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歌罷掉頭東,
邃密群科濟世窮。
面壁十年圖破壁,
難酬蹈海亦英雄。
說到周恩來的詩,首先躍入人們頭腦的就是這一首。此詩壯懷激烈,催人奮進,流傳極廣。
詩歌這種高度集中反映生活和表達思想情感的文學體裁,是周恩來的最愛。他愛詩、寫詩,留下許多膾炙人口的作品。
“立個報恩的志氣”
周恩來的詩作生涯啟於1914年。這年,16歲的周恩來創作了兩首《春日偶成》:
極目青郊外,煙霾布正濃。
中原方逐鹿,博浪踵相蹤。
櫻花紅陌上,柳葉綠池邊。
燕子聲聲裡,相思又一年。
這是兩首古典寓意濃厚的作品。年輕的周恩來出手不凡,採用隱喻的手法,表達了對當時封建軍閥政府和袁世凱獨裁統治的痛恨,以及對人民美好生活的渴望和嚮往。
習近平總書記在紀念週恩來誕辰120週年座談會上的重要講話中,引用了周恩來幾句詩,其中兩句“險夷不變應嘗膽,道義爭擔敢息肩”,可謂是周恩來當年面對國家和人民困苦的錚錚誓言。詩句出自其組詩《送蓬仙兄返里有感》中的一首七律(另有兩首五律):
相逢萍水亦前緣,負笈津門豈偶然。
捫蝨傾談驚四座,持螯下酒話當年。
險夷不變應嘗膽,道義爭擔敢息肩。
待得歸農功滿日,他年預卜買鄰錢。
這組詩作於1916年,周恩來以“飛飛”的筆名發表於《敬業》第4期上。詩題中的“蓬仙兄”,是指周恩來的同學好友張蓬仙。詩中通過對二人戰鬥生活的回顧,抒發了為拯救國家奮鬥向上、熱烈期待他日為國立功、待到革命勝利之時再歡聚的無畏樂觀精神。
《大江歌罷掉頭東》一詩是周恩來19歲時的作品。1917年的夏天,周恩來從天津南開中學畢業,準備東渡日本求學,尋求革命真理,臨行前,他揮毫寫下這首經典之作。
“為了中華之崛起而讀書”“願相會於中華騰飛世界時”,這是周恩來年輕時的名言。有君子風範、儒雅風度的周恩來,其實內心裡同詩人毛澤東一樣,也有激流奔湧、烈焰升騰。
“一線陽光穿雲出”
周恩來對古體詩很熟悉,對現代詩也頗有研究。非常可貴並令人敬佩的是,周恩來的詩,無論是早期的,還是後來的,格調一直很高,都是直面時代的新主題,胸懷國家和民族安危的大主題。
在今天日本京都西北嵐山山麓的龜山公園裡,有一個高達2.4米的周恩來詩碑,碑的正面鐫刻著廖承志書寫的周恩來著名詩篇《雨中嵐山》:
雨中二次遊嵐山,兩岸蒼松,夾著幾株櫻。
到盡處,突見一山高,流出泉水綠如許,繞石照人。
瀟瀟雨,霧蒙濃;
一線陽光穿雲出,愈見嬌妍。
人間的萬象真理,愈求愈模糊;
模糊中偶然見到一點光明,真愈覺嬌妍。
周恩來1917年9月東渡日本留學,1919年4月在回國途中游覽了京都,寫下四首現代詩。除《雨中嵐山》外,另外三首題為《雨後嵐山》《遊日本京都圓山公園》《四次遊圓山公園》。為尋求救國真理赴日留學的年輕周恩來,在詩中借景生情,抒發了看到馬克思主義“一線陽光”的喜悅,也表達了振興中華的壯志希冀。
“我堅信我會讓他的死更有價值”
品讀周恩來的詩會發現,內容大抵是表達人生志向,抒發革命情懷,悼念犧牲同志。
1922年初,黃愛在組織領導長沙紡織工人大罷工中被殺害。黃愛曾在天津加入過周恩來的覺悟社,是周的同志好友。消息傳來,正在倫敦的周恩來悲憤交加,揮毫賦詩《生別死離》,以詩聲討反動軍閥,悼念同志好友:
壯烈的死,苟且的生。
貪生怕死,何如重死輕生!
生別死離,最是難堪事。
別了,牽腸掛肚;
死了,毫無輕重,何如做個感人的永別!
沒有耕耘,哪來收穫?
沒播革命的種子,卻盼共產花開!
夢想赤色的旗兒飛揚,卻不用血來染它,天下哪有這類便宜事?
坐著談,何如起來行?
貪生的人,也悲傷別離,也隨著死生,
只是他們卻識不透這感人的永別,永別的感人。
不用希望人家了!
生死的路,已放在各人前邊,飛向光明,盡由著你!
舉起那黑鐵的鋤兒,開闢那未耕耘的土地;
種子撒在人間,血兒滴在地上。
本是別離的,以後更會永別!
生死參透了,努力為生,還要努力為死,便永別了又算什麼?
此詩既表達了對亡友的痛惜,也闡發了許多做人特別是革命的道理,字裡行間有股力透紙背的悲壯之氣、傳遞於人間的奮鬥之氣、澎湃於華夏的革命之氣。周恩來在寫給國內朋友的一封信中把這首詩介紹給他們,並直抒胸臆,說這是他表達內心志向的詩,“亡友噩耗傳來,反而更堅定了我對共產主義的信仰……我堅信我會讓他的死更有價值!”
千古奇冤,江南一葉。
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這是1941年1月皖南事變發生後,周恩來以極其悲憤的心情寫下的名詩,刊登在當時的《新華日報》上,揭露了皖南事變真相,影響甚大,可謂無人不曉。而在悼念烈士的詩中,周恩來的《為劉志丹陵題詩》也堪稱精品:
上下五千年,英雄萬萬千。
人民的英雄,要數劉志丹。
這首作於1943年的詩,語言直白、愛憎分明,讀來暢快提氣。
“仍感不能成詩,遂以告廢”
周恩來的詩大多是年輕時候創作的,新中國成立後,日理萬機的他雖詩興猶在,但無暇動筆。現在能查到的只有1958年10月31日寫的一首詩:
粉身碎骨英雄氣,百鍊千錘鬥士風。
走石飛沙留俠跡,上天入地建奇功。
此詩背景是兩件大事,一是10月17日鄭振鐸因飛機失事而遇難,一是10月26日中國人民志願軍全部勝利回國。兩件大事,一悲一喜,讓周恩來心情複雜,便提筆直抒胸臆。
此詩本來計劃刊發於《人民日報》,但在發表的前一天晚上,周恩來直接打電話給《人民日報》總編輯吳冷西,說“先不發表了”。箇中原因,周恩來在同年11月17日寫給鄧穎超的一封信中說,有感於志願軍感人戰績,又臨鄭振鐸、蔡樹藩等遇難烈士大會前夕,“思潮起伏,不能成寐,因成歪詩一首,送給陳總(陳毅)校正,仍感不能成詩,遂以告廢”。
一個自我“告廢”,體現了周恩來詩歌創作的嚴謹和認真。他的詩篇,存世不多,然皆雋永深醇,給我們這個詩的國度增添了華章異彩。
(摘自《領導文萃》2020年2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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