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憋曾經結過兩次婚，都是被媳婦算計離了婚。第三回娶媳婦是他五十九歲那一年。那時村裡實行“大包乾”，他分了三畝責任田，憑著他的勤勞精細，兩年的收成就使這一個人的日子活泛起來。
村東頭的王媒婆有一天找到老憋， 說是有一個急茬兒，要是有意，今天半夜裡就把媳婦領家來。
老憋稍一愣怔就反應過來， 到這個年歲了，哪還有機會啊，這回不能錯過。他隨即就應下來。真就是，半夜裡媳婦給領來了。三十來歲，低眉順眼兒的，是外地人。老憋當場把家裡僅有的四千塊錢交給王媒婆，算是一切都包在裡邊了。王媒婆說這個媳婦叫阿花， 她和丈夫來石家莊打工，丈夫不幸遇車禍死去，她一個外鄉人走投無路，病倒在火車站裡，是王媒婆救了她。
到底是鄉親，王媒婆頭一個就想到了老憋。王媒婆說事情來得急， 讓女人暫且住在你家裡，對外就說是遠房的親戚，過幾天擇個日子再登記結婚。那四千塊錢由王媒婆暫且保管，說定結婚後轉給女人遠在山裡的孤寡老孃。
王媒婆一走， 老憋就說妹子，今天咱就睡一個炕上吧，大冷的天，別的屋裡沒法睡。這媳婦挺暢快，說話開門見山。她說大哥俺不怕你笑話，俺懷孕剛一個多月，正在鬧口，原來俺生過一個孩子，懷孕九個月，一次也沒讓俺男人近過身。現在俺是你的人了，肚裡的娃也算是你的，可你得再忍八個月，等俺把娃生下來。
臨近生娃的日子，女人的大孩子從外地來了。說是給娘伺候月子來的。老憋憑空得了一個閨女，也算是喜事。要是女人再生個兒子，那也兩全其美了。管他是誰的種呢，別人誰也管不著，老憋正在思摸的時候，又有一個人來到他家。這個人竟是那女人的丈夫。天哪！這女人是在撒謊啊，她男人並沒有死，而且活得好好的。
女人說，甭管原來的男人死不死，俺反正不跟著他了，俺成了你的媳婦，就永遠是你的人。那男人什麼也不爭，就住在老憋的偏房裡不走，吃飯他就上桌，幹活他就下地，儼然成了一個拉幫套的人。老憋心裡著急，可就是抹不開臉，那女孩子和男人賴著不走，他就憋著，憋著。
幾天後，女人把娃生下來了，果然是個男孩。那男人和大孩子伺候月子倒是很盡心，老憋也沒費什麼勁兒。老憋忍到女人滿月，就提出那個要求：你不是說等你把娃生下來嗎，這不是已經出了滿月嗎？女人說，今天晚上是第二十九天，再過一天才是滿月。再等一天吧。 老憋想，八個多月都等了，這一夜好熬。
可是第二天夜裡要睡覺時，老憋到外邊茅房去大解，因為拉肚子，蹲得久了點兒，出了茅房進屋看，女人、男人、連那女孩都無影無蹤了，只剩下一個剛滿月的男孩。
老憋慌忙四處尋找，可是黑天黑地到哪裡去找啊！一怒之下他去找王媒婆算賬，王媒婆說她也是受了騙的，那男人一來先到了王媒婆家，把四千塊錢要走了。還要給王媒婆算賬，說要不把媳婦從老憋那給奪回來，他就宰了她。老憋看王媒婆痛哭流涕的樣子，也就忍下了。
老憋經歷了三場婚變，對女人徹底是喪失信心了。此後，誰再給他說媳婦，他也不理不睬的。往後的二十年，他再沒有動心娶媳婦，而是一門心思放在撫養“自己”的兒子上。他給兒子取名叫續春，讓他為自己傳宗接代。
■文/改編自“魯迅文學獎河北獲獎作家書系”之《一個村莊與另一個村莊》（劉家科 著 花山文藝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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