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2 當年欠下的電影票,我一定會還上的

1957年4月1日,當時國內唯一的譯製外國影視片的專業譯製廠——上海電影譯製廠成立。


從《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列寧在1918》,到《佐羅》、《追捕》、《虎口脫險》等一批譯製片經典在這裡誕生,曾經封閉的中國觀眾通過這些影片,領略了色彩斑斕的西方文化。


曾是國人瞭解世界的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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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譯廠舊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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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譯廠原來位於永嘉路上


譯製廠的老人們自己都承認,譯製片是個時代的產物。在幾乎鮮有人懂得外語的上世紀光景裡,外國電影中離奇故事和有趣人物都是通過譯製片這個門類得以和中國觀眾見面,譯製片打開了國人看世界的窗口。


主持人曹景行曾撰寫文章懷念如飢似渴看外國電影的歲月,其中提到許多人看了幾十遍《列寧在1918》,不過是為了看電影裡十幾秒的芭蕾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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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捕》海報


《簡·愛》中貧窮卻追求平等的女性,《哈姆雷特》中對於生存還是毀滅發出質問的王子,或者《望鄉》中絮叨著苦難人生哲理的阿崎婆,《追捕》中的鐵血硬漢高倉健,在文化貧瘠的年代,豐富而包含情感的聲音將這些人物活靈活現展現在觀眾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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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鄉》劇照


即便是在“文革”期間,上譯依然在“內參片”這個鮮為人知的片種上耕耘。上海電影譯製廠退休配音導演孫渝烽說起翻譯片的過往歲月如數家珍。“那時候我們翻譯的內參片,一方面為樣板戲做參考,還有一部分是軍國主義的電影,是政治上的需要,去世界各國的大使館,需要通過這些影片來了解各國動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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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姆雷特》海報


在上譯60週年的慶生會上,曾供職上海電影譯製廠翻譯組趙國華回憶,自己上世紀70年代初考上譯製廠的時候,一個負責翻譯的七人小組,分別掌握英語、法語、西班牙語、阿拉伯語等不同門類的語言,“從對電影毫不熟悉,到能獨當一面翻譯整部電影,可以說為翻譯片事業貢獻了自己的一生。”


他們將配音發展成一門藝術、一項事業


60週年的朗誦會上,朗讀起懷念上譯老人們的文章,在場不少人都溼了眼眶。有人說起老廠長陳敘一對全場上下的字字苛求,有人說起老配音演員尚華曾說:“死也要死在話筒邊上。”上譯出品的精品翻譯片,和整個廠自上而下兢兢業業的工作態度密不可分。


上譯廠有一套成體系的工作方式,從拿到劇本開始,翻譯、導演、口型員們要一起參與臺詞整理的工作。老配音演員喬榛說:“老一輩上譯總結出來的一套工作流程,在全世界翻譯片事業中,都是一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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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譯廠老廠長陳敘一(左)和動畫大師特偉


早年從事翻譯的趙國華說,“劇本初稿就是按口型翻譯的,每句臺詞都按口型的節奏,使得演員能夠有的放矢地揣摩角色。(上世紀)90年代我們和長影交流,他們抱怨他們的劇本,口型含義都不準確。而我們的要求必須按照口型停頓,所以我們的工作方式是拿到一部電影,先劃停頓。就像古體詩一樣填長短句。還要翻出風格和性格來。”


老配音演員蘇秀曾在回憶文章中寫道,“為了讓中文臺詞與原片的演員表演貼切,讓人感覺就是外國演員自己在說中國話,我們會把影片剪成二三百小段,接成循環,反覆地看。從這樣反覆、細緻地觀摩中,我們就可瞭解原片演員是如何詮釋他的人物的。譯製導演講戲就要把他理解的原片講給大家聽,演員也要參與討論,這就是我們在工作中學習的獨特方式。”


演員崔傑年輕的時候曾在上譯“學藝”,他還記得,從錄音棚出來,老同志來拍他的肩膀,“背心上能濺出水來”。可見配音工作的用力和緊張。


更難能可貴的是,上譯廠在當時擁有全國絕無僅有的“齊全編配”,各種風格類型的聲音都湊得整齊。老一輩的藝術家中,畢克的聲線陽剛,邱嶽峰有風流倜儻的魅力,尚華和於鼎這老哥倆總是一唱一和的能演活各種小人物。趙慎之嬌俏,蘇秀成熟,再年輕些的劉廣寧的聲音華麗貴氣,丁建華則活潑優雅。這些個配音演員們一方面發揮自身聲線的美麗,一方面對人物的揣摩極盡費心。


孫渝烽記得老廠長陳敘一帶著大家摳《簡·愛》的翻譯摳到凌晨三點半,明明已經翻順的臺詞,他怎麼都不滿意,覺得意蘊不夠。凌晨回去仍在琢磨,以至於洗腳都還穿著襪子。孫渝烽說,“語不驚人誓不休”是老一輩每一個人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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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聲情懷》紀念朗讀會最後,大屏幕播放了新人致敬前輩和配音事業的趣味譯製短片。


譯製片精神仍在傳承


到上世紀90年代,好萊塢大片進入中國,我們自己的國產電影也起來了,娛樂範圍也比較廣,英語也開始更大規模的普及,電影走向市場化,翻譯片的輝煌時代逐漸落幕。“那是一個特殊的年代,有特定的歷史背景。”孫渝烽說。


如今的年輕人,進入電影院都更願意選擇原版加字幕的觀影形式,這些年關於“譯製片將消亡”的說法也常有見諸報端。


上海電影家協會主席張建亞在上譯60週年的“慶生會”上,順帶說起了今年同樣是上海電影技術廠和科影廠的60週年,這些廠同樣有著輝煌的歷史,卻也在歷史車輪的行進中逐漸顯得力不從心。


一方面,我們承認曾經的輝煌不可複製,另一方面,今天電影配音的質量不如從前。就連上譯的老人們自己也承認,有時候到電影院看新引進的好萊塢大片,感覺配音的處理上還是粗糙了些。而網友們指出的翻譯不當,甚至錯到離譜的“神翻譯”的事例也不在少數。即便有配音,找更有人氣的演藝明星來配音,也成為電影吸引眼球的宣傳手段。明星們檔期緊張,一天配完所有臺詞是常有的事,更別提磨合對戲。將配音本身作為藝術孜孜以求,這樣的事似乎已經越來越遙遠。


孫渝烽回憶,“過去一個片子,一個小組十來號人一起對口型搞劇本,多的時候一個片子要磨一個月,現在做一個片子就幾天,質量上就比較難保證。”


對此,現任上海電影譯製廠黨總支書記嚴峻告訴澎湃新聞記者,現在整個電影產業的工作流程都加快了,從中影確定引進電影,分派到廠裡,給出的檔期,滿打滿算只有十一天,這已經是現在的“行規”,有的時候如果要搶檔期,給的時間就會更短。甚至有些片子為了搶檔期,打上字幕連配音版都根本不做了影院根本沒有配音版本放。


而且,因為種種原因,如今的上譯廠,在青年配音演員的隊伍編排上,也沒有當年那麼配備齊全的“生旦淨末醜”了,有的時候一些配音演員還需要從外借。


上海譯製廠青年配音導演的詹佳認為今天的配音工作,雖然有現實的制約,但老一輩的精神仍在激勵著年輕的配音工作者們,“時代不同了,如今的娛樂多元化,就像你說的每部電影的製作流程又非常趕。但我們上譯人真的是延續了老一輩的精神,就算在如今那麼惡劣的環境下依舊兢兢業業絕不偷工減料。雖然工期縮短,但我們基本現狀都是通宵加班日夜顛倒的在工作,就是為了保質保量。可以說我從小開始在單位接觸到的老一輩的工作方法和態度,我們沿用至今從未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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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聲情懷》紀念朗讀會上播放的趣味譯製短片。


說起譯製片今天的處境,詹佳有些“鳴不平”,“世界上很多的大國家都基本是配音片比例比原版字幕高的,比如法國、日本。希望國家能真的重視譯製片這一塊。不要把我們最珍貴美好的漢語弄丟了。我們不是為了要刷‘存在感’而存在,母語的藝術演繹本身就是美好的事情。”


如今,上譯廠也承接了新業務,將國產電影翻譯成其他語言輸送到國外,這也許是全球化語境與中國文化愈加得到世界矚目的當下,譯製片的新機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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