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心麻花的戲，好的地方都在臺面上：紮實的故事，名氣有限卻有實力的年輕演員，生動有力量感的對白，以及包裹在笑料裡的辛辣諷刺……
你完全可以把新片《半個喜劇》，當成開心麻花系的一個持續輸出。它繼承了《夏洛特煩惱》和《西虹市首富》式的笑果，也絕不迴避《驢得水》式的尖銳。
它在有限的故事和場景裡，讓幾個人物成為絕對意義上的主角，保持著小品式的笑料節奏，同時也讓你咂摸出一點，理想和現實碰撞的碎裂聲響。
開心麻花系的作品，常常建立在”壞小子抱得美人歸“的經典方式上，包括這部《半個喜劇》同樣如此，因而在如今的女性獨立的語境下，它們的男主角都顯得有點渣。反映在每一部電影的口碑裡，似乎大家都要糾結一下“三觀正不正”這件事。
在《夏洛特煩惱》裡，討喜的沈騰實在太好笑了，以至於大家似乎不容易注意到，他是一個沒有擔當且一事無成的中年失意男。時空穿越製造了無數的笑料，但在本質上這就是一個“失敗男人的意淫”。
在他的意淫美夢裡，他獲得了財富和名聲，嘲笑了純真和愛情，整個旅程是如此的好笑，好笑到我們幾乎想不起來：這個意淫的男人，在現實人生中，又有什麼樣的成長和轉變？
在《西虹市首富》裡，又一個失敗的男人被天降的財富砸中，它甚至不需要一個穿越的戲碼來掩飾。渣男的所有笑料，都是暴富後肆無忌憚的報復，報復貧困的生活，報復欺負他的人，以及解構和嘲笑那些成功人士，把他們全部描畫為違心的壞人。
這個愚蠢又好笑的渣男，在結尾忽然就成為了好人，抱得美人歸，這不需要什麼邏輯，導演用包袱把你逗笑，讓你忽略人物真實的、猥瑣的那一面。
即便在《驢得水》這樣嚴肅的片子裡，男人依然很渣，道貌岸然的校長、色厲內荏的周鐵男、翻身就變壞的小銅匠、粗鄙愚蠢的特派員……在一片渣男裡，是一個被欺負的被侮辱的女性角色張一曼，以及另一個不諳世事也難得善終的校長女兒。
我確實需要以上羅列，因為站在開心麻花戲碼的一個個渣男的肩膀上，你才能更好地看懂《半個喜劇》。假裝出來的是半個喜劇，而剩下的一半悲劇，則完全是一群渣男，前赴後繼，粉墨登場。
別誤會，我不否認《半個喜劇》確實有喜劇效果，但它的喜劇是為了另一半悲劇服務的。我們不妨想想《半個喜劇》裡的愛情，以及它展示出來的一個又一個渣男的故事。
鄭多多（劉迅 飾）是最典型的渣男了，他滿嘴謊話，玩弄感情，在婚禮上也要忍不住捏一把情人的屁股。這是一個
動物性的渣男，在得知好友孫同和初戀莫默的愛情後，他憤怒地攻擊孫同：“你有沒有考慮我的感受？”而他攻擊被他欺騙的莫默，會說“你為什麼拿孫同氣我？”在動物性渣男的眼裡，全世界都是繞著自己轉的，不管你怎麼解釋“這和你沒有關係”，他始終無法理解。當孫同向他的新娘高璐說出一切，戳破他的謊言時，他痛哭流涕的痛苦是真實的，而他“你為什麼要毀我”的傷心也是真實的——因為這種渣男，是絕不會從自己身上找原因的。
周申和劉露兩位導演埋下的半個悲劇，是鄭多多的權貴身份。在鄭多多威脅孫同，要他和莫默分手時，會亮出自己的底牌：“工作給你安排了，戶口給你解決了……”在孫同大鬧婚禮的段落，鄭父忽然嚴厲地威脅，你就很容易理解鄭多多性格的根由，是什麼讓他獲得了任性的底氣。
與鄭多多恰恰相反的，男主角孫同似乎不是個渣男，至少編劇安排了最後的反轉。這是個窩囊的窮小子，他為鄭多多這個渣男擦屁股，為他打掩護，凡事不敢和他起爭執，接過他丟來的喝過的瓶裝水，也只能憤懣地放回桌上。
你其實很難為他而鬱悶，因為責權是相等的，孫同用他的付出換得了利益。你看，孫同就住在鄭多多的房子裡，靠孫同解決了工作和戶口，看起來很窩囊，但他得到了實惠，並且他和自己的母親完全理解並接受。
孫同媽媽勸孫同跟莫默分手，理由非常現實：孫同的戶口還有半年才能完全落實，“就差一步，你就是北京人了。”
導演的劇作辦法並不新鮮，讓一個窩囊的人受盡委屈，再給他爆發和反轉的機會，這就是最經典的喜劇了。但問題是，一個人窩囊了大半輩子，很難忽然就有骨氣了，這是我們都知道的人生經驗。
而一個電影裡，一個人物為了利益窩囊了那麼久，讓他忽然硬氣起來並且獲得了成功，即便是看戲的觀眾，也會在笑意裡忽然品出苦澀，那是導演在做戲給我們看吶。
假如你以為這是一個“渣男二人轉”的故事，那就錯了，導演周申和劉露的腦袋裡裝著一個“渣男宇宙”。
整部電影裡最經典的渣男，是戲份極少的相親男（常遠 飾）。乍看上去，這是一個無關痛癢的小人物，他帶著快板和笑意來了，在聽到莫默在電話裡耿直地拒絕了上級領導的要求，忽然就變臉了，而在得知莫默與另一位男士的曖昧關係後，立刻擺出了無賴的嘴臉。
這實在是漂亮的安排，我甚至認為這才是周申和劉露掀翻半個喜劇，要把半個悲劇展示給你的段落。相親男的出現似乎只為帶來一段笑料，但就是他在挑戰莫默的耿直，提出了電影的題眼：“現在這個社會不論對錯，論什麼？（利益）”
你看，在這個沒甚戲份的相親男，在那個忽然掉臉的酒吧老闆，在那些起鬨架樣子的伴郎們那裡……鄭多多和孫同兩個性格截然不同，但唯利主義渣男的背後，其實是無數個熟稔地操持“小孩子才分對錯，成年人只看利弊”的渣男們啊。
在一片渣男中，女主角莫默（任素汐 飾）的“不渣”，就成為了近乎童話故事般的存在。她堅持不說謊，堅持要遵從自己的心，敢愛敢恨並且願意為之承擔代價。這個人物的性格很極端，到了似乎只有如此，才能映照出百花齊放的渣男群像來。
周申和劉露好像很喜歡這樣的做法，讓一個女性成為寓言中美好的存在，再讓她碰得頭破血流去展示出悲劇的一面。你甚至能在莫默身上，找到《驢得水》裡張一曼的影子，她們從民國到現代穿越了時空，似乎仍然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坦率說，任素汐在這個電影裡，實在太沒有發揮的空間了，莫默和她過往的角色太像了，以至於我們儘管感到這是不錯的表演，但重複到有點乏味。當然了，一個演員要持續挑戰不同以往的角色，這是不切實際的也是奢侈的。
假如你也被《李茶的姑媽》倒了胃口，那麼《半個喜劇》算是迴歸了開心麻花電影過往的水平，它在笑果和諷刺的兩面都合規合矩。你能把它當做一個小品看，而在歡笑之外，還附贈一份渣男寶鑑。
閱讀更多 24樓影院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