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個胖男人在一旁沉沉睡去。
林佳確定男人睡得像死豬一樣後，拿起放在床頭桌上她應得的鈔票，又偷偷從男人的錢包裡抽了幾張。她不敢拿多，怕被發現，但這男人實在是小氣的要命，每次喊她出來折騰老半天，油水卻少得可憐。
呸！骯髒玩意兒！
她在心裡狠狠地罵道，又想到自己和這人的情景，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加快了腳步往外走。
林佳不敢回去，凌晨四五點，她怕家裡的男人起疑心。於是在24小時的便利店隨便買了點麵包充飢，坐到了天大亮以後才起身回家。
02
“出差回來了，小佳。”
說話的是躺在床上的男人，瘦的只剩一副骨架子，兩隻眼眶凹陷得老深。
“是啊，你還沒吃吧，我給你熬點粥。”
“你忙你自己的吧，你也知道我吃不下。”
林佳倒了杯溫水，從抽屜拿出些五顏六色的藥丸服侍男人吃下。
“你多多少少還是吃點啊，都瘦成什麼樣子了...”林佳見王亮虛弱的樣子，忍不住哽咽道。
男人見林佳紅了眼睛，又風塵僕僕勞累奔波的樣子，想要幫她擦掉臉上的淚水，卻被林佳輕輕躲了去。
林佳突然想起幾個小時前在她身邊的胖子，覺得有點對不起自己男人，眼淚便掉的更加洶湧了。
這不到四十平的逼仄房子，兩人各懷心思。
03
男人叫王亮，和林佳一個村長大。
他大她兩歲，兩人從穿開襠褲一同玩泥巴的情誼，一直到少男少女之間萌生朦朧情愫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成了一對。
林佳打小是個好讀書的。天朦朦亮，早早起了床，幫爹媽幹些家務活，才背起書包往學校走。這段路，約莫七八里，不多不少，剛好可以預習複習兩篇課文。
這個時候，王亮是不敢去打擾的。
女孩子的臉鍍了層淡淡的金色光輝，逆著光，細微的絨毛都清晰可見。
真好看，我媳婦。
每每此時，王亮的心裡總要感嘆一番，可林佳心裡想的是山外邊的世界。
城裡的孩子在抱怨教育資源不均勻，高考制度不合理的時候，林佳知道，高考是她走出這山裡的唯一途徑。
出去了，才能擺脫早早輟學嫁個莊稼漢，搬把椅子搖著孩子餵奶日復一日的生活。
想到這裡，林佳念課文的聲音更大了，清朗的聲音裡蘊著的都是一股不服氣的勁兒。
而王亮只是傻乎乎的笑。他不喜歡讀書，他喜歡跟他父親一樣朝九晚五的農民生活，這片土地滋養著他，他也同樣熱愛著這片土地。
當然，他更愛的是林佳，如果不是她，他可能早就不讀了。
每天陪著她上下學，變戲法般從兜裡掏出幾個李子，擱衣角擦拭乾淨了遞給林佳，看鮮紅的汁侵染了女孩的嘴角，聽心儀的女孩子脆脆的讀書聲，這是他最開心的事情。
04
“佳兒，那李總又來找你了。”
“姐，幫個忙，幫我找個理由推了去。”
“上次我幫你擋了，這次要去你自個去。我說佳啊難道他還比不得那胖子了？那胖子兜裡什麼都沒有還橫的要死，跟出去的小姐妹哪個不是一身傷回來？這人你都去，人李總還對你存了幾分心思，你倒好，還偏偏往外推！”
大姐嫣紅說完撥弄了幾下頭髮就出去了。林佳站在鏡子前，把衣服往上提了點，又諷刺地笑了笑。
還把自己當清白的小姑娘了，遮得住？擋得住嗎？
林佳索性往下一拉，再順勢擠了擠，描了個口紅出去。
“李總，前幾天身體不好，推了您，可別見怪。”
四十出頭的男人，五官平平，架了副眼鏡，躲在鏡框後面的一雙眼睛透著商人跌打滾爬的精明。
“我再見怪怕是更見不到你了。”
“您說的什麼話。”林佳一面咯咯笑著一面替李總倒好酒。
“我們也算老熟人了，省了這些套話。林佳，上次我問你那事你想得怎麼樣了？”
“什麼話啊？我記性真不大好。”
“喲，看來你這身子比你這腦子更能記得住我。”男人嘴角含笑，林佳一身戰慄。
“對不住，李總。還是...不成，我什麼情況您也知道，他沒了我...活不下去的。”
李總拐了個彎拿起桌上的酒一口灌下，也不回話，看著林佳的眼神意味深長。
他是真疼惜眼前這個弱柳扶風的姑娘，跟她是什麼職業並無瓜葛。
05
李總是林佳入這行的第一個男人。
王亮被查出胃癌的時候，林佳的腦袋裡轟轟轟的一齊響了三聲。響完了人也傻了，兩個人拿著那張薄薄的紙坐在那裡，跟個被拔線的木偶似的。
還是王亮先回過神，拉著林佳的手慢慢站起來，一邊走一邊說：
“我怎麼餓了呢，胃癌看來還是不影響食慾的啊，哈哈。”
王亮帶林佳去了平時那家小餐館，兩碗粥，幾碟小菜。王亮大口大口地吃著，好像把這些熱氣騰騰的食物填進去，那平白無故生的病就會好了一樣。
林佳的眼淚掉在粥裡，一顆兩顆，後面止也止不住，汩汩下流。
不是平白無故，她知道。
林佳爸媽供不起她讀大學，家裡還有個弟弟，唸到高中就不讓她上了，是王亮騙他爸媽要讀，把自己的學費給了林佳。
考上了大學，家裡不拿錢她哭了幾個晚上，也是王亮哄著她說他會想辦法供她讀書。
他真的做到了，大學四年，每年如期替她交學費，給她生活費。
林佳知道這錢來得真不容易。農村裡的小夥子，沒個文憑，剩下的就是不值錢的體力。這裡跑跑腿，那裡搬搬貨，晚上還打份兼職才勉強養著兩個人。
王亮把粥和菜吃了個乾乾淨淨，把林佳那份也順帶吃了。
吃完了，看著林佳收住哽咽，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林佳搶白。
“我不分手，我不會和你分手。”
“佳佳，我不能耽誤你。”
“王亮，是我一直耽誤你，你這病就是被我害的。我這時候離開你，我還是人嗎？”
王亮拗不過她，只覺得老天對他真不公平。他從小到大都只有一個心願，就是把旁邊的女孩子娶回家，好不容易快熬出來了，一張紙就告訴他。
嘿，哥們，你娶不成了，你要死了。
林佳辦理了退學，只差半個學期就可以拿到文憑。但王亮的病情愈來愈嚴重，醫院進進出出好幾次，他離開不了她。
他和她都沒有實現小時候的夢想。
李總就是林佳走投無路的時候碰上的。
病來如山倒，王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來，她成了這個家裡的頂樑柱。普通的工作養家餬口都不易，怎麼可能支付得起醫院昂貴的開銷。
她走了歪路，騙王亮說自己在學姐創業的公司上班，厚著臉皮預支了一年的薪水。然後白天在一個小店裡面做收銀，到了晚上換身衣服，化個濃妝，就能換來王亮幾天的醫藥費。
林佳第一次的時候，澀得很。二十出頭的小姑娘眉清目秀，許是有前輩特地指導了一下，故作風情，那腿還是止不住的抖。李總看穿了也不說，擦乾了林佳臉上的眼淚。
心疼這女孩子，但是他也出了錢。
這是兩碼事，商人算的明白。
06
林佳回到家的時候，有些心煩意亂，耳邊還飄著李總最後留下的那句話。
“你跟我走，我不嫌你。你掏心掏肺對你家躺的那位，他要是知道你拿身體養著他，不往你臉上罵個髒字算他有良心。”
“男人嘛，真指望他感激你？”
屋內，一盞小燈昏昏暗暗的亮著。電視裡俊男靚女咿咿呀呀的打情罵哨聲顯得格外突兀。王亮坐在桌邊，桌上擺了幾個清淡的小菜。
“你今天做飯了啊，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我好空著肚子回來。”
“白菜蘿蔔，我怕你肉吃多了不愛吃。”
“怎麼會，你倒說的我在外面偷吃了似的，這麼大的人也和小孩子一樣。”
“小孩子？你是真把我當三歲小孩耍吧！”
林佳剛換好睡衣，正準備收拾桌上的菜碗，聽見王亮陰陽怪氣的話火也蹭蹭冒上來。
“你發什麼脾氣？我一天到晚忙得跟狗一樣，我是為了誰？”
“哦，穿這個忙？”
王亮從床底下的抽屜裡翻出幾件衣服，大紅大綠，張揚又豔俗。
“你翻我東西？王亮？”
林佳一把搶過，面上故作鎮定，心裡正翻江倒海。王亮的眼睛紅彤彤的，像是喝多了酒，又從林佳手裡把衣服奪了過去，拿著剪刀胡亂剪了一通，嘴裡罵罵咧咧說出好多難聽話。
林佳從未見過王亮這個樣子，心裡又急又氣，腦袋裡又浮起李總的說的那些話，索性摔了門出去。
07
林佳一個星期沒有回家，她等著王亮給她打通電話，只要他語氣稍微好一點點，她就低頭，不跟他置氣。
但是她沒有等來。
李總來的勤了些，林佳也不推推擋擋了，大大方方的陪著這個男人，手裡的酒倒的比他還滿，喝的比他還快。
“我原先還不相信你說的那話，我跟王亮是一起長大的啊。別人可以瞧不起我，他不可以。是他欠我的，他欠我的。”
“不對，是我欠他的，我欠他的。”
那天林佳哭著笑了，笑著哭了。喝了好多酒，又吐了一地。李總可能對她真的上了心，抱著她也不撒手，喂她喝了醒酒的湯又打發跑腿的買點爽口的楊梅。
楊梅沒買到，買了些沒熟透的李子。林佳抓著李子往嘴裡塞，酸的她直皺眉，沒有小時候王亮給她的好吃。
因為這李子，喚起了林佳對王亮心裡的餘戀。她鼓起勇氣悄悄跑回她和王亮那個小小的家。
屋內的煙火味正濃，王亮繫著圍裙端著一盤剛炒好的西紅柿雞蛋。長頭髮的女人穿著林佳的睡衣，兩隻手臂直勾勾的掛在王亮的脖子。
林佳站在門口，怎麼都邁不出這一步，一步之遙，兩個世界。
“她是誰？”屋內的女人發話了。
王亮看了林佳一眼，又回身抽了兩雙筷子，才開口。
“她啊？婊子咯！”
婊子？
林佳全身的血液都靜止了，她想衝上去把面前的兩人撕個粉碎，可過了幾秒，她還是杵在這裡，動彈不得。
“你的東西都給你收拾好了，包括床底下那些破爛貨，你拿了就走吧。”
牆角邊紙箱盒子裡，被他三兩下打包，隨隨便便丟在一邊。
“收的也不仔細，她身上穿的也是我的吧。呵，也不用了，我可憐她，談個男人談不了多久就要為他收屍，真謝謝你了，讓我解脫。”
林佳咬牙切齒。
王亮和那女人的臉刷的白了。
林佳抱著紙箱盒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08
林佳跟著李總走了，去了隔壁一個城市。
後來生了個一男一女，湊了個好字。她當起了全職太太，一門心思全部花在兩個小傢伙身上。
至於李總，男人嘛，一個理，恩愛了好幾年後來睜隻眼閉著眼也就過去了。
她要是真認死理，插著腰，討個說法，吃虧的是女人自己。何況她的過去抹不掉，男人吹鼻子瞪眼起來，句句都能戳死自己。
這些事，早些想開也就早點活個明白。
她很少想起王亮了，或者說她刻意的忘記這個人。老家基本上是不怎麼回去了，偶爾給家裡的弟弟寄點錢補貼。
那時候做夢都想跑出山裡的小女孩真的在城市紮根了，只是有時候做夢反而會夢到那個閉塞的小山村，離她好遠。
林佳沒有想過回頭，所以林佳不會知道王亮死了，死在她和李總走的後一天。
胃癌晚期，化療的效果也不大了，活著一天就生生拖累林佳一天。當李總找到王亮，跟他說林佳是怎麼養活他的時候，他恨不得，恨不得一刀把他捅個通透。
就是這些男人毀掉了他從小呵護到大的林佳。
不，毀掉林佳的是我。
另一個聲音在心裡叫囂。
於是他找人演了一齣戲還故意說那話狠狠傷了林佳，最後含著淚腆著臉低聲下氣的求著李總，拜託拜託一定要好好照顧林佳，她是個好女孩。
她真的是個好女孩，林佳。
下輩子不求大富大貴，只求無病無痛，給最愛的女孩蒙上面紗，相伴到老。
王亮從十九樓一躍而下，這是他在世間最後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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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情感勵志作家，出過四本書，寫過很多暖心的小故事。
走過幾十個城市，也愛過幾個人，雖然都愛而未得，不過依舊相信總有一個人在未來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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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愷悅文化獨家作品，抄襲必究。
本文作者：圓溜兒，愷悅文化專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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