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7 大奸臣蔡京,被兒子蔡絛洗白成一個正能量好人

王國華 | 大奸臣蔡京,被兒子蔡絛洗白成一個正能量好人

如果做一箇中國曆史奸臣榜,北宋宰相蔡京一定在列,而且必須排在前十名。其實,所謂奸臣並非總是同樣的風評,譬如像魏忠賢、嚴嵩、和珅、秦檜等,大多被後人翻過案。學者們查找資料,結合時代背景,站在主人公的角度設身處地打量他們的處境,往往認為他們並非定論中那麼不堪,亦有“不得不為之”的理由。而對蔡京,卻鮮有翻案者。蔡京為相20餘載,差不多是中國歷史上執政最久的。要知道,歷代王朝宰相在位的平均時間還不到兩年。如果蔡京執政二十年間,凡事倒行逆施,流惡難盡,倒也不可能。

蔡京的兒子蔡絛著有《鐵圍山叢談》一書,其中大量提到父親蔡京其人其事,既有生活趣聞,又有大是大非問題,有助於我們瞭解到蔡京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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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

蔡絛,字約之,別號無為子,《鐵圍山叢談》是蔡京被貶,蔡絛受牽連流放白州時所作筆記。白州境內有山名鐵圍山,位於今廣西玉林西。

《宋史·奸臣傳·蔡京》中記載:宣和六年(1124年)蔡京七十八歲,“目昏眊不能視事,悉決於季子絛。凡京所判,皆絛為之,且代京入奏。”

也就是說在蔡京執政的最後幾年,蔡絛事實上是真正的決策者,蔡京所為,蔡絛肯定也有份,所以為父親辯護,也就是為自己辯護。

對於蔡絛的身份,史書上記載說法不一,有說他是蔡京的次子,有的說是季子(幼子)。但可以確認的是,他跟父親蔡京關係不錯。蔡京的大兒子蔡攸則相反。宋徽宗時,蔡氏父子爭權奪利,蔡攸探望蔡京,摸其脈搏,馬上跑到皇帝那裡打小報告:我爹身體不行了,趕緊讓他下崗吧!

對於蔡京來說,蔡攸是逆子,蔡絛是孝子。

孝子眼中的父親是個什麼樣子呢?來看看《鐵圍山叢談》中的記載。

從進士到地方官,再升至宰執,蔡京的見識辦事能力自不待言。蔡絛雲:魯公(書中尊稱其為“魯公”,蔡京曾被封為魯國公,故有此稱)機智,有辦事能力。

崇寧年間,皇宮進了小偷,其足跡從寢殿北開始,過後殿往西南,經過諸嬪妃的寢宮,由崇恩太后宮出去,如入無人之境。次日清晨,當值者才發覺。皇帝大怒,產生極度的不安全感。時蔡京當國,說:“趕緊控制住所有善於搭橋建梯的人,儀鸞司可有逃逸者?”當值者答:“儀鸞司只有一個叫單和的不見了。”蔡京命令:“馬上將單和捉來。”三天後,單和被擒,渾身上下搜出無數金銀。經查,單和是儀鸞司首席搭梯師,善造飛梯,經常出入禁地,頗知其中曲折。當夜,單和用繩子搭成軟梯,進到內宮大肆偷盜。

說實話,由小偷足跡聯想到梯子和內鬼,放在今天這就是推理之常識,但在宋朝絕對就算是神乎其技的福爾摩斯了。

中國歷史上的怪力亂神崇拜,北宋末年達到一個新的高度,徽宗皇帝帶頭,群臣百姓效仿,主流社會的語境中充滿神仙佛道。蔡絛也描述了一些與蔡京有關的神叨叨故事。

自古揚州芍藥甲天下,有一品種名為“金腰帶”,極為難得。揚州人認為“金腰帶”是祥瑞,將其插在身上的人可以當宰相。昔日韓琦以樞密副使官銜出鎮維揚。一日,“金腰帶”忽然綻開,韓琦找來最相好的三個人共賞。其一為王禹玉,時為監郡;其一為王安石,時為韓琦幕僚;還有一人,因病未到。正好司空呂公著來拜,請其一同入席賞花,並採下來插於腰帶。此四人,後來皆為宰相。蔡京鎮守揚州時,“金腰帶”又開,蔡京採之,插在頭上。不久,蔡京的弟弟蔡卞出鎮維揚正好也趕上“金腰帶”開花,維揚人折而獻之。因為採摘太急,花開未全。後來,蔡京當了宰相,蔡卞只當到樞密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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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文昌閣

蔡絛似乎想說,老天都在幫蔡京,老爹蔡京的榮華富貴,乃是天之所降。

其實,蔡京父子對這種怪力亂神也看得很透。徽宗時,南昌有個叫王仔昔的方士,據傳見過東晉的許遜真君,得授大洞隱書,能知人禍福。皇帝很喜歡他,讓他住到蔡京家中,蔡京說:“微臣位列當朝宰相,而家中養著稀奇古怪的方士,好像不太合適。”徽宗認為蔡京說的有理,遷其住進上清寶籙宮。

蔡絛說,陰陽家很多都是矇事的,看人下菜碟兒。他舉例說,蔡京出生於“慶曆之丁亥”,“月當壬寅,日當壬辰,時為辛亥”。他小時候,沒人認為這個生日有特殊之處,及至成為宰相,方士們爭說該時辰出生的人格局甚高。京城順天門附近有個姓鄭的,以賣粉為業,十分有錢,俗號“鄭粉家”。鄭家生一子,生日時辰與蔡京相同,其家大喜,認為孩子長大後一定大富大貴。鄭氏子亦以之自豪,吃喝玩樂,放蕩不羈,一日與歌姬浪子們騎馬逛街,駿馬受驚失控,鄭氏子墜入水中淹死,年僅十八歲。

蔡氏父子對怪力亂神的態度,恰恰映射了當政者的矛盾心理。即想利用之,又怕萬一控制不住,成為老百姓推翻當局的武器。

下面,該提到蔡京的人品了。即便在外人眼中,蔡是大奸大惡之徒,兒子蔡絛也要給出一個明確的說法,並且提供例證。古語中有“生子當如孫仲謀”,我看這句話可改為“生子當如蔡絛”——以蔡京為正面人物進行記述,蔡絛做到了。

首先,蔡京是個大度的人。“魯公宇量邁古人,世所共悉也”。元符年間的某天,貴族大臣們約在一起遊湖看景。湊齊以後大家次第登舟。結果蔡京剛靠近龍舟,一陣風來,龍舟忽然自行離岸。蔡京收足不及,一頭栽進水中。眾人一看太師落水,疾呼救人。救生員剛游過來,蔡京已經抱著木塊浮至岸邊。看著彷彿落湯雞的蔡京,同僚蔣穎叔打趣:“蔡兄倖免瀟湘之役。”蔡京既不責怪別人,也不認為這個玩笑無聊,化身段子手答道:“幾同洛浦之遊。”眾人於是都佩服蔡京的氣度。

再者,蔡京的另一個優良品質是“恭謹”。蔡京升為太師,親友來賀。蔡京毫無得意之色,神態與平常無異。他說:“我當官這麼多年,那是風也過,雨也過,一切都看明白了。今日位極人臣,不過像擲骰子一樣,擲到了我頭上。人間榮辱皆如此。”

大觀初年,蔡京守邊有功,宋徽宗準備論功封賞。但蔡京此時已經無官可遷,皇帝遂賜以排方玉帶。這排方玉帶可大有講究,佩戴者可以隨時靠近皇帝的駕輦。

蔡京上書竭力推辭,並引用唐朝韓愈的詩:“不知官高卑,玉帶懸金魚。”稱唐人早有先例,玉帶上懸掛金魚的人才能靠近皇帝駕輦,其他人無權接近,後人也應照此施行。這樣,蔡京就把自己排除在外了。皇帝同意了蔡京的建議,此規遂成慣例。

所以,在當時,蔡京的風評乃是“品質高尚,才華橫溢”,絕對的正能量好人。神宗熙寧末,王安石常常對蔡京的弟弟蔡卞說:“天下沒有可用之才啊!不知將來誰能繼承我,執掌國柄?”然後掰著手指頭自言自語:“我兒王元澤算一個!”回頭對蔡卞說:“賢兄(指蔡京)如何?”又掰下一指;沉吟良久,才說:“吉甫(指呂惠卿)如何?且算一個吧。”然後頹然道,沒了!

在王安石眼中,能接替自己治國安邦之人,僅此三人而已。

提到蔡京,就不能不提到童貫、王黼、梁師成、朱勔和李邦彥這幾個人。這六個人被稱為徽宗朝的“六賊”。蔡京和他們的關係,錯綜複雜,怎麼摘也摘不清。對此,蔡絛也是迴避不了的。在《鐵圍山叢談》中,蔡絛也提到了這些人,而且態度鮮明,非常高調,絕不閃爍其詞。他的定位是,除蔡京外,其他人都是奸臣,父親與他們不是一路人。蔡太師早就看透了他們的奸臣本質,與之進行過針鋒相對的鬥爭。

宋朝宦者之盛,莫過於宣和年間。宦官童貫和梁師成分別執掌軍權和政務,一武一文,各自扶植自己的黨羽。朝中大臣,皆拜到宦官門下,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蔡絛說,蔡京對此很是不滿,在家中常自嘆息,每每潸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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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的書法

蔡京與其他“奸臣”最大的分歧在於北伐。童貫和王黼主張“聯金滅遼”,以成不世之功。而蔡京認為宋遼百年不啟兵釁,應為唇齒,萬一滅遼之後,金人南侵,就後果大大不妙了。後來,金國果然撕毀與宋朝的合約,進犯宋地。梁師成抱著宋遼金前前後後締結的各種文牘給徽宗過目。徽宗說:“北伐一事,他人皆誤我,惟獨蔡太師自始至終反對。事已至此,是否該請教請教他?”梁師成湊到皇帝身邊“耳密奏久之”,徽宗遂默然。看來梁師成沒說什麼好話。蔡絛感嘆道,假如不是小人阿諛罔上,國家不至糜爛若此。

蔡絛的褒獎和貶抑,與當時社會的主流聲音幾乎一致。大家都說童貫、梁師成、王黼是奸臣,好,我也這麼認為;大家都說當時不該北伐,好,我父親就是這麼想的,這麼幹的。怎麼樣,我父親還是壞人嗎?蔡絛採取了壞人洗白自己的常用手段,即:順應潮流,不逆流而上,通過抨擊大家公認的壞人,把自己和好人劃上等號。

蔡絛記述的這些蔡京的故事很難說是隨便編造的。起碼,應該有真實的影子。單從以上片段來看,蔡京絕非十惡不赦。但他為何口碑這麼差呢?我想,概因他當政時老百姓過得太苦了。

所謂奸臣當道,禍國殃民,但在專制社會中,禍國是禍害當屆政府,若只勾心鬥角,爭權奪利,朋黨殘殺,在老百姓口碑中尚有迴旋餘地。但殃民這事兒就大了。百姓的利益乃社會核心利益。蔡京為了取悅皇帝,把老百姓折騰得太兇,他派朱勔在江南一帶搜刮珍奇異寶、名花古木,朱勔及其爪牙們橫行霸道,拆牆破屋,弄得民不聊生。你怎麼讓人說出一個“好”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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