎?回頭我弄一套英文全集送你。”

她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到底點頭答應了他。

她的藉口並不高明,不過是託詞學校要辦慶典,她想請周崇與她同去百貨商場,幫她挑一條合身的洋裙。

周督軍樂於見到周崇主動與她親近,於是破例允了周崇離開老公館半日。

北邊正在打仗,這年月兵荒馬亂,火車站擁擠得很,沈如便說在外頭候著他。

他亦不喜當著沈如的面與薛盈道別,買了一張月臺票,匆忙擠進車站,尋了良久才找到薛盈要坐的那趟車次。

趕上將要發車的點,他來不及上到車廂,敲了敲窗玻璃,把一個戒指盒遞給薛盈:“洋人都興送銀戒指,我不曉得你喜不喜歡,便做主挑了一枚送你。你若喜歡,隨便戴著玩兒。”

薛盈搖頭,想把東西還回去:“阿崇,使不得的。”

“原本想把我阿孃留下的那枚玉玲瓏送你,被我家老子藏起來,翻遍了也沒找著。”周崇按住她的手,故作輕鬆地笑。

車頭吐出濃濃黑煙,他知道他再也留不住她,一點一點挪開手:“說好了,我等你三年,三年後你回來嫁給我當太太。”

她眼中盈了一汪水意,低頭輕吻他的手背,便當是最後與他告別。

4

周崇出來的時候,沈如立在馬路對面,手裡拿了份小報,他過了街朝她走去,問:“當真要去城南逛?”

她把小報對摺放入提包,笑著說:“原本就只是託詞,我自個兒去便成,不必勞煩三少。”

周崇覷她一眼,他清楚她是故意支走他,不知為何心裡突然不是滋味,脫口便說:“我正好下午無事可做,去逛逛也不錯。”

周崇叫了輛黃包車去城南新開的洋貨商場,奈何他並不熱衷出門陪女孩子買東西。

沈如反覆挑選樣式,他便在一旁看懷錶上指針滴滴答答地走。到最後等得不甚耐煩,指著其中一條墨綠色的裙子:“你不是喜歡這種顏色嗎,就要這件,我去結賬。”

沈如抬眸看了看他,放下那兩件反覆對比的白洋裙,輕聲對導購說:“請幫我把這件包起來。”

回去時她一路皆是沉默,周崇自知先前在商場態度有些惡劣,尋機與她搭話:“你們女校打算辦什麼慶典?”

“畢業慶典。”她輕輕將腳下的一顆小石子踢遠,答話那會兒並不望著他的眼。

沈如要去北平教書,周崇聽說這事,已是七月末。

她辦好一切手續才同周督軍提起今後打算,周督軍儘管有些生氣,但木已成舟,無法再做挽留。

而周崇知道這回事,則是因為管家被支使出門採辦沈如路上所需物品,無意間說漏了嘴。他不曉得沈如為何要選擇隱瞞,但心底多少因此生出些許不快。

直到出發日期臨近,沈如才來和他說起她將要離開宛州北上。

“北平冬天怪冷的,你原本底子就不好,何苦折騰自個兒?”他用軟布擦拭一支新買到的進口長管獵槍,轉眼夏去秋來,山中飛禽走獸滿林,正是狩獵的好時機。

周崇所說不假,沈副官去世不久,沈如風寒加重感染肺炎,請西洋醫生打了許多針藥水才把命保住,之後喝了數年中藥調理,身體才漸漸康健起來。

沈如聽他數落自己,這時倒嘴笨起來,不再伶牙俐齒與他頂撞。周崇扔了布,把獵槍靠在牆邊,看著她道:“你想去教書,宛州多得是新辦的學堂……”

說到這裡,他忽然止住,一時有些困惑,他究竟是因她故意隱瞞行程而不快,還是惱怒她孤身離開宛州?

“你一向不喜與我處在同一屋簷下。”她垂下眸,掩去眼底落寞,“況且這些年周家對我已經夠好,免我流離無歸,供我念書,我不能再麻煩周伯伯了。”

“阿如,我並不討厭你,無論過去還是現在,你都是我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周崇說。

“我沒有拜讀過莎翁的十四行詩,也只喜歡白色這樣素淨的顏色。你看,與我有關的一切,你都不記得。”她別過頭去,望著遠處的天空,“可你的喜好我都記得很清楚,包括你喜歡薛家小姐……所以呢,我不想繼續留在宛州了,這是我自己的想法,與任何人無關。”

周崇沉默不言,他的沉默令她越發篤定自己的決定。走出房間前,她停下步子,瞥了眼他的新獵槍。

“周伯伯只有你這麼一個兒子,家業必定交到你手中。阿崇,往後你不再是那個成日慵懶無所事事的周家三少。”沈如笑了一笑,“我曉得你肯定又要煩我了。”

5

沈如走得決絕,兩年間未曾給他私下裡寄過一封書信,而他終於收斂起玩世不恭的性子,認真跟在周督軍手底下做事。

周崇後來再見她,是兩年後的一個冬天,他去北平辦事。他讓管家發了份電報,提前告知沈如他將要過去探望。沈如卻只回了短短四字——靜候光顧。

她在學堂附近賃下一間房,租費便宜,四壁透風。周崇半夜被凍醒,翻來覆去再難入眠,她從窗邊的竹榻上起身,點亮一支蠟:“應是炭爐滅了,我去外頭生火。”

十一月的北平,風吹在臉上跟刀割似的,她穿得單薄,把炭爐端進來時手腳早已冰涼,蜷著身子縮在榻上一陣咳嗽。

“敢情你是故意跑到北平折騰自個兒的身子。”周崇問她,“櫃子裡可還有多的被子?”

沈如搖頭,他分了一床棉被給她加蓋上,眉梢挑起:“你這是存心不想讓我來。”

她不分辯,只說:“眼下時局不好,學堂這半年發不出薪水,只好委屈三少了。”

“都窮成這德行了,逢年過節還趕著給老爺子寄來上好的山參鹿茸。”周崇摸出一根菸,想點,可他曉得她聞不慣那味道,便有些猶豫。

沈如說:“你倒是穩重了很多,不過這吞雲吐霧的惡習是何時沾染上的?”

“關內三州,煩心的事多得去了,也不知我爹是怎麼忍下來的。”周崇從中折斷那支菸,放回口袋,“他不放心你在外漂著,想讓我接你回去。”

燭火搖曳不定,她的眼底亦閃爍著光芒,幽幽道:“阿崇,你又是怎麼打算的?”

“宛州那邊形式不算太好,北邊郭家坐大,想把勢力滲透進來,我爹不讓,怕是跟他們結下不小的樑子。”他故意迴避了她的問題,把信封放在桌上,“我的錢你總歸要收下,先拿去用著,便當是我借你的。”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他想,不若先讓沈如安然在北平待著,等風波過去,再考慮以後諸事。

只是未曾想到變故會來得這樣快。

周督軍日常乘坐的那輛汽車被人預先埋了炸藥,出城時炸藥引爆,同車的司機與警衛員當場身死。周督軍命大活了下來,可從此失去右腿。

沈如凌晨收到電報,買了最早的一班火車回宛州。她出了車站徑直趕往醫院,周督軍剛做完手術,才恢復意識沒多久,見到她後勉強扯開嘴角笑了笑:“這都兩年了,可算把你盼回來了。”

她眼睛酸澀,卻不敢在周督軍面前難過落淚:“醫生說過,您好好養著,很快就能好起來。”

“去看看阿崇罷,他好幾天沒閤眼。”他揮手,似有些疲憊,“郭家當初背棄盟約北上據守瀾州,現在又想要吞併宛州,早晚會有一戰。但時機還未到,你替我勸勸他。”

沈如走進周崇待著的那間病房,他合衣躺在床上,接連熬了幾宿沒睡,形容不免憔悴,一雙眼越發猩紅駭人。

“回來了?”他掐滅菸蒂,聲音微微沙啞,“老爺子見了你一定很高興。”

她踩著一地菸蒂走過,行至床邊,抱來一床薄毛毯給他蓋住身子:“自個兒悶在房裡,也不嫌嗆。”

周崇說:“你的肺一直就不大好,先出去吧,聞著怪難受的。”

她不肯走,伏在床邊將他望著:“我陪你待會兒。”

“隨你意。”說完,周崇翻過身背對她。

冬日暖陽透過窗簾的罅隙悄悄灑了進來,不多時屋裡傳出輕微鼾聲。

周督軍戎馬大半生,落下一身舊傷,動過幾場手術,那些陳年舊疾便都顯露了出來。

西洋大夫說需靜養,從那以後周崇主動把所有事務攬到肩上,有拿不定主意的,便到周督軍跟前請示,於是常與沈如碰面。

她照顧得細緻,成日守在病榻前,換藥清膿瘡事事親力親為,忙時來不及吃上一口熱飯。度過危險期後她請木匠做了張輪椅,常推著周督軍去後花園曬太陽,連老管家都私下感嘆過,就算是親閨女,恐怕也只能做到這個份上。

他開始注意起她的喜好,她喜歡梔子花的清幽,他就讓花匠在後花園種了一大片。盛夏的一個黃昏,梔子開了滿園,她坐在小亭子裡看書。

周崇路過,見她獨自坐在那處,便走上前:“太陽都要落山了,光線怪昏暗的,看久了對眼睛不好。”

沈如將書放下:“周伯伯睡著了,我無事做,便想著讀會兒書。”

封皮上赫然印著《西廂記》三個字,他不免有些驚訝:“我記得你在學堂時主修外國文學,何時喜歡上看話本子了?”

沈如笑了起來:“覺得這故事寫得十分有趣,夢境裡經歷的竟都成了真。”

她笑著的時候,兩靨梨渦輕淺,眸光溫柔。這一回周崇再沒有躲避,他在她身邊的石凳坐下,側過頭看她:“阿如,我很感激你。”

“你與我說過,我們是摯友,這些都是我應當做的。”她攏了攏鬢邊碎髮。

周崇嘴唇翕動,卻沒有再說什麼。夕陽沉到青山外,晚風拂來一陣淡淡花香,他忽然覺得就這樣與她並肩坐在晚照裡,也不失為一件愜意的事。

6

次年開春,周督軍病情加劇,最嚴重時水米不進,僅靠營養針維繫著。

中醫西醫瞧了個遍,都說周督軍大限將至,能否再救回來只能看運氣了。周崇推了手頭亟待處理的事務,接連好幾日都陪在病床前。

周督軍清醒的時刻並不多,偶爾醒來,也是絮絮叨叨與周崇說一些經年舊事,說他早早因病離世的母親,說他上頭兩個死在戰亂裡的姊姊。

最後說到沈如,他怔怔望著帳頂:“你沈叔死的時候,阿如才七歲,她從小就沒有母親,七歲以後連爹也沒了……我看得出來那丫頭心裡有你,可你偏偏看中了別人家的小姐,周家到底是虧欠了她。”

“爹。”周崇低聲道,“我媽媽留下的那枚玉玲瓏放在哪裡?下月阿如生日,我想送給她當禮物。”

沈如不知道這隻玉玲瓏的來由,以為他又費心思尋來些小玩意兒以表內心感謝,遣用人把東西原封不動送了回來。

周崇折下一朵新鮮梔子放在盛放戒指的紅木匣中,親自去找她。

她搬了個小杌子坐在廚房裡給周督軍煎中藥,聽說了他的來意,手裡搖著的蒲扇停了下來,低聲與他確認:“你方才同我說了什麼?”

“阿如,我想請你當我的太太。”他說,“我已經寫信與薛小姐說明了情況,這點你不必擔心。”

小爐飄出一縷青煙,她被嗆得幾乎咳出眼淚,笑了一笑:“周崇,在你心裡我究竟算什麼?”

他明明有很多話想與她說,臨到最後,卻變成一句:“你是我往後一生的責任。”

命運兜兜轉轉,他到底還是娶了沈如。

婚禮辦得盛大,在城北教堂仿照洋人的樣式舉行了。她穿一身素白婚紗,手裡捧著一束繡球花,他怔怔望著她此刻的模樣,猶疑一瞬,才接過她遞來的手。

他被送進新房,已醉得不成樣。沈如端來熱水為他擦拭酒漬,他捉住她的一雙手腕,將她壓在身下,逼迫自己不去想其他,近乎粗暴地扯開她的衣襟,把她戴在脖子上的那枚玉戒指摘了下來,帶著炙熱酒氣的吻就這樣落在她蝴蝶狀的鎖骨上。

沈如抬手,輕撫過他的背脊:“阿崇,你既然心裡還有旁的女子,又何必委屈自己?”

這個女子永遠有辦法將他玩弄於鼓掌之間,逼迫他保持最後的清醒。

周崇訕訕從她身上爬起,拾了件外衫搭在身上,心底竄起的那絲情慾就這樣熄滅了。

她將頭飾一件件摘了下來,回眸看他:“我曉得你娶我是想讓周伯伯高興,我也希望周伯伯早日好起來,所以答應嫁你。你不必覺得愧對我,也無需覺得我是你往後的責任,等時機一到,這婚事便作不得數。”

是夜,他們分了床睡。

他躺在地上,半宿未能入眠,三更天時聽到她猛地咳嗽起來,便說了句:“哪天請醫生上門給你做個檢查。”

沈如用帕子掩住嘴,將那陣咳嗽忍了下去,才說:“抓服中藥吃一吃便好了。”

婚後她的才能真正顯露了出來,將周家名下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條,閒下來時常與富家太太一起打牌聽音樂會,私下裡為他謀求支持。

三年的期限將近,薛盈的消息越來越少。而他寫信告訴薛盈,他違背諾言娶了旁的女子,讓她不必再等,卻再沒有了迴音。時日久了,薛盈從他心中淡去,成為一抹不常入夢的幽幽月光。

他不常宿在沈如屋裡,偶爾去了,她會替他鋪好被褥,自己則是睡在榻上。多年相處下來,她已習慣他的脾性,不曾把他忽冷忽熱的態度放在心上。

真正惹惱她的,是他去逛書寓的傳聞。

沈如起先不肯信,交好的太太不忍點破,便說:“你尋個時間去明月書寓瞅瞅,到時便知曉是真事還是謠傳了。”

她去的時機不巧,撞見他因爭搶姑娘與人起了爭執,額角被玻璃酒杯磕破,淌下一行血跡。

沈如替他道過歉,賠了點錢,這才把人領走。

出了書寓,涼風一吹,周崇的酒霎時醒了三分,扶著牆跌跌撞撞向前走去,說要自個兒回老公館。

沈如伸手攙扶他,被他重重推開。推搡中,一記耳光落到周崇的臉上。(原題:《寒庭深深》,作者:歸歸歸歸噓。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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