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4 六合彩，害的是誰？

在某大型網站上看了一篇《十年六合彩，害了故鄉三代人》的文章，看完後感觸頗深，於是有了自己也寫一篇類似文字的衝動，因為在我身邊有太多的人沉迷於此道，也聽到過很多關於六合彩的有趣或悲傷的事。當然，我不能跟專業作家來比，只能用接近於寫實的方式來敘述我所看到的聽到的，我將就著寫，你將就著看，不言謝。

我所在的小城市真的是小城市，開車從南到北或從西到東，如果不用等紅綠燈，也就十分鐘左右的距離，縣城裡沒有任何重工業，輕工業中最出名的是紡織行業，但現在，很多廠址都已找不到了，為商品樓讓路，最近幾年稍微好點，招商引資了一部分企業來開廠。有一年我實在厭倦了漂泊的生活，想在縣城工業區找份工作，這樣好照顧家庭，當我一路過關斬到準備談實質性的工資待遇時，面試人告訴我，一個月休息兩天，月工資2500，含加班費，這還是管理層的待遇。聞畢我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點錢，除掉我個人的開支，結合實時物價，別說過上小康水平的日子，能不餓死已經老天開眼了，前提還得忘記朋友忘記親戚忘掉一切需要金錢支出的人和事。就這樣一個經濟收入接近於非洲水平的小城市，消費水平居然可比肩北上廣，有時候我真鬧不明白，老鄉們的錢究竟從哪裡來。

人越倒黴越迷信，越窮越喜歡賭博這話雖有點絕對，但不能不承認有道理，在國家允許的雙色球、福利彩票、體育彩票公信力越來越低時，香港六合彩在我們城市橫空出世，從城市滲透農村，再從農村包圍城市，六合彩比九年制義務教育還普及，參與人群從90歲的老人到16歲以上的成年男女。至於六合彩從什麼時候開始，又從哪裡引進的，時間太久無從考證，反正，相熟的人打招呼幾乎都是問今晚開什麼特碼，出什麼生肖。。。等等。

人們為何熱衷於一個舶來品而無視每期都幾個億獎池的國內彩票？主要在於國內彩票的中獎賠率太少，而且中獎率太低，比如你買2塊錢的雙色球，代表你已經沒了2塊錢。而六合彩高額的賠率，千奇百怪的賭法，讓人們趨之若鶩。每週二、週四、週六這三天的晚上九點半後，你可以看見一部分喜笑顏開的人，同時也能看見許多愁眉苦臉嘴裡還嘮嘮叨叨開罵的人，日子就是這麼五味雜陳，但週而復始地度過分秒。

特碼一賠四十，意思是你花一塊錢，在49個數字中，只要你買中的話，就能連本賠你41塊。隔壁村的老阿姨身上實在沒有錢，從米缸裡滔了一斤米去賣了2塊錢，當晚中了80塊，臉上的皺紋都舒展成了花；村裡一位我要叫叔的人，中了三千塊，全村都轟動，誰知他苦拉著臉說，輸了兩萬多沒人知，中了三千塊全村人都知。我一個老表，為六合彩房子賣了車子還欠上百萬的高利貸，被黑道的人追得不知在世界的哪個角落潛伏。這些，都是比珍珠還真的真事。

每到開碼的日子，一些有關六合彩的地下印刷報紙特別暢銷，我曾孜孜不倦地開導身邊的人，如果這些資料準，印報紙的人早就發了，哪會辛苦去搞3塊錢一份的資料，弄得滿身油墨啥的，但沒人會聽，久而久之，我惜字如金，你錢多咬身怪得了誰。我曾接到過一個奇特的電話，當時在開車，對方打過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問你前面的車牌號碼是什麼，我告訴了他，神奇的是當晚他居然就中了幾百塊；還有更奇特的是買死人碼，意思是開碼當天如果有誰死了，死人的生肖就是當晚開的生肖，聽說很準，這造就一種奇觀，除了家屬悲慼戚，那些買中的人都笑嘻嘻，就差明說希望每天都死人了。

十幾年前在珠三角一家工廠上班，工廠裡的員工幾乎全民皆賭，統一在一家士多店寫票，那期六合彩很多人都買中了，而且還中大單的，第二天當他們興沖沖去士多店領獎時，老闆已不翼而飛，渣都找不到。我買過沒？買過，別人拿一張報紙請我解讀一首詩，仗著小學本科畢業，當時解讀出了那期出的生肖是猴，然後我也不甘寂寞，掏40塊包了猴的生肖，每個號碼各10塊，最終我得到400塊的獎金，減去本錢，純賺370，這是豈止為止我唯一的一次中獎，中獎後的我膨脹了，覺得天生我材必有用，於是乎連買幾期，最終連本帶利400塊全還回去了，我的癮頭戛然而止。以後的十幾年裡我偶爾跟人湊湊熱鬧，花個十塊八塊的，瞎說一個號碼，結果當然我就失去了十塊八塊，比買雙色球還靠譜。

有沒有人掙到錢？有，親戚家的一個堂侄，九十年代中期在深圳幫人寫票抽水，掙了四五十萬，買車開回家那個氣派，都快要把人羨慕死了。有了四五十萬後，他膽子肥了學人做莊，結果是能逃多遠逃多遠。我一個朋友是幫人寫票的，看準無中可能的小投注全部吃掉，金額大的哪怕看得再準，他都會把風險交給上家，幾年下來運氣不錯，賺了幾十萬，現在開個小店，生活忒逍遙，身子養得圓滾滾的像運動員。他很老實地跟我說，不怕別人中獎，就怕別人中獎後金盆洗手，只要他還來下注，那些錢始終會回到我手裡。再一個是一箇中了五十萬的人，做莊老闆打開保險櫃，裡面放了幾百萬現金，莊家說：只要你夠膽，這些錢都是你的。中五十萬大獎的人聽了熱血沸騰，往後每期都下大注，結果很慘，妻離子散。結合我朋友的話，細而品之，相當哲學，貪字，誰人能有免疫力？

重點說說我老表的事吧，他是專業軍人，被分配到一箇中學做教師，一個月七八千塊工資，我表嫂開一家幼兒園，生了一個女兒，日子過得很小康，但他迷上六合彩後，他的家基本就毀了。剛開始小玩的時候，運氣不錯，一年下來贏了十幾萬，癮頭上來後，他膽子越來越大，最牛的一次是贏了四十多萬，當時的他意氣風發，買車買樓。正是這次的大贏錢，讓他找到了大富大貴的發財之道，同時也讓他徹底跌入很難爬起的深淵。自打那後，他下注越來越大，但運氣仿似到了頭，幾乎到了逢賭必輸的地步，偶爾的贏錢，完全填補不上輸掉的坑，工資已經不夠輸，那就想辦法去借高利貸。

我們那裡也很多放貸的機構，明目張膽掛招牌，不過很隱晦地寫上“某某金融機構”，只要你踏進這些所謂的急你所急的金融機構大門，如果又沒有很好的經濟來源，這輩子你基本就別想過幾天安穩日子了，因為放貸的人要麼背景深厚，要麼本身就是混社會的。我就聽說過一個很令人唏噓又很令人佩服的事，有個傢伙每個月要還的利息就要120萬，後來他把債主全部召集到家裡說：“本金你們就別要了，但利息我會定期還，如果大家不同意，要麼打死我，要麼我一走了之，永遠不回來”。說得合情合理又很無賴氣息，為避免血本無歸，債主們欣然答應。要知道，那些放債的人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無法還本金，但又能還上利息，這樣錢就能源源不斷，生生不息。

我老表在金融機構借的錢越來越多，加上一些個人的高利貸，利息已越滾越大，車子房子已經保不住了，但窟窿還是深不見底，發的那點工資，別說本金，連利息都不夠，到還錢日期就會有一些社會青年來家裡拜訪你，表嫂和侄女每個月都要被驚嚇幾次。後來老表班也不敢上了，徹底銷聲匿跡。表侄女在這種環境下生活，耳濡目染無數次的被人找上門來的恐嚇，讀書已經沒有任何心思，加上正處在叛逆的年紀，經常搞點離家出走的事。為了老表的事，我另外幾個老表也不得安寧，不能眼看著親兄弟就這麼毀了，有錢的沒錢的都想辦法幫忙填窟窿，但那都只是杯水車薪，每次大舅父說起這件事都老淚縱橫。我不知道老表在以後的某一天會不會幡然醒悟，還能不能過上以前安穩紅火的日子，因為那些債務和如狼似虎的追債人，留給他的翻身的機會已經很少，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