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唐詩人元稹曾寫下一部著名的傳奇《鶯鶯傳》,也就是王實甫《西廂記》的前身。很多人相信,和崔鶯鶯談戀愛的男主人公張生就是元稹自己。元稹作為情種的巨大聲名由來已久,即他自己所說,“君多務實我多情”,翻譯過來就是,你負責做事,我負責多情。
元稹15歲明經及第,25歲授秘書省校書郎。在前途不明的卑微官職上,得時任京兆尹韋夏卿的青睞,娶其女韋叢,這算是元稹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有點“嫁”入豪門的意思。元和四年三月,元稹以監察御史身份使東川。就在這一年,出了兩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妻子於該年七月初九去世。第二件大事,傳說他在東川任上和著名女詩人薛濤好上了。
1000多年前,薛濤曾經在我居住的城市鑿井做箋。如今,她的墓地和我家隔河對望,錦江邊上的那一抔黃土從來沒有真正安靜過。和她生前一樣,總有各色人等不遠千里來到這個現今叫望江公園的地方,渴望一睹其芳容。
薛濤16歲入樂籍,20歲脫籍,一直到去世,她都是歷任劍南西川節度使跟前的大紅人。當時,劍南道置劍南東川與劍南西川兩節度使,治所分別在今三臺和成都。薛濤在西川治所成都。元稹使東川,到的是三臺。不要說元稹只在任上待了不到4個月,其間為彈劾前東川節度使一案,有記載說他跑了周圍很多地方,唯獨沒去成都。這是原因之一,還有很多史料也支持二人絕不可能發生糾結。
其實,大多認定元薛戀存在並認定元稹始亂終棄的緣由在於,元稹本來就是一個到處拈花惹草、德行不備的無良文人。把他和薛濤粘連在一起,不是時間上是否許可的問題,而是德行上一定可能的問題。陳寅恪先生在《元白詩箋證稿》中說元稹:“則其仕宦,亦與婚姻同一無節操之守。惟窺時趨勢,以取利自肥耳。綜其一生行跡,巧宦固不待言,而巧婚尤為可惡也。豈其多情哉,實多詐而已矣。”巧仕宦,指元稹中年之後官場劣跡不少,有趨炎附勢的諸多行跡;巧婚,則指他為升遷之利“嫁入豪門”一事。最後,陳先生總結說,元稹這些作為根本不是多情的表現,實無異於欺詐。這話說得夠狠,把元稹的品行打入谷底。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這是元稹悼念妻子韋叢所寫《離思五首》中的一首,它應該算史上最著名的悼亡詩之一了。另外,他還寫有《遣悲懷三首》,其中“誠知此恨人人有,貧賤夫妻百事哀”“唯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都是這組詩中著名的句子。尤其是“唯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一句,和“曾經滄海難為水”的感情熾熱度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我只有整夜睜著雙眼來把你思念,以此報答你生前常常緊皺的雙眉,也就是報答你曾為我作出的犧牲和經歷過的苦難。
《離思五首》加《遣悲懷三首》,一共八首詩,數量可觀,質量也絕對一流。“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這句話儼然成了後世男女推辭新人的一種託辭,曾經見過大海的人如何可能留戀小溪小溝的淺水呢?但,也就是這個元稹,以後卻不吝把自己放逐到各種各樣的淺水溝渠中竟至流連忘返。加上這次婚姻,元稹一生梅花三弄,在妻子去世後三年,娶小妾安仙嬪。妾三年後去世,又續娶裴氏為妻。這中間,他的煙柳故事多如牛毛,最有名的是,在江南時又和一個叫劉彩春的著名女伶發生了情感糾葛。
在元稹身上,會得出一個武斷的結論,那些悼亡詩寫得越悲慟的,往往是移情別戀速度最快的。想來,聰明如薛濤,這個9歲就寫出“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的女子,在讀到元稹的悼亡詩後,心中自是會有一番掂量吧。不管在元稹那廂,薛濤是淺水還是滄海,至少,薛濤把流經她墓前那抹錦江之水染上了詩的顏色,萬里橋頭獨越吟,有女羅敷望上頭。這樣的薛濤還是不要和元稹勾連在一起為好。
2018年08月09日 04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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