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3 當代豫劇第一名醜金不換

當代豫劇第一名醜金不換

當代豫劇第一名醜金不換

(本文作者羅雲與金不換(中)貫湧(右)合影)

我作為河南電視臺《梨園春》欄目開創導演之一,於1994年舉辦首期晚會,就邀金不換參演節目,其中有戲曲小品《唐知縣審蒼娃》。這是把豫劇《唐知縣審誥命》的唐知縣,曲劇《卷席筒》的小蒼娃,豫劇現代戲《朝陽溝後傳》的銀環,放在計劃生育特定的情境中,通過明察暗訪,澄清蒼娃不是違紀超生者,而是餵養被棄女嬰的大好人。以蒼娃的善良仁愛的行為,批判重男輕女的舊思想。古今嫁接,荒誕可笑。在此小品裡,初顯金不換師從牛派藝術的表演天賦和才華。引起《梨園春》欄目的關注和觀眾的喜愛,從此一發而不可收,時常出現在各種電視晚會中。之後,我還陸續為他執導了《卷席筒》、《金不換摺子戲專場》、《三打金枝》《徐九經還鄉記》。他以《金不換摺子戲專場》榮獲中國戲劇梅花獎,以《徐九經還鄉記》榮獲第四屆黃河戲劇節金獎。此劇也成為鶴壁市豫劇院每到一處必演的劇目,廣受好評。

當代豫劇第一名醜金不換

(羅云為河南電視臺執導《金秋頌》的集體場面, 金不換扮演唐成)

在戲曲中“醜”正式作為戲曲中的一個行當,始見於宋元南戲中,是由宋雜劇的副淨演變而來。都是以插科打諢、滑稽調笑為其特徵,多以喜劇人物出現,其濃郁的民間色彩和生動活潑的生活氣息,獨具風采。在戲曲不斷地傳承和發展中湧現出文丑行當眾多名家,如京劇的蕭長華、劉斌昆、朱世慧;崑曲的華傳浩、王傳淞、劉異龍;川劇的劉成基、周企何、李笑非;高甲戲的施培明;豫劇的高興旺、牛得草。據我所知,能把丑角唱成劇團的臺柱子,前有牛得草,後有朱世慧,今有金不換。開宗一派的牛派藝術橫空面世,從此改變了豫劇以生、旦、淨為主的局面。而牛得草的高徒金不換,深得先師的真傳,全面地汲取牛派藝術的精髓,以鍥而不捨、持之以恆的執著追求,繼承和發展牛派藝術,創造排演了一系列以丑角為主的劇目,開拓了牛派藝術的新天地,他不但弘揚了牛派藝術,而且光大了豫劇精神,在觀眾中有著強大的影響力,可謂“天下何人不識君”。而牛派藝術以風格獨具,特色鮮明成為河南著名的文化品牌。

戲諺中有“人從百師藝方高”,金不換皈依牛得草先師後,又拜中國戲曲學院資深教授鈕鏢,和湖北省京劇院名醜朱世慧。還時常聆聽原中國戲曲學院副院長貫湧先生的指教。轉移多師,既尊重傳統、承繼傳統中優秀的丑角表演藝術,從京昆、川劇等劇種丑角中吸取營養,還適當地學習一些其他行當。借鑑話劇的表演真實,日積月累、經過消化、融合,拓寬了表演形式和表演方法,形成自己獨特的表演風格。

金不換是位有志向有悟性有創造力的丑角奇才。他跟隨先師牛得草13個年頭,勤學苦練、百折不回、走火入魔,把牛派藝術融入自己的生命中,終成正果。學演了先師的拿手好戲《十八扯、》《卷席筒》、《做文章》、《唐知縣審誥命》等。金不換學而化之、悟而得之,知其意、領其神,把《十八扯》中的老戲迷姜老哏,演繹的個性十足,妙趣橫生。在師承的基礎上,把多劇種多名家的唱腔藝術發揮的淋漓盡致。有豫劇馬金風的《穆桂英掛帥》,唐喜成的《三哭殿》,閻立品的《秦雪梅》,越調申鳳梅的《收姜維》,曲劇海連池的《卷席筒》。學的像,唱的巧,繪聲繪色,有滋有味,無不令人折服。無獨有偶,讓我想起京劇丑角大師劉斌昆一段戲曲往事,他曾於20世紀40年代和荀派名伶童芷苓合演《十八扯》,據說是從地方戲學來的,不知是不是移植的豫劇傳統。童芷苓演唱“四大名旦”唱腔,劉斌昆則演唱老生、老旦、花臉和旦角戲,還有紹興(大班)和江蘇揚劇、河北梆子、山西梆子,惟妙惟肖,非常精彩。自此,《十八扯》成了劉斌昆的看家戲。後來,“江南名醜”孫正陽和名家史依泓,嚴慶谷合唱《十八扯》再現了當年劉斌昆與童芷苓的表演風采。兩劇比較既有相同之處,又有不同之點。金不換演的姜老哏,接地氣更注重民間色彩和生活氣息,詼諧的語言,誇張的造型,滑稽的神態,幽默的表演,已成為豫劇舞臺上別具一格的藝術典型。

當代豫劇第一名醜金不換

(羅雲為金不換排戲《卷席筒》)

由牛得草加工整理的傳統戲《做文章》,是一出諷刺喜劇。金不換在劇中扮富二代公子哥徐子元,是先師牛得草親授。他運用喜劇性誇張手法,強化和突出徐子元自身極不諧調狀態,時而讓家郎為他磨墨,滿手抓筆,把筆尖銜在嘴裡,做不出文章急的團團轉,抓耳搔腮六神無主。時而幻想美貌女子的姿態進行模仿,得意忘形,淫笑取樂。把一個富二代公子哥徐子元不學無術,愚昧無知表現的醜態百出。以扭曲、變形、怪誕構成辛辣的諷刺,令人捧腹。

金不換嚴格遵照京劇醜行大師蕭長華對丑角演員強調的“扮戲乾淨,嘴裡乾淨,行為乾淨”三淨原則。他對唐成的塑造尤其講究,從扮相到唱唸做表,無不追求精細、精緻、精湛、精彩。可真是要像有像,要唱有唱,神采飛揚,光華照人,美不勝收。唐成雖其貌不揚,官職卑小,卻秉持“當官不與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的志向,不畏權勢為民請命。金不換緊緊沿著這條行為線,從人物出發,恰如其分的表現出唐成善良正直,聰明機智,風趣詼諧的性格特點。在公堂上同誥命夫人爭座椅搶拍驚堂木;被打臉後忍無可忍,卻能忍氣吞生;用激將法逼誥命就範,並親自動手給她戴上枷鎖,系在自己腰間。用戲弄來對誥命夫人的蔑視,以諷刺來回敬權貴的恫嚇。展現了唐成喜笑怒罵的處世態度和抗爭到底的愛憎分明之情。匠心獨運,把唐成的內在美,則以他那可笑的外形為反襯,使滑稽與崇高在對立中達到統一。

金不換繼朱世慧的《徐九經升官記》創造的徐九經丑角藝術形象之後,新編了《徐九經還鄉記》扮演辭官後的徐九經。本想無官一身輕,過安然清閒的生活,卻被民間苦難,民生命運的殘酷現實推到矛盾的漩渦中。金不換依然借鑑《徐九經升官記》的歪脖貌醜的造型,表演上排除了官味,增強了平民化氣息,外拙內秀,寓莊於諧,拙樸中藏機巧,通俗中見風雅。質樸無華,生活自然,在揭示徐九經管與不管的思想矛盾中,從骨子裡湧動出難以遏制的凜然正氣,以迂迴戰和激將法對強權惡勢進行機智靈活的鬥爭的同時,又不乏幽默之感,精明之態,取得了強烈的喜劇性效果,體現了無官無權的徐九經位卑未敢忘民生的草根思想和民本情懷。

綜觀金不換的舞臺藝術:可堪稱為唱唸做“三絕”。

當代豫劇第一名醜金不換

(羅云為金不換執導的《徐九經還鄉記》)

其一,他有一條得天獨厚的好嗓音,音色清亮純正,音域高低通透。他不但能以醇厚的鼻腔共鳴把牛腔唱的婉轉多姿,韻味悠長,而且還以真假聲天衣無縫的結合妙用,把豫劇唐派、馬派、閻派,越調申派、曲劇海派,唱的金聲玉振,氣貫長虹。唱出了人物,唱出了情感,唱出了流派、行當的特色,唱出了濃郁的味道。

不少劇種的丑角演員,大都重於表,而疏於唱,即便是有嗓子會唱的也是微乎其微。更何況能像金不換這麼好的嗓子條件,又非常會唱、巧唱,唱的能高能低,高低自如;能收能放,收放適度;有聲有情,聲情並茂;有腔有韻,腔韻具佳,達到如此完美的演唱能力,在全國幾乎沒有。

其二,念,戲曲強調”千斤話白,四兩唱”,意思是說唸白比唱還要難,而丑角的唸白就更難了。唱有曲和樂器伴奏,唯有唸白毫無假借。而金不換嘴皮子的功夫了得。無論是噴口、氣口、貫口,都能字字準確,句句清晰,念出高低、徐疾、抑揚、頓挫來。在方言與韻白之間轉換自如,口勁乾淨爽脆,擲地有聲,鏗鏘有力。他在《十八扯》中的“報戲名”念出了姜老哏自鳴得意的心情;在《唐知縣審誥命》中念狀紙,念出了唐成的義憤和疾惡如仇的氣勢。其速度之快捷,節奏之緊湊,情緒之準確,令人叫絕。

其三,做。金不換所扮演的丑角,在舞臺上舉手投足,一招一勢,既納入嚴格的程式規範,講究手、眼、身、法、步協調配合的同時,又能從人物性格著眼,化程式為生活,取得表演的自由靈動,隨心所欲不逾矩。他抓住丑角身段動作幅度小,輕便敏捷的特點,一行一動靈巧精美。戲曲有“上臺三步走,就知有沒有”之說。可見戲曲臺步的重要性。金不換雖體形壯實,其臺步於快慢疾緩中,皆能走出丑角的年齡、性格、身份。方步穩健,碎步輕盈,蹉步均勻,快步如風,甚至騰空蹦跳,足見功夫之紮實。手被稱為人的第二面孔,丑角的手勢尤為重要。金不換表演中的手勢、手腕特別靈活機巧,招手、攤手、搖手、掏手、雲手,摸雨仿水,指星望月,都能顯示出手勢的語言性。一把摺扇在他手中耍起來如風掃殘雲,舞起水袖似白煉飛動,得心應手,技巧嫻熟,而且技不離戲,皆能外化出人物的心靈。

金不換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運用不同丑角的眼睛發出不同的情感信號。如唐成對民女告狀鳴冤,憐憫同情的眼神;對五臺大人不採不理,非常氣憤的眼神;對誥命夫人依仗權勢氣焰囂張,怒不可遏的眼神;當依法治罪誥命戴上刑具時,是正義戰勝邪惡興奮的眼神。在一覷一瞠、一愛一恨、一驚一怒的眼神變化中傳神達意,眼神的妙用,如畫龍點睛一般,唐成的形象活靈活現,生動可感。

當代豫劇第一名醜金不換

(金不換演的《七品芝麻官》)

金不換的丑角表演,善於運用藝術誇張手法。他深知誇張透了反變成空虛。誇張的基點在於真實,在節制中誇張,於真實中顯美。金不換在塑造人物時,不拘泥於對物象的再現,而是對於物象的某種心情的表現,力求誇張變形的合理性,把愉悅性和嚴肅性結合起來,從而深化喜劇所承載的內容,引起人們對某種社會現象的評判,使人們在笑後喚起心中善良、正直的美好東西。突破平庸之界,走向成功之境,是實現丑角美學價值之所在。這也是金不換“千淘萬濾雖辛苦,吹盡狂沙始到金”高度的智慧和藝術才能的結晶。

金不換飾演的丑角大部分是正面人物,如《唐知縣審誥命》、《唐知縣斬誥命》的唐成,《卷席筒》的小蒼娃,《徐九經還鄉記》的徐九經等,其藝術誇張深化了主題和人物性格的塑造,體現了喜劇之美,給觀眾極佳的審美快感。

我很欣賞金不換在舞臺上表演時的鬆弛和從容不迫的風度,而這種鬆弛決不是不在乎不入心的鬆懈、鬆垮,而是充滿了激情的投入,轉為理性化的藝術自信,“享受角色”,把情感從心裡流淌出來。達到自在、自如、自然的藝術境界,十分難能可貴。

當代豫劇第一名醜金不換

(羅雲與趙尋(右二)郭漢城(左二)金不換合影)

金不換丑角藝術,既得牛派之真傳,又深受恩師朱世慧的影響。朱世慧在講到塑造《徐九經升官記》的徐九經的體會說:他糅進了麒派老生剛勁有力的氣度,糅進了馬派老生的飄逸和瀟灑。用老生的氣質,醜行的風采來完成徐九經這一特定人物形象。金不換在很大程度上吸收了朱世慧的表演方法,在勁頭上和格調上力求規範和雅緻。使人物情感更加充沛而具有質感。可貴的是他並沒有刻意走向雅化,而是把丑角藝術的根脈深植於中原沃土,保持質樸本色。托爾斯泰曾指出:“如果世界上有優點的話,那麼質樸就是最重大的,最難達到的一種優點。”所以戲貴質樸,情貴真,這已成為金不換丑角藝術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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