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夏無憂（下）
（接上篇）
四
三個月後，酷夏炎炎，又到了一年一度氣溫連連攀升的季節，讓人連心都靜不下來。
與此同時，“金夏無憂”金莧個人演唱會即將唱響，各類宣傳迅速鋪滿全城。演唱會的熱度也隨著氣溫直線上升，門票迅速售罄。
半夏打開金莧寄來的快遞，裡面是兩張演唱會的嘉賓區門票，和一張手寫卡片：請你來看我的演唱會。
沒有寒暄，沒有客套，只有這麼一句直白的邀請。半夏輕嘆一聲，去或不去，她都需要給他一個回答。
一個她讓他等了三個月的答案。
彼時，她跟著林菀遇坐上了進山的大巴車，金莧就在他們身後兩排的位子上。瞥見半夏和林菀遇一起上車時，他雖目露訝色，卻也只是微笑著點頭示意。
一路無話，到達目的地後劇組暫作休整，沒過多久就投入到工作狀態。全員開工，只有臨時客串的金莧和半夏閒來無事。
然而山區對半夏而言，是收集植物素材最好的地方。她揹著設備準備出發時，金莧也好奇地跟了過來。
半夏倒也沒有抗拒他的跟隨，兩人一前一後踏上了山間小路。畢竟是劇組拍攝的選址，並不是什麼深山老林，無需擔憂安全問題。
種子植物的堅韌頑強，花花草草的恣意美態，枝頭果實的飽滿誘人……都被半夏通過鏡頭一一記錄下來，定格為永恆的瞬間。
金莧閒庭信步般跟在半夏身後不遠處，不像半夏的忙忙碌碌，他時而抬頭望天，時而垂首看地，很是悠然自得。
只是沒想到金莧也對植物頗有些瞭解，不僅知道好幾種不常見的植物學名，還能說出它們的生存習性。這樣的金莧，再一次令半夏感覺意外。
回程的路上，半夏與金莧並肩同行，她笑著問他，怎麼會清楚那些植物的情況。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金莧的明星檔案裡說過，他是經濟學專業出身。
“不記得是在哪本書上看到過了。”金莧輕描淡寫，同樣回她一笑，一步一步地踩著夕陽向山下走去。
要讀過多少本書才能剛好看到這些？不僅僅是看過還能記得這麼清楚？半夏不再追問，她對喜歡讀書的人向來很有好感，而喜歡讀書的藝人更是難得。
兩人回到住處時，劇組還在外拍攝沒有回來，半夏和金莧又幫忙準備起晚飯。金莧掌勺，半夏打雜，兩人配合默契。由於條件有限，劇組安排的住處是一個農家大院，非常有農家樂的趣味。
不過這樂趣也只有半夏和金莧能體味，其他人不是太忙，就是嫌棄條件太差。但嫌棄歸嫌棄，又不好明著說出來，只能加緊幹活爭取早日完工。
林菀遇收工回來，得知晚飯有好幾道菜是出自金莧之手，精疲力盡之餘還不忘調侃她幾句。這樣的日子過得愜意又飛快，白天的外出拍攝，傍晚的廚房打雜，她與金莧的配合也愈加自在。
可到了最後幾天林菀遇卻大改先前的戲謔玩鬧，轉而勸她趁早對金莧下手，以免被旁人搶佔先機之類。
半夏被她念得心煩意亂，只好跑到院子裡躲清靜。山區的夜空格外晴朗，半夏仰頭望著星羅密佈的天空，心一下子靜下來。金莧悄無聲息地走到她身邊，卻沒有打擾這份靜謐。
兩人就這樣肩並肩站在院子的角落裡，一同仰望著早已在城市裡見不到的璀璨夜空，誰都沒有說話。不知過了多久，金莧從廚房找出兩個馬紮拿過來。
半夏瞅著金莧一手一個馬紮的滑稽模樣，忍不住笑出來，但又不敢笑出聲生怕影響大家休息。金莧把馬紮放好，又折回廚房取了兩瓶果汁。
朗月繁星當頭，兩人坐在小馬紮上，在暮春溫柔的夜風中，淺啜著果汁。
五
“我有點好奇，你怎麼會突然來參加客串了？”半夏搖著手裡的飲料瓶，感覺果粒都被搖了起來才擰開瓶口：“你不是一直對演戲沒什麼興趣麼？”
金莧似乎沒想過半夏會了解自己的這些情況，明明初次見面時，她還把自己當做是陌生人。但他很快收起驚訝，一本正經地回答：“也不是完全沒興趣，只是精力有限。比起像陀螺一樣忙個不停，我還是更想偷偷懶。來客串一次，以後應該也沒什麼遺憾了。”
半夏對這個回答一點也不意外，金莧對音樂的專注和認真是有目共睹的。他出道十年，只是偶爾代言廣告，連綜藝節目都很少參加。
橙汁的香甜彌散在口中，藏匿著微微的苦澀，他的聲音低低沉沉：“其實我聽說劇組要進山才答應過來的，進了山果然清靜不少。”
金莧眺著遠處山色，神色倦怠：“從前我總希望歌迷和粉絲越多越好，現在卻開始想要退縮。我不想犧牲工作之外的時間和空間來經營這些，更不想聽到他們說原來金莧是怎樣怎樣的人這些話……”
人紅是非多，半夏心有慼慼焉，柔聲安慰他：“真正喜歡你的人，無論你的哪一面都會喜歡的。”說完才覺得這話有點曖昧，又急忙補充：“你看菀遇，她是個十足的工作狂，只管接戲拍戲，別的一律不放在心上。”讓她暫時忽略她是為了追陸導的初衷吧……
金莧俊眉一展，笑著舉起果汁與她碰杯。道理他當然明白，可親口說出來才是真心釋然。兩人又閒聊起別的，金莧從上衣口袋拿出那隻唇油問她：“我錄節目的時候這個差點被搶走，沒想過商業化？”
半夏想象了一下當時的場面，轉念才笑著搖搖頭，輕聲解釋：“一旦商業化為了盈利就會計較得失，要批量生產就必須放棄純手工。我本來也只是做著玩的，你喜歡的話等回去我寄一套給你。”
“好，麻煩你了。”金莧毫不客氣，飲盡瓶底的最後一口橙汁，他捏著瓶身醞釀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你會經常外出拍照是麼？以後出門的時候都叫上我好不好？”
半夏聞言一愣，怔怔地注視著他眼中別樣的光芒，還沒來得及思索他話中深意，已經下意識地做出了拒絕，卻偏偏帶了點欲拒還迎的意味：“你那麼忙哪有時間啊！”
金莧眉眼含笑，緊緊鎖住半夏的雙眸，鄭重其事地說：“夏季的演唱會結束以後，我隨時都有時間，只要你願意叫上我，隨時隨地都可以。”
不等半夏作出進一步的回應，金莧已經開始說起自己接下來三個月直到演唱會的工作安排。大到接了什麼新的通告，小到下一期的節目選了什麼歌，事無鉅細。
那時她沒有給他一個明確的回答，他也沒有步步緊逼。誰知道第二天劇組就啟程回了市裡，而金莧也不得不開始備戰下一期的節目。
雖然住在同一家酒店，半夏卻不敢輕易去打擾金莧，更不知道自己見了他要說什麼。願意？還是不願意……
金莧的比賽節目直播在即，禮尚往來的林菀遇決定前往探班。半夏以助理的身份混在林菀遇的隊伍裡，忐忑又糾結。
她知道林菀遇是為了自己才特意來探班，心裡半是抗拒半是期待。比起通過電視屏幕，能夠實地觀看金莧的表演當然更好，可這是不是也意味著，她開始在意他了呢？
好吧，她承認，她有些在意他。可他呢？那晚他的話又表明了什麼呢？
半夏兀自胡思亂想著，林菀遇已經敲開了金莧的工作間，正在上妝的金莧笑著同她打招呼，視線卻透過鏡子直奔半夏。
林菀遇面對直播鏡頭毫無怯色，直言是代表劇組來給金莧打氣，預祝他取得好成績。半夏躲在鏡頭掃不到的角落裡，也閃躲著他的目光。
六
人聲鼎沸的演唱會內場，半夏獨自擠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忽然靈光一閃。
兩張嘉賓票很快變成了普通的內場票，半夏終於找到位置坐好時，演唱會已經正式開始。華美的舞臺上流光四溢，萬千燈光投射在同一個地點，那就是金莧的所在。
金莧一出場立刻就引爆了現場的數萬觀眾，無數人衝著臺上的金莧尖叫吶喊，還有人激動落淚。半夏卻像是充耳不聞，心愈發靜地出奇，這是隻屬於他一個人的舞臺。
上一次在金莧的直播現場，她被林菀遇強拉著坐在了離舞臺最近的地方。臺上金莧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全都撞入她的眼瞳，讓她無法視而不見。
那時，他眸光湛湛，假裝自然地掃視著觀眾席，卻還是在她身上逗留了幾秒。半夏心口狂跳，宛若被他一眼望進了心底。只是看看倒也無妨，可他偏偏又衝著她挑眉一笑，讓她的整顆心全無抵抗，只有任由自己淪陷。
所以這次，她一定要離他遠遠的！決不能再受那種刺激！
那天金莧的演出一結束，兩人沒等成績出來就悄悄離開了演播室。林菀遇繼續遊說她的同時，還談起一個關於金莧的八卦。
用緋聞炒作是圈子裡的常見套路，這次節目的主辦方原來也打算藉助炒緋聞上熱點。金莧和同期的另一位女歌手是這一季節目中最年輕的歌手，最適合當做流行的“CP”來操作。
主辦方把策劃方案和新聞點都準備好了，卻被金莧言辭拒絕，只能被迫臨時改變策略。這件事之後，金莧再次遇冷，甚至有媒體人氣急敗壞地“斷言”：金莧活該一輩子紅不起來，簡直是冥頑不靈，一點也不懂變通！
林菀遇對金莧是惋惜又讚賞，卻也因此更加支持半夏與他進一步發展。半夏聽後卻不由想起之前的種種：怪不得他說自己是緋聞絕緣體，怪不得他在節目訪談裡的回答刻板又疏離，怪不得他會心灰意冷地跟著劇組進山……
半夏開始心疼他，回家後立刻給他寄了一套護膚品，收到他發來的“工作彙報”時也會給他柔聲安慰。而想要把剩下的工作都趕在三個月內完成的金莧，無暇分身，只能時不時地向她彙報著自己的工作情況。
體育館裡迴盪著數萬人的齊聲大合唱，半夏回過神來，不知道他沒有在前排看到自己，會作何感想？
“連著唱了十首老歌，最後一首是我這段時間寫的新歌。”金莧看向前排他特意留出的座位，眼底溢出掩不住的落寞，他閉上眼睛輕輕開口。
整個體育館猛地安靜下來，誰也不敢出聲，全都立著耳朵聆聽這首還沒發佈過的新歌。半夏也不由自主地凝視著他，捨不得移開眼。
“你不知道愛情它會不會來，獨自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我也曾以為，或許終其一生也遇不到她，找不到讓我心心念唸的那個人。
“在它到來之前，不要輕易放棄自己……”絕不為了所謂的人氣讓自己被莫須有的緋聞纏身，潔身自好是我對你最大的忠誠。
“總會和合適的時間和地點相遇……”春光無限的玉蘭樹下，在我想要停歇的時刻，突然出現的你。
“請耐心等著我，我總會來到你身邊……”請不要再像初次見面時，從我身邊驚慌而逃，我會努力地一步步走進你的世界。
金莧不太確定，自己的心意能不能完完整整地傳達給她，唱完最後一個字，舞臺的燈光驟然熄滅。演唱會宣告結束，工作人員開始指揮觀眾有序離場。
半夏依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沒有動。
菀遇總在不斷地努力，爭取讓自己站在更高更亮的地方，藉此讓陸導看到她的存在。她做到了。
而自己，誤打誤撞地遇到了金莧，是不是應了那句：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她忽然忍不住笑起來，心底是塵埃落定的滿足，她起身慢慢走向中央舞臺。
金莧毫無形象地癱坐在漆黑的舞臺中央，目送著觀眾們紛紛離去。他說過，不管她來不來，他都會守在舞臺上等她，他在賭她的心軟，也賭上自己的未來。
“我下週要去寧夏，你要一起麼？”半夏在金莧身邊停步，蹲下身子看他，眼睛裡蘊滿笑意。而他的眼中，滿滿都是她的笑靨。
半個小時後，丟下團隊和工作人員，金莧和半夏手牽手走出體院館。
褪去炫目的光環之後，他走下神壇又變回那個平平凡凡的金莧。或許走在大馬路上也不會被人認出來，可他再也不會為此而苦惱。
人人看到的他，追逐喜愛的他，都是那個精心裝扮過後光鮮亮麗的金莧。而當繁華落幕、熱鬧散場，他想要展現真實自己每一面的人，想要共度平凡生活的人，想要手牽著手再也不放開的人，也只有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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