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質生活提高，並非即是文化總體價值之提高。孔子、耶穌時代，在油燈蠟燭光下讀書，一樣是憑光見字。在電燈光下，並不能使人對書中意義瞭解得更深細，更透切。
哥侖布坐著帆船，橫渡大西洋，浪濤顛簸，危險是誠然危險，然而刺激人心神，使人情趣、意志、智慧，都會發生大振作與大鼓勵。他這一番航海，打動了此下全世界幾百年人類內心精神之無限興奮。
今天你坐著環遊全球的雙層大飛機，在飛機中安穩看報，吃咖啡，打瞌睡，舒服誠然是舒服，便利誠然是便利，但在你內心精神上，這一番長途飛行，並不發生什麼大作用、大變化。提不高你的人格，磨礪不出你內心的潛在智能。別人亦淡焉置之，視若無睹。不會再驚天動地般，在精神世界裡發生什麼波瀾與影響。
從前所面對的自然，是一個不可知之敵或友；現在所面對的自然，是你家中一循謹的僕人。你當知社會上你的敵或友，所對你的貢獻，不一定比你家中一循謹僕人的貢獻更少些。
物質生活進步，誠然是人類生活中一項重要的進步，但僅是一項重要的進步而止，我們千萬不該單憑物質生活來衡量全部人生。
本文選摘自錢穆著《文化學大義》，九州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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