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7 蘇東坡:生活就是一出崇高的悲劇(萬千傳統文人的人生縮影)

蘇東坡:生活就是一出崇高的悲劇(萬千傳統文人的人生縮影)

初、高中語文課本告訴我們,蘇軾是中國豪放派文人最著名的代表(幾乎沒有之一)。確實,他的《念奴嬌•赤壁懷古》,至今讀來依然大氣磅礴,豪氣衝雲霄,給人一種無與倫比的愉悅感。我也打算從此說起。

且再讀這首豪放“絕唱”:

  • 念奴嬌•赤壁懷古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念奴嬌•赤壁懷古》讀起來朗朗上口,一字一句鏗鏘有力,短短數百字,仿若古今滄桑已俱在其中。

蘇東坡:生活就是一出崇高的悲劇(萬千傳統文人的人生縮影)

而在細讀之中,我似乎嗅到了中國文化裡的虛無本質。你看周瑜、曹操、諸葛亮這些影響著其時代命運的人物,當年的美人大喬小喬,如今安在否?縱是“羽扇綸巾”,到頭來還不是“灰飛煙滅”……這裡,蘇軾的皮相雖然豪氣沖天,骨子裡的基因卻是虛無的,至少詞人的聚焦點是歷史的虛無。而人生如夢的感慨,預示著自己也會走進歷史的虛無。

關於歷史或現世生活的虛無感,還能從蘇軾的諸多佳句中發現:

“生前富貴草頭露,身後風流陌上花”,審視了世俗名利的倏忽急逝和不靠譜;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老僧已死成新塔,壞壁無由見舊題。”表明了人生的虛無,且命運的迭代不息;

蘇東坡:生活就是一出崇高的悲劇(萬千傳統文人的人生縮影)

“事如春夢了無痕”、“世事一場大夢”、“古今如夢,何曾夢覺”、“萬事到頭都是夢,休休。”……人生如夢的感慨是中國文人抒懷的一大主題,蘇軾縱然有傲世之才,思想上也沒能脫離這一範疇。

還有“惆悵東欄一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四十三年如電抹”、“萬事從來風過耳”等詩詞,也很容易讓我們生髮宇宙長明而人生須臾的喟嘆。

如果說虛無感是流淌在中國文人血液裡的一大基因,那麼這一文化基因從何而來呢?——這就不免牽涉到中國文人的人生哲學了。

中國文人的人生哲學,歷史地看,差不多一直是以儒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為主線的。道家雖然講“自然無為”,但也並沒有真的忘記為廟堂之高的君主出謀劃策,老子《道德經》五千言,說的也基本是聖人的事。聖人是誰呢?歸根結底,聖人要麼就是統治者,要麼就由統治者代言(天子替天行道)。這一點,儒、道兩家並沒有根本區別。

至於佛教的哲學,在印度雖有嚴密的信仰,傳到中國則逐漸演化為多個分支,其中又以“中國特色”為主的禪宗學說影響較廣。儘管信佛的人中不乏真正的佛教徒,但畢竟是少數,對中國歷史的影響很有限,至少遠遠不能和儒家相提並論。而

中國的傳統文人,可以說得意時幾乎沒有不追隨儒家入世思想的,但現實坎坷、複雜、多變,導致入世的文人多不能如意,而失意之後,他們又難免從道、佛尋求精神慰藉。

蘇東坡:生活就是一出崇高的悲劇(萬千傳統文人的人生縮影)

得意時儒家,失意時道家,絕望時佛家,這看起來是在說儒釋道的不同作用,實際上仍是正統儒家思想影響下的一句妙言。

“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為往聖繼絕學”……這樣的儒家情懷,在蘇軾、李白、杜甫、陸游等傳統文人身上無一不存在,

說白了,絕大多數傳統文人都有居廟堂之高的政治抱負。而一旦政治抱負不被朝廷待見,仕途受阻,便難免鬱郁不得志,人生的虛無感也趁機接踵而至。

因著政治上帶來的人生虛無感,一些境界不高的文人便會抱怨自己懷才不遇(連浪漫如李白也不能倖免),或者感慨仕途的險惡,再不屑於與“宵小之輩”爭名奪利,而另一些境界較高的文人,經由仕途失意,(自詡)看穿了一切入世作為的虛無,所以,有的轉而寄情山水,有的以酒自醉,有的參禪悟道,有的退隱逍遙,算是獲得了別樣的感悟,昇華了自己的人生境界(如陶淵明、白居易)。當然,也有些文人,始終沒有完全放棄入世的情懷,蘇軾即是典型。被朝臣誣衊、被流放蠻荒之地、被黨同伐異,蘇軾也總會在“有道難行不如醉”的牢騷之後,聊發他的少年狂,指望朝廷許他“西北望,射天狼”。

蘇東坡:生活就是一出崇高的悲劇(萬千傳統文人的人生縮影)

我從蘇軾身上看到了中國文人頻頻上演的一出崇高悲劇。說崇高,是感於他們心底長盛不衰的對天下蒼生的赤子情懷;說悲劇,是哀於他們在封建專制體制下的不得志。這種悲劇,不僅是說他們仕途失意難以避免,更是指他們沒能跳出官本位的思想,始終以為要拯救蒼生,就得入朝為官或是行軍打仗,建功立業(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否則,詩歌寫得再好、藝技再高超、修養再高岸、科學研究再厲害,也只能是聊寄餘生,悵然若失。

或許,更高的悲劇在於中國文人在信仰上的虛無。中醫認為人的死就是個元氣耗散的過程,用文人陸游的話說,就是“死去元知萬事空”,換成用孟郊的詩就是“雙棋未遍局,萬物皆為空。”所以說到底,不僅升官發財註定虛無,就是藝術創作也是虛無,就是得意失意也是虛無,善惡到頭也是虛無。虛無的虛無,終歸於無(老子)。我們沒法斷定“人生是虛無”的觀點的對錯,只能說,這種思維方式是獨斷的,沒有深思死後的世界,直接斬斷了對死亡的多元探索。

蘇東坡:生活就是一出崇高的悲劇(萬千傳統文人的人生縮影)

說起來,我們偉大的孔夫子也難辭其咎。他的“未知生,焉知死”無形中給中國文人對於死亡的認識奠定了基調。其後的中國文人對死亡的認識總體上是膚淺的,更準確說,連膚淺都談不上,因為死亡問題在中國的文化裡,實際上是被擱淺的,老莊倒是略有論述,但實在是杯水車薪。

注:本文僅為舒生一家之言,歡迎大家提出批評意見!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