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7 長安山水志之樊川晚浦(篇六)文

長安山水志之樊川晚浦(篇六)文/高亞平

“高秋最愛樊川景,稲穗初紅柿葉紅。”這是北宋名相寇準《憶樊川》中的兩句詩,我很喜歡。一則,這兩句詩很美;二則,詩中所詠之地是我的家鄉。我自小生活在樊川鄉下,一直到十八歲才離開家鄉稻地江村,到異地負笈求學,生活工作。不過,這裡的異地也不是別的地方,而是西安,離家鄉樊川也就三四十里路的樣子,故可以時常回家看看。因此,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我從來就沒有真正離開過我的家鄉,對家鄉樊川的感情就可想而知了。是摯愛?是深愛?是痴愛?隨便怎麼說,我想都不為過吧。

樊川是指東起大峪,西至韋曲,這一片廣袤的川地。其東闊而西狹,長約四十餘里。它南臨終南山,西倚神禾原,東北為少陵原,中間潏水流焉。潏水兩岸,出泉無數,茂林修竹,稻溪蔬圃。據典籍載,歷史上曾是漢名將樊噲的食邑,故名樊川。但實際上,樊川這一地名,在漢之前的周代就有,並非因了樊噲才稱為樊川。

我喜歡樊川的水多。杜曲、韋曲、稻地江村、清水頭……單聽一下這些充滿水意的名字,就知道樊川一帶,水資源是多麼的豐沛了。終南山中多流水,而流入樊川者,經粗略統計,就有大峪河、小峪河、白道峪河、楊峪河、土門峪河、蛟峪河、太乙河,這些河如甘美的乳汁,滋潤著樊川這塊膏腴的土地,土地上的物產就異常的豐富了。少年時代,我曾不止一次在這些河流邊遊走過,每每穿行在河灘上的小樹林中,聽著蟬鳴鳥叫,看著花開花落,望著河中清泠的流水,嗅著田地裡莊稼散發出的馨氣,我就會感到無比的幸福。一顆不羈的心,也會隨著天空的白雲,逸飛到天涯。至於夏日的傍晚,在小峪河裡游泳,摸魚捉蟹;赤腳走在光溜溜的田塍上,摘一枝荷花,在手中把玩;或者,折一柄荷葉倒扣在頭上,一任蜻蜓在我們的頭頂亂飛,一任荷香浸入心脾,則是再快樂不過的事了。上中學時,我的班主任老師害牙疼,百藥罔效。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從村裡人那兒得來一個土方,說是把鱔魚血,在瓦片上焙乾,研碎,再配上熬好的絨線花水,沖服,治牙痛有奇效。我約了一個同學,一日夜間,頂著滿天的星斗,打著手電筒,到稻田裡捉鱔魚。那時水田多,村裡人還很少吃鱔魚,故稻田裡鱔魚很多。走在田塍上,用手電照照,就會發現鱔魚溜出了洞,到外面覓食。伸出中指一夾,迅速往魚簍中一丟,一條鱔魚就擒獲了。也就兩個多小時的樣子,我們就抓獲了一魚簍鱔魚,足有三四斤。回家後,我們把這些鱔魚連夜宰殺了,然後抽出它們肚子裡的那一縷凝固的淤血,又找來一頁青瓦,將瓦洗乾淨,如法炮製。之後,又到村中尋來乾枯的絨線花,用紙包好,第二天早上,送給了班主任,並告知了他用法。老師最終服用了沒有,我不得而知。但兩天後,老師上課時再不咧著嘴吸氣了,卻是事實。我想,那土方製成的藥,大概還是起了作用吧?這一切,也應算是樊川之水所賜吧。

樊川還是一個有著深厚文化底蘊的地方,歷朝歷代,有許多文化名流在此居住、生活。唐朝大詩人杜甫、杜牧都曾卜居於此,且都留下了吟詠樊川風物的詩歌,杜甫有名的《秋興八首》,即作於此。至今,少陵原畔上,還留有杜公祠,那是後人為紀念這位卓越的大詩人而修建的。至於杜牧,乾脆就將他的詩文集取名為《樊川集》,可見其對樊川的一往情深。大家耳熟能詳的人面桃花的故事,也發生在此地,崔護所遊的那個小小的村莊,即在杜曲鎮之南一里處,不過今天的名字不叫都城南莊,而叫桃溪堡。桃溪堡少年時代我曾多次去過,村莊背倚少陵原,面向樊川、終南山,村外堡牆巍巍,村內溪流淙淙,確有世外桃源況味。上世紀六十年代,長安畫派的代表人物、著名國畫家方濟眾先生,還曾根據自己在桃溪堡的遊歷所見,畫過一幅國畫,此畫後來我在畫冊上見過,畫面很美,綠樹紅花,老瓦舊牆,村莊於靜謐中透出一股生氣,讓人看了,心生喜歡。我大學時的學兄邢小利,也是一位標準的文人,其人面團團有佛像,少欲恬靜,能詩能文,尤精於文藝評論,其家也居於樊川,即今之杜曲街辦東江坡村。我想,他身上所流出的那一股娟娟文氣,也應是樊川這塊土地孕育出來的了。

週日無事,和朋友冒著嚴寒,去樊川遠足。車到杜曲鎮後,向西一拐,即到了潏河邊。棄車沿河邊漫步,見田中麥苗鮮碧,河灘長林蕭疏,忽然想起了金代文學家趙秉文歌詠夏日傍晚樊川水濱的詩:“幾家籬落掩柴扉,盡在浮嵐湧翠間。稻壟無邊通白水,竹梢缺處補青山。”便猜想,這裡夏日的景色一定是更加昳麗的了,遠山近樹,白水通田,蛙聲一片,晚風中飄蕩著荷香,而一輪將墜未墜的夕陽,正用最後的餘暉,給樊川抹上一縷金色,那簡直是一幅讓人迷醉的畫了。

原載2013年1期《延河》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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