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5 明朝的皇帝(23)

□ 高 陽

這時也先的部下,擄掠重於殺敵,有個瓦剌兵看見英宗,要他身上的衣服,英宗不理,此人大怒,以白刃相加,正好他的哥哥到了,一眼認出英宗不是“凡人”,《明史紀事本末》對此有段生動的記載:

其兄來曰:“此非凡人,舉動自別。”擁出雷家站見也先之弟賽刊王,上問曰:“子其也先乎?其伯顏帖木兒乎?賽刊王乎?大同王乎?”聞其語大驚,馳見也先曰:“部下獲一人甚異,得非大明天子乎?”也先乃召使中國二人問是否。二人見而大驚曰:“是也!”也先喜曰:“我常告天,求大元一統天下,今果有此勝。”問眾何以為計?其中一人名乃公,大言曰:“天以仇賜我,不如殺之!”伯顏帖木兒大怒,呼也先為“那顏”,那顏者,華言大人也。“安用此人在旁?”摧其面曰:“去!”因力言兩軍交戰,人馬必中刀箭,或踐傷壓死,今大明皇帝獨不踐壓中刀箭,而問那顏,問我等,無驚恐怨怒,我等久受大明皇帝厚恩,雖天有怒,推而棄之地下,而未嘗死之,我等何反天?那顏若遣使告中國迎返天子,那顏不有萬世好男子名乎?眾皆曰:“者。” 胡語雲“者”,然辭也,於是也先以上送伯顏帖木兒營,令護之。

這段記載,不免有渲染之處,但也先不想殺英宗,確為實情。伯顏帖木兒亦為也先的弟弟,所以把英宗送到他營中,就怕有人魯莽,暗中對英宗下毒手,而伯顏帖木兒則必能善盡守護之責。

至於喜寧,這時已離帝而去,投降了也先,把中國邊境及京師的虛實和盤托出。因此,也先另外派了一名俘虜來伺候英宗。此人叫袁彬,江西新昌人,是個錦衣校尉。英宗問他會不會寫字,說會,於是代帝草書奉太后,派一個名叫梁貴的錦衣千戶到懷來去送信。懷來守將怕其中有詐,不敢開城,用繩子把梁貴從城牆外吊了上去,這才知道天子不曾殉社稷而是蒙塵了。

第二天八月十六,梁貴被護送到京,三更天敲開西長安門,入宮報信。

消息傳入深宮,自然是從孫太后以次無不號啕大哭;一面哭,一面還要辦正事。也先志在財貨,孫太后開內庫取珍寶;英宗錢皇后亦是一位賢后,盡出中宮所有,一共載了八車的金玉、珠寶、綢緞等細軟,送到也先營中去想贖回那天字第一號的“肉票”。

這是八月十七日早晨的事,前線的潰卒已充滿京師。文武百官聽說乘輿失陷,趕到朝堂,痛哭失聲。於是監國的郕王開廷議,論戰守大計。

有個蘇州人叫徐珵,官居侍講學士,此人是俗語所說的“矮子肚裡疙瘩多”,平時看的“雜書”很多,有些是有用的,如地理、兵法、水利等;有些在現在來看是無用的,如陰陽術數之學。當英宗親征以前,星象中出現一種情況,名為“熒惑犯南鬥”,熒惑就是五星中的火星,五星相聚,視為祥瑞;兩星經緯同度稱為“掩”,兩星光芒相接稱為“犯”,這就有許多疑神疑鬼的說法了。徐珵認為火星犯鬥宿,“禍不遠矣”!叫他老婆回蘇州,他老婆不肯,徐珵發脾氣說:“爾不急去,不欲作中國婦耶?”意思是看出也先會入寇,中國會打敗仗。此時自覺其言已驗,所以在廟堂之上大放厥詞:“驗之星象,稽之歷數,天命已去,唯南遷可以紓難。”隨侍郕王太監金英首先呵斥;禮部胡也表示反對,說成祖“定陵寢於此,示子孫不拔之計”;兵部侍郎于謙厲聲怒斥:“言南遷者,可斬也,京師天下根本,一動則大事去矣。請速召勤王兵,誓以死守。”大學士陳循亦同意于謙的看法。於是用事的太監金英和興安把徐珵攆了出去,廷臣亦無不唾罵。

其時京師只有老弱殘兵十萬,數十萬勁卒潰於一旦,相形之下,似乎不可能守得住,所以人心浮動。孫太后聽得外廷的議論,跟一個太監李永昌商量:“陵寢宮闕在茲,倉廩府庫、百官萬姓在茲。”孫太后覺得李永昌的話不錯,因而支持外廷的決策。這一下人心才穩定了下來。此為于謙守正應變、抉危濟傾的第一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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