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美國阿拉巴馬州,門羅縣。
伐木工人沃爾特·麥克米倫,他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像往常一樣驅車回家。
但不尋常的是,一群當地警察守在了他回家的路上。插科打諢閒聊幾句後,便將其逮捕了。
一臉懵逼的麥克米倫完全不知自己犯了什麼事。
這是電影[正義的慈悲]的開頭。
豆瓣7.6,IMDb 7.5,爛番茄新鮮度83%
以一起兇殺案入手,你以為接下去會是精彩的回溯,案件的覆盤,以及偵破的過程。
猜錯了,不是這樣的。
這幾乎就是全片最富有戲劇性的片段,接下去會是一個工整的,程式化的,但卻有千鈞之力的故事。
麥克米倫當然沒有殺人。他之所以被逮捕了,僅僅只是因為他的膚色,他是個黑人。
電影[正義的慈悲]改編自美國人權律師布萊恩·史蒂文森的同名著作。
布萊恩·史蒂文森,被稱作“美國的曼德拉”,《正義的慈悲》就是他作為一名人權律師的回憶錄。
包含著對歷史和政治的解讀,對種族主義、貧富差距,及美國刑事司法系統的反思。
電影[正義的慈悲]取書中的一個案子作為原型。
這個案子是美國司法史上著名的“沃爾特冤案”,也是布萊恩整個職業生涯最重要的一個案子。
它是關於一個律師,努力呼籲其他人,來共同為那些被消音的、被剝奪了人身權利的死刑犯發聲的故事。
18歲的乾洗店職員隆達·莫里森在店裡被人謀殺,警方在調查了一年多時間後,將兇手鎖定為鎮上的沃爾特·麥克米倫(傑米·福克斯 飾)。
麥克米倫被非常粗暴地定了罪,甚至在尚未開庭審判的前一年,就被關進了牢裡。
1988年8月17日,陪審團對麥克米倫犯下的罪處以死刑。
正是同一年,布萊恩從哈佛大學的法律系畢業了。邁克爾·B·喬丹收起了他在[黑豹]中的雄壯身材,穿上了西裝打領帶,將自己的理想主義下放到社會的最底層。
1989年,布萊恩在阿拉巴馬州的蒙哥馬利成立了“
平等司法行動”組織(Equal Justice Initiative)。這是一個提供免費法律援助的非營利組織,致力於為沒有能力聘請律師的窮人、遭受司法誤判的死刑犯,以及弱勢群體提供法律辯護。
布萊恩在阿拉巴馬州接手的第一個案子,就是“沃爾特案”。
布萊恩(邁克爾·B·喬丹 飾)
作為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北方人,布萊恩初來乍到,顯然沒有對南方白人根深蒂固的黑人歧視有所準備。
當布萊恩第一次去牢裡看麥克米倫時,同樣身為黑人的他被獄警要求脫衣搜身。布萊恩說律師不必搜身,還反被質問,“你到底是不是律師?”
兩人的第一次見面,麥克米倫顯然對布萊恩的天真和一腔熱血感到不屑:“你這個哈佛來的富家子弟,根本不知道我們的處境。自出生的那天起,我們便有了罪惡。”
在後來的調查中,布萊恩發現,原來法律和正義,也有著不完美的一面。這不完美的一面,可以隨意將一個無辜的好人,汙衊成殺人犯。
先天的膚色成了他們的原罪。
而除了當事人和他們的家人外,根本沒有人關心這一切是否合理。
對警察來說,早破案早輕鬆;對法官來說,他們要的只是一個替罪羊;對受害者家屬來說,兇手被繩之以法就是最大慰藉;對民眾來說,罪犯落網,皆大歡喜。
為什麼他們會挑中麥克米倫呢?
因為他事業成功,是樹林的承包商,因為他曾和一名白人女士有染,因為他是一名成功的黑人。對警察和法官而言,滅他氣焰,拿他開刀,最合適不過。
布萊恩隨後尋求麥克米倫的家人和鄰居的幫助,然而一開始就遭到了拒絕,因為他們說,“上一個來的律師也說自己能解決問題,結果呢?騙走我們的錢就跑路了。”
直到布萊恩的告訴他們,這次辯護是免費的,他們才卸下防備。即便如此,所有人還是感到悲觀,他們覺得,“死刑,只不過是對黑人私刑的另一種方式。”
布萊恩詢問他們:“案發的時候,有多少人和麥克米倫在一起?”然後屋裡的所有人都舉起了手。
這又給了布萊恩一記重擊。
只因為他們都是黑人,證詞被法官刻意忽視,而一位明顯在撒謊的關鍵證人,他的證詞卻被取信。
這更加堅定了布萊恩為麥克米倫辯護的決心,因為這不僅只是一個案子,他還要挑戰南方的奴隸制和種族歧視。
布萊恩開始努力地遊說證人,讓他們意識到微小善念聚集起來的力量,並讓他們為自己和別人的正義而戰。
登上電視臺的訪談節目,將此案上訴到州法院,布萊恩在儘可能擴散事件的影響力。
布萊恩既是戰士,更是一根堅韌的繩索,將自己和所有人的意志與命運緊緊綁在一塊。
結局是沒有懸念的。
最終在布萊恩的不懈努力和四處奔走下,麥克米倫重獲自由。布萊恩在聽證會上強調了這句話:“貧窮的反面不是財富,貧窮的反面是不完美的正義。”
整個過程表現得及其剋制,在法庭這個沒有硝煙的戰場上,勝利和失敗,都在用冷靜的語調宣佈。
布萊恩本人作為[正義的慈悲]的製片人之一,這是他的建議:“拒絕任何修飾,專注於事實,這本身也是一種公平。”
片尾打出字幕,作為“平等司法行動”組織的創始人和執行董事,布萊恩在過去的30年間,共幫助了超過140名死刑犯獲得救濟和釋放。
出於尊重事實的考量,電影在本該緊張刺激的辯護階段,放棄了戲劇化的展現。
但是為了彌補,電影把那些未被營造的戲劇張力,全部放在了微妙的細節上。也讓整部電影得以擺脫紀錄片式的枯燥,免於成為一部乏味的法律劇。
正是這些富有詩意的斷章,為[正義的慈悲]這部電影帶來了活力和慈悲。
被關進監獄的麥克米倫,每次感到身心俱疲,痛苦不堪時,他都會想起樹林上空的那片天空。
那是他被警察逮捕當天,在樹林裡伐木時曾抬頭仰望過的天空。只是當時的他哪裡知道,這有可能會是自己最後一次得見天光。
對於可能失去的東西,他反覆想念,那也是對自由的渴望。
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呢?在家自我隔離了將近一個月的我們,或許最能感同身受。就像你還是不斷想起,上一次出門時,你都做了些什麼。
電影也沒有將布萊恩塑造成一個英雄,反而拍出了他在工作中經歷的恐懼、懷疑和痛苦。
但也止步於此,不會進一步觸及內心世界。他的生澀與無奈,靜靜看著就行了。
被槍指著,誰都犯怵
還有電影裡的謀殺案,也只是一個引子,從未展開。至於真正的兇手是否抓到了,也沒有交代。
換句話說,身為一名純粹的律師,又是電影的主角,找出真正的兇手不是布萊恩該關心的事,他只需要證明,被抓起來的人不是兇手就行了。
至於佔據不少篇幅的,監獄裡的其他幾位死刑犯,他們和麥克米倫形成對照,裡外呼應,象徵著那些未被救出的人。
“你能給死刑犯的最壞的東西,就是希望。”對於赫伯(羅布·摩根 飾)來說,就是這樣的。
他是另一名等待處決的死刑犯,曾是一名越戰老兵,戰後患上嚴重的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他尋求精神方面的幫助,但遲遲得不到回應。
後來他在別人的房子門口放置了一枚炸彈,導致了一個女孩的死亡。
赫伯並不否認自己的罪行。當他思考自己的命運時,悔恨、恐懼和悲傷交織在一起,令人心碎。
在接受電刑的那一天,他就像個脆弱的幽靈,整個人是被恐懼掏空的狀態。他被綁在電椅上,監獄的音響循環播放著專門為他點播的《The Old Rugged Cross》。
整個監獄的囚犯們,用他們的錫杯敲打著牢房的鐵門,高呼著“赫伯,我們和你在一起。”那一刻,我們是如此靠近死亡,聽著死亡的回聲。
而赫伯的死,只是這個殺戮體系的一小部分而已,是種族主義的病態延伸,也是整部電影最令人難安的時刻。
似乎只有在這樣的極端情況下,人們才會被迫去思考,關於“公平與正義”的本質。
[正義的慈悲]就像是一部“法律版”的[綠皮書]。
因為它同樣在為黑人發聲,為黑人平權,試圖消除黑人所遭遇的種種不公待遇。
但相比於[綠皮書],[正義的慈悲]更有一種普遍性。
[正義的慈悲]作為一個典型案例,說明在奴隸制的熔爐中形成的刑事司法系統,仍然揹負著過去沉重的枷鎖。而麥克米倫,只是千萬受害者的其中之一。
布萊恩這一次勝利,或許並不會直接軟化黑人歧視的僵局,但卻讓人看到了不同種族、膚色、性別與地位的人攜手合作,只為正義而戰的可能。
[正義的慈悲]又像是[黑水],主角都是律師,都在以小博大,捍衛真相與正義。就算當權者故意扭曲真相,讓所有人閉嘴,但仍有人願意站出來勇敢發聲。
[黑水]
張文宏醫師說的那句話,“人不能欺負聽話的人”,它要建立在怎樣的共識之上?
是當聽話的人果真受到欺負時,會有人站出來為他們發聲,為他們辯護。
那麼回到最開始的題目:他為什麼要為死刑犯辯護?
因為死刑是一個抽象概念,按照法律法規,系統化地執行每個細節,與不由分說殺死一個不具任何威脅性的人。這完全是兩碼事。
往大了說,這不只是一個美國故事,它所涉及的是被邊緣化的族群遭受的偏見。這種現象,在世界很多地方都是存在的。
布萊恩說,之所以在電影的名字中加入“慈悲”(Mercy)這個詞,是因為大多數時候我們自以為的“正義”,似乎都與“慈悲”脫節了。
“正義”與“憐憫”息息相關,每個人都能對眼前的不公發聲,對偏見伸出援手,就能為希望帶來力量。
正如《正義的慈悲》書中所說的:
“我們是有選擇的。我們可以擁抱人性,也就是擁抱這破損的天性與同理心,並對痊癒抱持最大的希望。或者乾脆否定我們的殘缺,放棄同理心,最後讓我們連帶否定身而為人的天性。”
哪部關於“正義”的電影讓你印象深刻
閱讀更多 看電影雜誌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