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如果顧嶼結婚了，你會怎麼辦？”
本坐在一起聊著天的熱鬧氛圍，突然因為這一句話而變得安靜。閨蜜本是無心一提，卻不曾想正好撞上了程安內心最柔軟、最易受挫的地方。
程安不是不想回答，只是她醞釀了許多年的反應，在這一瞬間，突然統統變得蒼白。一個已經隱藏了多年的、幾乎都快要被忽略掉的心事，被別人猛地一下揪住，是會慌的，真的會慌的。
閨蜜見程安沒了反應，只定定地看著自己，不覺心裡有些發毛：“我沒想故意提起，只是忽然想到了……”
“我肯定會傷心啊。”程安自己都不敢相信，開口說出的竟是這句話。好慫哦。她吐吐舌頭，“可是……我也不能做什麼啊，我也只能傷心了。”
不是因為不想做什麼。只不過我能做的，就只有傷心了。
2
程安和顧嶼兩家是世交。早在爺爺奶奶輩，兩家的關係就非常好了。有時候雙方的父母在一起開玩笑，說是要給兩個孩子定娃娃親。
“什麼娃娃親啊，好幼稚哦。”顧嶼一邊拿著剛買的雪糕和程安在院子裡乘涼，一邊無意間提到了大人們的話。
程安對於娃娃親這件事情本是歡喜的，她認為自己每天和顧嶼待在一起，什麼事情都和對方訴說，就是喜歡。所以她聽了顧嶼說這句話，突然愣神，雪糕頂部她最愛吃的菠蘿果粒掉在了地上。
程安盯著那顆菠蘿果粒，沒有接顧嶼的話。
顧嶼很快就將這件事拋在了腦後，進而說起自己班裡有趣的事情。某某男生沒有交作業被老師罰站啦，某某女生上課和同桌傳紙條被發現啦……顧嶼說得眉飛色舞，沒有注意到身旁安靜下來的程安。
3
兩人上了同一所初中，還被分到同一個班，每天就會一起上下學。
程安喜歡上了學校路口的一家甜品店，每到週五就會拉著顧嶼去到店裡。她每週換著嘗試店裡的口味，顧嶼則百無聊賴地坐在他對面看手機。
“我不喜歡甜食。”每次程安試圖教唆他品嚐的時候，他都會擺出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兩人被幾個眼尖多事的同學碰到過幾次之後，“緋聞”就傳開了。
有一個週五，程安一個人坐在教室等顧嶼參加完社團的例會一起回家。一個女生神秘兮兮地湊過來問她：“顧嶼是你男朋友？”
“還不是。”程安思索了好一陣，認真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對方卻忽然冷了臉：“什麼叫‘還不是’？你們天天在一起，肯定就是了啊。”
“那你為什麼還要問我？”程安面不改色地仰頭，一句話噎住了對面的女生。
“因為他們都說是，我只是來求證一下。”女生撇撇嘴。沒有從程安這裡挖到什麼勁爆消息的她，卻轉身看見了身後站定的顧嶼。
後者臉色很冷，手裡提著書包。程安在那一瞬間都以為他要把書包扔過來。
“誰們說的？”
八卦的女生顯然是被嚇住了，結結巴巴地開口：“班……班裡的人都這麼說。他們說每天都能看到你倆一起走。”
“告訴他們，我們不是那種關係，思想放乾淨點。”顧嶼懶得再搭理那個女生，招招手示意程安回家。
4
離開教室前，程安默默看了一眼那個因為尷尬而站在原地的女生。她忽然有股衝動，好想告訴她“我好喜歡他們這樣說”。可是嘴唇微微嗡動，還是什麼都沒有出口。
“怎麼了？”顧嶼看到了她的樣子，湊過來問。
程安稍稍縮頭，猶豫了片刻：“沒什麼。”
“那就趕緊走，要不然你愛吃的巧克力夾心可頌就賣完了。”
程安默默地跟在顧嶼的身後，看著這個自己看過無數次的背影。和小時候的樣子變化太大了。但似乎看著看著，就真的喜歡上了。
5
程安抱著當天打包帶走的甜點和顧嶼在樓下告別，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對面單元的門後，隨後轉身進了樓梯間跑到自己的樓層。
電梯還在高樓層停著，她不想等了。幾乎是一氣呵成，進了家門她直直衝進廚房，喘著氣，對著正在做飯的媽媽說：“媽媽，我想嫁給顧嶼。”
程媽媽被突然出現在身後的女兒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笑著摸摸程安的頭：“我們安安丫頭長大了，有喜歡的人了。”
“既然喜歡，那就自己爭取呀，”隨即還越過程安對著客廳裡的爸爸說，還笑著說兩人的小棉襖要跑到別人家去了。
程安只默默地站在原地，默默在心理說：“我們肯定是要在一起的。我真的想要嫁給他。”
6
兩家人再次正式見面，已經是兩人高三的時候了。初春的天氣還帶著些凜冽的寒意，夾雜著冬天沒有盡興的寒冷，一陣一陣裹挾著風吹來。
程安看著鏡子裡穿戴好的自己，總覺得哪裡不夠好。直到媽媽催促的聲音在客廳裡響了一遍又一遍，她才匆匆拿起包，最後瞄了一眼鏡子。
“那麼拘謹幹嗎？又不是去相親。”媽媽笑著遞給她放在茶几上的禮物。
“但我終究是要嫁給他的呀。”程安笑著理理自己的頭髮。
他們會在一起的。程安一直這樣認為。
7
在飯桌上見到了久未謀面的顧嶼，她的內心不免有些激動。當年去了不同的高中，除了節假日偶爾一起去圖書館，兩人便再沒見過了。
顧嶼又長高了很多，現在程安看他的時候脖子有些酸。
飯桌上聊著聊著，不知道怎麼的就說到了當年的娃娃親。
顧嶼笑著打斷他媽媽的話：“媽，人家安安是女孩子，你別老說這個。再說這都什麼時代了，還提這個。”
程安本看著顧嶼的視線慌忙地移開了。似乎從小到大，他對這件事情的態度都出奇的一致——迴避。
整頓飯下來，程安心裡一直悶悶的。媽媽意識到了些什麼，回家的時候悄悄地問她：“不高興啦？怎麼了？”
程安醞釀足了勇氣，對著媽媽小心翼翼地問：“媽媽，我可以嫁給顧嶼嗎？”
媽媽像是終於明白了些什麼，思索片刻，彎下腰摸摸程安冰涼的臉頰：“有些事情，是要自己努力爭取的。等到了那個年紀，你自然就知道答案了。”
程安感覺得到，那股自小而生的喜歡的情愫，已經慢慢變成了依賴。似乎在聽得到、感知得到顧嶼的時間裡，就會變得異常心安。
“我們是能在一起的吧。”她在無人的時候，總會這樣想。
8
畢業後，她到了顧嶼的城市。
經過顧嶼的介紹，程安進入了一家公司實習。她將公寓租在了和顧嶼住處鄰近的地方，兩人在閒暇時間經常會一起吃飯聊天。這樣的生活似乎和小時候沒什麼不一樣，只不過聚在一起的時間沒那麼靈活了而已。
原來生活都是個圈。小時候在一起的，現在還是在一起。
程安每每幻想到自己以後和顧嶼的生活，都會欣喜地揚起唇角。每當親近的同事揶揄兩人的關係，她總會低下頭一笑，然後說一句：“我是要嫁給他的呀。”
9
這些平靜的時光一直無聲地流淌著，直到一個平凡的週末，程安等在兩人常去的餐廳門口，卻遠遠看見走來的是兩個人的身影。
她心裡猛然一抖。
漸近的人使她更加篤定了內心那個讓自己恐懼的事實。
“安安，介紹一下，這是我女朋友，陳欣欣。”
程安愣在了原地，對於那個女孩子的問好沒有回應，絲絲寒氣從指間傳遞到腳尖。
可那是六月的街頭啊。這是她生命中第二次，沒有接顧嶼的話。
對面兩人對於她的反應也有些不知所措。
顧嶼剛想問，程安先一步開了口：“公司臨時有事，我先走了。抱歉，你們好好玩吧。”說完欠身，從他身側逃開。
10
程安一手緊緊握住自己的揹包帶，用力過猛以至於掌心都留下了紅痕。
在機械性地回家鎖上門那一刻起，程安忽然想起了媽媽之前說過的話：“既然喜歡，那就自己爭取呀。”
似乎過去的這20多年，自己從未對顧嶼提及過這樣的事情。大概自己最勇敢的一次，就是那句面對著那個八卦女生的“還不是”，她有些想笑。
程安從小到大，對著很多人說過“我要嫁給顧嶼”，可是卻沒有問過他一句“你願不願意娶我”。
就這樣白白錯過了20幾年。程安坐在沙發上，捂著臉哭了起來。
11
如果自己當初反駁他說父母幼稚，我們不是該在一起嗎？
如果自己在去甜品店的路上問他，你不喜歡他們那樣說嗎？
如果自己在餐桌上應答，小時候的娃娃親，在我這裡是奏效的。
如果自己在閒暇午後的某一天問他，你願不願意娶我呀？
如果這樣來過，是不是就會不一樣？程安不知道。
她知道的是，面對顧嶼，她從沒有爭取過。她以為他也在意，她以為他懂。
12
隔天早上打開手機，才看見顧嶼發來的，很多的關心她週末工作的話。
程安呆呆地坐在床邊，看著逐漸發白的天。兩人的關係或許一直停滯在青梅竹馬的水平上；也許曾短暫地上升過，只不過她已經不想再深究了。
在對話框裡緩緩打出“祝你幸福”，又逐字刪去。這樣模稜兩可的話會讓他覺得奇奇怪怪吧，那昨天編的謊話不是就不攻自破了嗎？
她笑著，發送了消息：“早就搞定了，今天打算在家休息。”
程安躺在床上，側耳聽著外面街道來來往往的人群熙攘的聲音。
忽然就很懷念兩人一起上初中的時光，那大概是和顧嶼最親近的日子了吧。
她忽然就很想吃街邊那家甜品店的巧克力夾心可頌。很想很想。
沈疏亦，喜靜，
偏愛借用文字進行幻想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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