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喧囂的世界裡
做一個
沉靜的讀書人
01
昨天是婦女節，也是哈維·韋恩斯坦醜聞爆發以來的第一個婦女節。
去年十月，時報獨家披露韋恩斯坦性侵女星，一開始只是出線釣魚，看看反應。韋恩斯坦全面否認後，時報接著就給予了還擊，長達30年的騷擾浮出水面。
短短几個月裡，韋恩斯坦成了好萊塢的過街老鼠，公司破產，老婆離去，甚至有主持人諷刺他“再見則是20年後的葬禮，大家圍在一起，給躺著的哈維一聲長噓。”
半年來，女權、平權的聲浪愈發高漲。
先是多名大牌女星承認受到韋恩斯坦的侵犯，金球獎上無論男女，均著黑衣出席，「TIME'S UP」的標牌就別在胸前的醒目位置，大家都在支持反性騷擾和抵制業內性別不平等。
金像獎上，影后弗蘭西斯更是在一片歡呼聲中，直接以Inclusion rider結尾。
事情還沒完。為了不讓風波草草了結，女星和超模們聯合起來，翻錄了Aretha Franklin的代表作Respect（尊重）。
這首膾炙人口的歌本就是關於平權運動的，只不過當年它被鎖定在“黑人女性”的小範圍內，如今則用於代表所有女性的心聲。
所以，昨天的婦女節，如果你（或你身邊的朋友）認為只是關於買買買或簡單慶祝，你可能把它想小了。
它從來沒有這麼卑微。從1909年3月8日開始，它便站在了風口浪尖。過去如此，現在也如此。
看似花哨的慶祝，其實都是最純粹的自我表達。
誰才會真正的受影響？
是什麼樣的女性才會覺得：“我是其中的一員，我也必須做點什麼。”
我不敢說所有女性都會勇敢地為自己權利發聲，因為這種勇敢不是天生的，尤其男權至上的時候，這種勇敢必須經過千錘百煉才能激活。
而我確實看到一些女性，她們不僅選擇站出來，她們從一開始就打算用一生去證明：女人，的確獨一無二，一直在默默頂著那輝煌的半邊天。
比如，妮可·基德曼。
Respect這首歌裡，第二個出鏡的就是她
。
02
多數人對妮可的印象還停留在上個世紀，那時候，她還是湯姆·克魯斯的妻子。
她容貌驚為天人，卻更像個女文青，一頭鋼絲式的細捲髮，密密匝匝，笑起來沒有明星的味道，不是有點尷尬，就是太過羞澀。
淡藍色的大眼睛就更別說了，總是呆呆的。
唯一能稱得上代表作的，就是兩人鬧婚變前兩年的那部《大開眼戒》，明星出軌，中產世界坍塌，所有普通觀眾想要窺探的一切，都在裡頭了。
電影裡，湯姆與妮可演一對夫妻。
有錢，有勢，有貌的兩人正經歷著婚姻中最為危機的一刻，性吸引力減退了，帥氣與美貌也無法激起彼此內心的波瀾，為了解決這種蒼白感，兩人一起去參加了一個派對。
很快，湯姆與兩個年輕美女相談甚歡，妮可也被一個帥哥堵在懷中，迷得七葷八素。
慾望啟動後，兩人立即從陌生人那兒退了回來，回到彼此的懷抱。把在別人那裡獲取的性動力，發洩在曾經相愛的彼此身上。
這樣不太合理，但合法，比任何出軌方式——無論是明目張膽，還是偷偷摸摸——都要合法。
貌合神離的雲雨過後，夫妻兩自然得談談心。
他們很久沒好好談心了，沒有機會，沒有動力，更沒有氣氛。
更何況，談什麼呢？
這一次就不同了，就談一談剛剛在派對上的意亂情迷。
妮可說，“你和那兩個搭訕的小姑娘睡過沒有？”
湯姆說，“當然沒有，我愛你，我們結婚了，我不會對不起你的。”
真是夠高級啊，道德的高地上又多了個人。
她問，“你沒有把他們給睡了，是出於尊重我？恐怕是你自己沒那心思吧。”
她想了想又問，“你怎麼就不會嫉妒呢？”
看見她和另外一個男人調情，一個愛她的男人應該會吃醋和嫉妒。怎麼你就例外了？
湯姆說，“我相信你啊。”
妮可笑了。笑的翻江倒海。她簡直不敢相信這也可以當做藉口來用。
相信一個人，和真正愛到嫉妒，發狂，痛苦，必須做點什麼去懲罰這個人，是完全不一樣的。
你不去找別人，不是因為你有妻子，而是你愛你的妻子。這才是重點。
大概是為了激怒湯姆，妮可說出了內心的秘密：她其實早就想出軌了。
多年前，她與一個帥氣的海軍擦肩而過，掠過對方的那一瞬間，空氣中爆發出情愫的芳香，電流不斷穿梭於彼此的心頭。
妮可想，“只要他開口，我就跟他走。傾家蕩產也願意。”
她當時是真這麼想的，現在她說出來了。
如此坦誠，意味著什麼？
意味她從精神到肉體，從靈魂到生活，整個的背叛了湯姆。從很多年前開始，她便不再屬於自己的丈夫了。
她的心在遠方，那是一顆活著的，為別人跳動的心，而睡在湯姆身邊的這個她，說白了就是具屍體，會說話的屍體。
湯姆一氣之下，走了。
影片當然不是在教唆人出軌，而是步步緊逼地讓觀眾面對婚姻的現實：你總會心猿意馬，僅僅靠理智拴住自己，是不夠的。
你真的一次都沒心動過嗎？
如果真的沒有，你是否已經厭倦了你所見過的女性。
一個人的一生便是他的牢獄，他的故事便是永遠也走不出的麥圈。
你的審美決定了你物色的女性是什麼樣的。
時間一長，你就會發現，她們都一樣。
同樣的美顏，同樣的性格，同樣的社會和家庭背景，如果將這些人排列起來，一定很壯觀，就像禮品店的櫥窗模特一樣，穩穩地站著，低眉順目地望著你，笑容很僵硬，比早晨涼掉的咖啡還難以下嚥。
你不一定會失望，只是你不想要她們了。
這就是影片的目的：所有女性都一樣，歲月並沒有把她們洗禮成獨一無二的人，不過淪為異化的玩偶，社會這個終極流水線上的產物。
做愛或者說真正靈魂貼著靈魂，肌膚貼著肌膚的愛情，才是這一切的解藥。
既然沒有愛情，不妨多做愛。
電影裡的婚姻是如此絕望，讓人後腦勺冰涼。
而現實中的婚姻又好到哪去？
這部電影開拍時，為了把大膽的激情戲表達到位，有報道說妮可夫妻兩曾接受過“上床指導”。湯姆看到報道，憤怒至極，訴諸法律。
這又能改變什麼呢？
2001年，妮可和湯姆這一對璧人徹底鬧僵了。他執意要離婚，他有自己虔誠的信仰，他要順著他的信仰去走人生路。
妮可已懷孕三個月，她求他不要離婚，得來的卻是不可理喻的咆哮與怒吼。
最後婚離了，如他所願，妮可也流產了。
03
妮可只花了很短時間來重整旗鼓。
或許離婚是對的，她不能再為湯姆·克魯斯無條件的付出了。
她是個演員，但還是個出生在夏威夷的澳洲女星。在好萊塢，也算是個“外籍人士”。
90年代，10年歲月，她幾乎什麼都沒得到：事業上只有一次金球獎喜劇類最佳女主，那還是在1995年。
現在又離了婚，一切都失去了，孩子也沒了。
她沒有時間來傷心，她還要學會生活。
2002年，她與梅姨，朱利安·摩爾一起出演了《時時刻刻》。所有看過這部電影的人都說，“喜歡這部電影的人，要麼是女人，要麼是同性。”
說的沒錯，《時時刻刻》就是一部純女性的電影。
它涉及女性的自我意識覺醒，想要逃離家庭的渴望，對平庸生活狀態的厭惡
——事實上，人們一直希望女性迴歸家庭這一事實，在電影中被無限放大。
家庭，被四面牆和一個天花板隔離於社會之外，瑣碎而私密，壓垮三位主角的也正是這種瑣碎，這種一出生就必將投身於瑣碎與微不足道的壓迫感，讓人無比崩潰 。
如果說電影有缺點，那它唯一沒有做到的就是物化女性。
沒有美麗的櫥窗，沒有驚心動魄的愛情，只有一個女人最波瀾壯闊的內心世界。
妮可在影片裡，總共有30分鐘的演出，比其他兩位要少。
但她沒讓人失望。
她飾演的女權主義中的急先鋒，弗吉尼亞·伍爾夫，正是影片中，大放異彩的人物。
為了出演這個真人角色，妮可還安了個假鼻子。
在女權的發展過程中，弗吉尼亞·伍爾夫是突出的，也是最幸運的。
她小時候遭遇過性侵，父母去世，精神病大爆發。
三十歲了還不打算結婚，卻因為出了岔子，偶然答應嫁給一位好友：倫納德·伍爾夫。
夫妻倆從一開始就與眾不同，倫納德只負責照顧她，治療她，為她聯繫醫生，為她設立圖書出版社。
他們從未同床，因為弗吉尼亞覺得性很噁心，但他們心靈確實相通的。
她寫了無數優美的書信給他，上面確實滿滿的愛意。
在婚姻中度過餘生，並不是一件壞事，畢竟，她嫁的人是倫納德·伍爾夫。
她公開表示自己喜歡女人，並有一個對她一見鍾情的女情人。她還鼓勵倫納德也去找自己的肉體之愛。
她是如此灑脫，她根本不在乎自己愛上的是女人還是男人，因為找到一個情逢對手的靈魂伴侶，已是此生最難得的事。
這樣的人，該怎麼演？
妮可並不知道。她能做的就是戴著假鼻子在片場閒逛，找找靈感。
或許她還背誦伍爾夫的《一間自己的房間》那個名句“女人想要寫小說，必須有錢，再加一間自己的房間”來進入角色。
或許，她還背誦了《達洛維夫人》的開頭“達洛維夫人說她自己去買花”這種女性自我意識覺醒的句子來給自己打氣。
要知道，在20世紀上半葉，儘管芝加哥紡織女工罷工已經結束多年，國際婦女勞動節也已確立。
大學依然不對女性開放，某些高級職位要到70年代後才准許錄入女性、有色人種與深櫃人士。
自己去買花這種小事是絕對不允許的。
一個女人要是被人發現獨自在街上閒逛，胳膊裡還抱著自己買的花，簡直比外星人探訪地球還可怕。
其他女性一定會上前扶著你，陪你說些有的沒的，防止你胡思亂想。
自由被壓縮到了極限。很多女人怒氣衝衝，卻只能將氣發洩在燒菜做飯和辱罵丈夫上，並理所當然地被當成個笑話。
生活很美好，卻像個監牢。在微不足道的日子裡，女人熬盡了一生。
伍爾夫就是這麼個角色，充滿絕望又閃爍著鬥志。
提名奧斯卡時，因為演出時間太短，評委不知該把妮可歸為配角，還是主角。
當然，她最終還是拿到了影后的頭銜，以主角身份走上臺。
這時候，與湯姆離婚不到一年。
04
四年後，也就是2006年，妮可與凱斯·厄本結婚了。
凱斯·厄本與湯姆·克魯斯完全不同，沒有以犧牲婚姻為代價的古怪信仰，沒有其他古怪愛好，他唯一的摯愛就是鄉村音樂。
作為一個鄉村音樂界的頂級唱將，他經常是不顧一切與粉絲交流。
他跑啊，跳啊，唱啊，精疲力盡了，還想著要保證歌單上的歌都唱完，因為粉絲想聽。
這應該夠了吧。他覺得還不夠。
演唱會結束後，燈光大開，還能看見他經常一個人坐在舞臺上，汗流浹背地給粉絲簽名。
第二段婚姻很美好。妮可有了自己的孩子，事業上也沒有人在壓抑自己。
當前夫湯姆在深夜秀恩愛，在巴黎某個街道上，拿出巨型鑽戒向新女友求婚時，妮可已經擁有了她最想要的生活，能讓事業與愛情平衡的地方：家。
2017年，她出演了《大小謊言》。
這部迷你劇讓她美出了新高度，事業上也有了新的發展。
她不是某個男人的洋娃娃，也不是他們事業的背景板，她是個演員。
甚至比老湯姆這種兩千萬俱樂部的VIP、90年代的票房頂樑柱還要值錢。
《大小謊言》裡，妮可表現的很溫柔。她的丈夫暴力傾向嚴重，對她也經常打打罵罵。
而每次爆發過後，他又卑微地跪在她身邊，請求她原諒。兩人互相凝望著彼此，充滿愛意，事情還沒談透，便用性愛搞定了憤怒。
一次又一次，暴怒，發作，大罵，性愛，循環往復。
火氣沖天的婚姻像是暗礁，一旦撞上，人這輩子就要沉了。妮可面對丈夫的失控，唯一想到的就是去看心理醫生，對著一個持執照的陌生人坦白閨中困境。她說他們彼此深愛對方，不知為何會拳腳相向。
後來，丈夫的暴力模式被兒子學了去捉弄同學，才引起了妮可的注意。
她想，她可以犧牲自己，當年她不就是犧牲了自己的前途與小她幾歲的這個家暴男在一起的嗎？
但決不能拿孩子冒險。她可不能等到孩子們長成了殺人犯，再去糾正他們。
問題的關鍵就在於，怎樣培養？
離開丈夫，躲進新買的房子裡？
還是帶著孩子們永遠遠走高飛？
妮可選擇這個角色，並非偶然。早在2008年，她就在抵制家庭暴力的組織裡擔任發言人。
她對這類型的話題，情有獨鍾。每次拍“暴力戲碼”時，總覺得拍過之後，與搭檔把酒言歡就完了。
然而因為她拍戲過度忘我，回到家一看，身上確實會出現淤青和傷痕。
她沒有告訴任何人。
入戲不僅僅是進入角色，還要理解角色的困境。原生家庭，婦女存在價值，家庭暴力，性侵等多維度的困境。
有時候，人們並不覺得這是困境。他們會說，“過好你的一生，不要去想這些。
”
彷彿只要將社會生活中的各種隱隱約約概念化，專業化，給它蓋棺定論，人們便會覺得事態嚴重，避之不及。
女人真的需要這些麼？
愛情與物質，才是餵養靈魂的良藥，好嗎？
其實，我們以為只會發生在電視上的，遠離日常的困境，一直都在。
是社會問題，也牽涉到人的自身。越逃避，越靠近。
妮可不過是用影像的方式提醒我們：
“困境一直都在，沒有比之前更難，也不會比之後鬆懈，我們能做的就是堅持不懈地打破它，今天不會被打破，明天也不會，但總有一天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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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爾夫傳》，昆汀·貝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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